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嗯。”
“老是单着可不行,时间久了,会慢慢丧失恋爱的能力。”Amy分外热情,“我帮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我圈子里的男生质量都还蛮高的,家庭条件就算跟陈梦宵比不了,也基本都在A9以上,说不定能碰上你喜欢的呢。”
她笑笑,敷衍回绝:“不用了。”
手机屏幕闪烁一下,林霜羽低头,收到了江照的微信消息。
是一段比熊拆家的视频,连沙发垫都咬破,棉絮飞得到处都是,后面跟着江照的语音,鉴于周围人多,她点了转文字:“好不容易加完班,一回来就看到它在拆家。”
她回复:「小狗真的精力旺盛,Miki一天下来基本都在睡觉。」
江照显然很头疼:「刚刚把它关禁闭了。」
林霜羽:「主人一回来就被关禁闭,好可怜。」
江照:「我也很可怜,这个点儿还要打扫卫生。」
没多久,桌游结束,大家商量接下来玩什么,有人提议抓手指,被几个女生否决:“在club里还没抓够,土不土啊。”
陈梦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对面的朋友堆里坐了回来,外套已经不见踪影,大概喝了点酒,下巴朝她轻点:“手机好玩么?”
屏幕无声无息地暗下去,林霜羽身体稍微转向他,膝盖不经意蹭过他的腿,想到刚才蛋糕店里的插曲,试探着将手机推到他面前:“你要是想看的话,可以看。”
陈梦宵没动,若无其事道:“跟男朋友的聊天记录也能看吗?”
音响里在播一首抒情摇滚,其他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林霜羽无暇在意,之前想说但没能说出口的话,终于找到恰当的机会吐露,她没再犹豫:“我没有男朋友。”
须臾,又解释了一句:“我跟江医生……只是朋友而已。”
陈梦宵闻言笑了,神情却很淡,稍微靠过来,仿若单纯的求知语气:“哪种类型的朋友?像我们这样?”
氧气似乎被抽走了,某一瞬,她感到呼吸困难,好在Amy及时开口:“这个有意思,就玩击鼓传花吧!”
游戏开始,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庄家需要设置一个一分钟之内的闹钟,在场的人轮流传递,时间倒数完毕,闹钟停在谁手里谁接受惩罚。
林霜羽运气不佳,第三轮游戏,闹钟在她手里停止倒数,炸弹似的叮铃铃响起来。
惩罚转盘就在桌上,她随手转动,指针停留在一句真心话上:「上一次Sex是什么时候?」
沉默几秒,林霜羽不打算透露个人隐私:“我还是罚酒吧。”
说完,想起身去对面拿酒,肩膀却被陈梦宵摁住,他将自己手边那罐啤酒扯开拉环,递了过来。
细小的淡金色泡沫从罐身底部向上攀升,溢出少许,Amy无语:“还以为你要英雄救美,替人家喝呢。”
卓阳揶揄:“他估计连英雄救美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都是朋友,游戏也是为了热场随便玩玩,没人规定罚酒必须喝多少,林霜羽抿了几口,就将易拉罐放下。
这次轮到她定闹钟,结果好巧不巧,前面一对情侣磨磨蹭蹭浪费时间,闹钟传到陈梦宵手里的时候,眼看着又要走完。墨菲定律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灵验。
3、2、1——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结束倒数,陈梦宵不仅没有传给她,还摁掉闹钟,将她的手机旁若无人地收进自己长裤口袋里。
心跳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放水漏掉半拍,转盘的速度从急到缓,最后慢悠悠停在一个大冒险上:「打电话向前任求复合。」
看清题板,几个与他相熟的朋友爆发出一阵大笑,连声催促:“赶快打,现在就打,反正中国跟日本只有一个小时时差。”
没有理会朋友的撺掇,陈梦宵再次靠近,手掌撑在她身侧,手臂绕过她胸前,拿走了她刚喝过的那罐啤酒,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太多了,不知道该打给谁。”
卓阳心知肚明:“你是怕人家当真了,真来找你复合吧?毕竟分手也是好不容易分掉的。”
坐得未免太近,他的呼吸、体温、以及肌肤香气,无处藏匿,共同织成一张名为荷尔蒙的网,亲密无间地将她捕获。
罐身残留一点玫瑰色唇印,陈梦宵没有擦,微微仰头,将剩下大半罐啤酒喝光。
