宝诺终于有了动作,抽出腰刀,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挑起,抛入空中,轻巧接住。
章雨伯轻笑:“这种成色的玉,我家库房有的是,徐小姐要是聪明人就不该这么对我,做我房里一个侍妾可比做劫匪强,眼界太低了,何苦来哉?”
宝诺打量玉佩,谢随野慢悠悠上前,对着章雨伯胯.下狠踩一脚,他顿时痛得张牙舞爪冷汗直冒。
“独生子遭绑票,章挥该现身了吧。”宝诺略带嫌恶地收起玉佩。
“那得看看他还剩多少人性了。”谢随野回。
章雨伯听见二人说出父亲本名,心下大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你们想对付我爹?”
宝诺居高临下瞥着他:“章挥在南朝坏事做尽,背信弃义,卖友求荣,以为逃来宴州就没事了?”
听见这话,章雨伯霎时坠落冰窟。
谢随野将这间仓库的钥匙交给宝诺,出门时又将一只旗花火号递给她。
“这是信号筒?”比惊鸿司用的那种穿云箭精致许多。
谢随野道:“倘若遇到危险,一个人应付不来,你便发送信号,我这里好歹有几个人手,届时看见信号自会前去相助。”
宝诺笑起来:“是哦,差点忘了,哥哥好歹是个小堂主。”
“你自己当心,章挥狡诈,没那么容易上当。”
“嗯,我知道。”
*
蒲察元挥气势汹汹回到镖局,稳坐厅堂,看着玉佩和勒索信,脸色无比阴沉。
“谁送的?”
镖头回道:“傍晚一个乞丐路过,丢在门口。”
“人呢?”
“放走了,疯疯癫癫的叫花子,受人指使前来送信罢了。”
蒲察元挥看着威胁的字条,让他明日未时带五百两黄金去城外北坡赎人,且只能孤身赴会,不许带随从和护卫。
“东家,五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咱库房可能没有那么多现银。”
蒲察元挥仿佛没有听见,眉头紧锁,倒是在想别的事。
“伺候雨伯的小厮呢?”
“石头,快过来!”
小厮垂手大步上前。
蒲察元挥冷眼看着他,询问这两日章雨伯的动向,遇见什么人什么事,以及今早被绑的细节。
小厮头也不敢抬,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事无巨细。
眼看东家脸色越来越难看,镖头道:“少东家是被人盯上了,那名女子十分可疑。”
蒲察元挥冷哼一声:“五百两黄金,真敢要,区区一个女子,哪儿来这么大胆?”
嘴上没说,他对章雨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算是厌烦透顶,成日寻花问柳便罢了,镖局里的事务帮不上忙,让他去讨好薛掌门的千金,他连人家面都见不着,简直是个废物。
可惜蒲察元挥就只有这一个亲生儿子,早年逃亡途中伤了根本,他已无法再生养,章雨伯便是唯一的血脉,生性多疑的蒲察元挥没法相信外人,只能指望废物儿子开窍。
这下倒好,一事无成,反而招惹祸端,连累老子。
蒲察元挥倒不怕敲诈,可他担心对方另有图谋,别是南朝那边来的索命鬼。
思来想去,他吩咐镖头和管家:“准备一只木箱,一辆马车,明日我倒要亲自看看,绑架我儿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40章
宝诺给的交易地点在城外北坡, 距离城隍庙不足二里,视野开阔,午后未时天光正好, 来往踏春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还能看见远处耕作的农户。
蒲察元挥命人早早埋伏在附近, 保护他的安全。未时他独自驾车现身,伫立北坡等候半晌, 交易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看来对方十分警觉,他把沉甸甸的木箱从马车抬下来, 金子就在面前,触手可得,竟然不为所动。
如此可见, 要么绑匪心思缜密, 早有戒备,要么就不是为钱财而来。
蒲察元挥预感不妙, 赶忙驾车返回镖局,
“东家,我们在北坡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绑匪或许根本没来。”
蒲察元挥思索半晌,攥拳捶了下桌子:“不好, 她必定比你们去得更早,发现有埋伏,自然不会现身。”
“啊,那少东家……”
蒲察元挥看着木箱里的破铜烂铁,心下烦闷:“再等等,还有机会。”
交易失败,他的好儿子恐怕要遭罪了, 蒲察元挥心知肚明。
*
如他所料,宝诺正在仓库对章雨伯动刑。
“你要做什么?别杀我、我有很多钱,我给你钱!”
“你爹不老实,看来他对你也就那样,并非真心想赎人。”
章雨伯的衣裳被刀撕裂,他身上坑坑洼洼,有陈年疮口留下的疤痕,还有新鲜溃烂的皮肉,显然是染了脏病。
宝诺看得想吐,忍着恶心找到他后肩的刺青,二话不说用刀削下来。
“啊!!!”
章雨伯痛得几近昏厥,整张脸扭曲变形,眼泪鼻涕口水四溢。
宝诺用他的衣裳碎布包裹皮肉,也不管他死活,抬腿就走。
*
翌日清晨,蒲察元挥抖着眼皮看着那块血淋淋的“章”字刺青,腥臭味扑鼻,他想吐。
“东家,绑匪如此挑衅,实在可恨!”
字条上说,再给他一次机会,独自前往北坡交易,否则便将章雨伯在南朝为娼之事抖落出来,让整个宴州城都知晓。
镖头瞥见这句话也不敢细问,在他看来东家对这个义子算是仁至义尽,又非亲生,何必倾家荡产掏心挖肺?那章雨伯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哼,好啊,好得很。”蒲察元挥气得手抖,他为了自身安全决计不会孤身赴会,倘若不去,章雨伯的前尘旧事被揭发出来,便是断了与薛掌门联姻的可能,这个绑匪真是歹毒,断他后路,可恨至极。
“没人能威胁我。”蒲察元挥咬牙切齿:“不知死活的东西,跟我比狠,你还嫩了点儿。”
他不仅不去交易,还要送给绑匪一个天大的惊喜。
*
“通元镖局的少东家莫名其妙死了,你说奇怪吧?”
宝诺坐在茶馆二楼窗前,老板滔滔不绝,说不清兴奋还是害怕:“镖局一夜之间办起丧事,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比办喜事都热闹!”
人还没死,棺材都给他备好了。
宝诺看着四处悬挂素帷的镖局,门前那对偌大的灯笼也换成白的,贴上黑色“奠”字,纸扎运往府内,哀乐不断,镖师们身穿缟素,哭得惊天动地。
章挥啊章挥,不愧是你,此举等于向绑匪挑衅,他宁愿当做儿子死了也不肯被人牵着鼻子走,想拿捏他,此生无门。
宝诺抚摸茶盏,心下琢磨,她得改变计划,慢慢跟这个老贼周旋才行。
当晚回到聚宝阁,宝诺找哑巴打听宴州城无中生有的渠道。
哑巴听不懂。
宝诺说:“就是给人造谣,散播小道消息,捕风捉影,没事找事的那群人,怎么联络?”
坐在柜台那边的谢随野扶住了额头。
宴州有个浮尘酒肆,三教九流汇集,每天有无数的情报和小道消息在那里进出,哑巴当即出门替她联络。
一夜过去,章雨伯做小倌的旧事传得满城风雨,路过通元镖局的狗都要停下来瞄两眼。
蒲察元挥颜面尽失,他没想到丧事都办了,绑匪竟然还要揭穿他的私隐。
“谣言从哪里传出来的,给我查到底!”他百思不得其解,通元镖局的流言不是谁都敢散播的,那绑匪难道有天大的面子,能使唤宴州城的地头蛇?
镖头为难道:“属下等能力有限,只查到流言并非来自九华门地界,无法追踪到底。”
蒲察元挥眼皮发抖:“要你们有何用,区区一个女劫匪都对付不了。”
镖头心想你自个儿不也束手无策,还怪别人?
蒲察元挥预感不妙,既然通元镖局查不到,不如赶紧寻求九华门的庇佑,否则不知后面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他,总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得找机会主动出击才行。
*
章雨伯对外边沸沸扬扬的传闻一无所知。
宝诺又来了,这次没对他用刑,却是削断麻绳,还带了水和烧饼给他充饥。
章雨伯不知这个魔鬼打的什么算盘,对她又怕又恨。
“慢慢吃,这不是上路饭,放心。”
“……”
宝诺用脚勾过一张板凳,闲散落座,胳膊搭着膝盖,一瞬不瞬地打量他。
“你、你想怎么样?”
宝诺摇头轻叹:“可怜啊,章挥当年抛妻弃子,为求自保竟然将你们母子踹下马车,这是人做得出来的?真是禽兽不如。”
章雨伯忙不迭喝水啃烧饼,不接话茬。
宝诺:“你被仇家卖入妓馆糟蹋,难道从没怨过你爹吗?”
“怨?如今我是镖局的少东家,穿金戴银衣食无忧,我爹必定对当年之事心怀愧疚,才会这般纵容我,可见他心里有我。”
宝诺冷笑:“那你娘呢?”
“我娘?那个蠢女人,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哭!若非她无能又碍事,我爹怎会把她踹下马车?她还死抱着我,连累我也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