后来又换了几种游戏,临近午夜,剩余的啤酒终于消耗完毕,差不多准备散场。
客厅的音响关掉了,林霜羽站在静悄悄的洗手间里,透过半身镜整理妆容。
她今晚喝得不多不少,维持在微醺的状态,其实很舒服,感官放大了,大脑也比平时活跃,又不至于失控,出去之前,最后拍了拍被酒精蒸红的脸颊,想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结果,打开洗手间大门时,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个害她总是难以清醒的人。
走廊边缘的光偏暗,陈梦宵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手机转来转去,个子很高,仪态优越,顶灯反射出他的脸,多情与无情的边界暧昧不清。
他看上去是一个明明白白的玩咖,但并非来者不拒,相反,他的主动需要门槛,只针对特定的、感兴趣的人。
之前在新宿的歌舞伎町,其他男生喝了酒多多少少会对桌上的漂亮女孩献殷勤,或是动手动脚,在灯光的包装和酒精的推动下,这些举动都被默许,反正酒醒之后谁也不认识谁。可是陈梦宵不会,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一个笑都吝啬,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高贵」。
听见关门声,他转过脸。
周遭静到连空气都显得窒闷,月光照亮窗沿一角,陈梦宵懒洋洋开口:“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
差点忘记自己的手机还在他那里,林霜羽走近,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下一秒,他反而恶作剧似的将手臂举得更高。身高差摆在这里,哪怕踮起脚尖也无济于事,争抢无果,她微微喘气,有点恼:“……陈梦宵,你干嘛。”
空无一人的走廊,陈梦宵晃了晃手机,浓密的睫毛落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分不清是孩子气的捉弄,还是故意制造错觉:“想要的话,拿刚才的真心话来换。”
——上一次Sex是什么时候?
呼吸愈发急促,林霜羽抬头看他,心脏是一张揉皱的纸,良久出声:“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吗?”
第33章
光很暗,陈梦宵低下头,靠得更近了。他看起来很清醒,完全没有被酒精影响,也没有被她影响,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是上周?”
等了片刻,见她不回答,故意追问:“周几?好像记不清了,提醒我一下。”
林霜羽难以启齿,转而指责:“你还说自己记性不差。”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这句指责柔软到毫无杀伤力,她听到陈梦宵在笑。
酒精会影响人的神经系统,导致反应迟钝,几秒过后,她才察觉到陈梦宵握住了她毛衣下摆露出来的那截腰,继而后移,好像把她后背的肋骨当成了黑白琴键,手法像弹琴。他的手很冰,她的皮肤很烫,引发极强的入侵感。
腿软到开始站不住,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被抚摸的地方,直到他的手指在内衣排扣边缘暧昧地兜圈。
“我发现你的内衣好像都是soft cup。”他的语气听不出情欲,更像漫无目的的闲聊。
“……因为穿起来比较舒服。”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后背微微瑟缩,她勉强回忆自己的偏好,“基础的冷色系吧。”
“比如呢?”
“唔……比如黑白灰。”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能看见。
按照林霜羽对于过往男女关系的认知与了解,通常这种时候,对方接下来会问罩杯,可是陈梦宵没有问,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是点到即止的调情。
回到客厅,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只剩卓阳他们几个。
其中一个寸头男正在玄关穿鞋,随口问:“下次准备玩什么?”
Amy喝多了,歪歪扭扭倚在门边,笑眯眯答:“感情?”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把,男生轻咳几声,有点无奈:“还是玩点我擅长的吧。”
陈梦宵从沙发边缘找到她的挎包,也被逗笑了。
见人到齐,Amy也跟着穿外套:“我下楼送你们。”
“别了,”卓阳立刻拒绝,“大半夜的,不想再跑一趟把你送上来。”
“看不起谁呢,我清醒得很。”Amy不服气。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走个直线。”
“走就走,但是不许录视频啊。”Amy脚上还踩着毛绒拖鞋,脚步微微摇晃,眼看着就要跨出门框,冷不防被人一把拉回来。
刚刚还闹腾个没完的人瞬间消停了,比咒语更灵验,陈梦宵松开她,从她身边走过,也跟着说了句:“不用送,早点睡吧。”
这次Amy没再坚持,轻轻嘟囔着说“好吧”,但也没回去,隔着一道门陪他们等电梯。
电梯在低楼层驻留片刻,那个寸头男捡了个空接着跟Amy闲聊:“你刚才说你初恋是在大学谈的,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高中没谈过?日本好像16岁还是18岁就能结婚了吧。”
“高中没空啊,”Amy环住手臂,自然而然地抱怨,“要学日语跟进度,要给人补习中文,还要琢磨陈公主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大好青春就这么荒废掉了,くそ(可恶)。”
话音未落,电梯轿厢缓缓停靠。
陈梦宵显然不认同,进电梯之前还要反驳:“我不是交课时费了么?”
Amy也跟着回忆:“是给我带了一年早饭,还帮我抽齐了Sonny Angel的隐藏款盲盒……但是跟我付出的那些相比,不够。”说到最后,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没有任何遗憾或不甘,旋即,在电梯门闭合之前对他们说拜拜。
电梯快速下行,卓阳他们还在争论刚才那局阵营型游戏输掉谁该背锅,陈梦宵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拿出手机,突然转头问她:“你今天出门之前给Miki加猫粮了吗?”
林霜羽点头:“加了。”
下一刻,他将手机递过来,备忘录里多出四个字:去我家吧。
周遭依旧吵吵嚷嚷,只有他们两个是安静的,这种感觉像偷情。
韩剧偶尔会用“要来我家吃拉面吗”含蓄地表达性暗示,放在日剧里大概就是“终电好像赶不上了”,无论语气如何委婉,主旨是不变的。
其实在日本的时候林霜羽曾经误会过一次,就是她被叫去玩桌游的那晚。
游戏真的很好玩,很有意思,陈梦宵的朋友们对她也很友善,散场后理所当然地错过了末班电车,她想打车,又担心收到天价账单,于是问陈梦宵,从这里打车到她住的酒店大概需要多少钱。结果陈梦宵说没关系,他知道还有一班电车没到发车时间。
她真的被唬住了,跟着他在夜幕里七拐八拐,中途经过「番町小学校」,陈梦宵还告诉她自己小学就是在这里念的。就这么绕着千代田二番町的住宅区转了十分钟左右,陈梦宵站在其中一栋设计风格相当高级的别墅楼前面,笑得唇红齿白,用日语对她说,谢谢你送我回家哦。
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个人捉弄了,林霜羽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无奈。很久之后她才真正厘清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生气,原来是因为多和他相处了十分钟。
有一刹那,她脑子里千真万确闪过了“他该不会邀我在他家留宿吧”的念头,毕竟男人为了达到目的前摇可以很长,好在没有发生,陈梦宵帮她叫了车,站在朦胧的路灯一侧,隔着车窗玻璃朝她挥手说バイバイ。
拜拜。
路灯下的那一幕被她记了很久。
她很念旧,每次搬家都要准备超出预期的纸箱数量,因为舍不得丢掉旧物;她的口味很固定,喜欢和讨厌的食物十年如一日;她很无趣,比起院线新上映的大片,更愿意花时间重温自己喜欢的旧电影。她喜欢稳定、固定、甚至是单一的生活形态,讨厌计划被打乱,讨厌意外,讨厌变化。与此同时,她又非常、非常、非常矛盾地喜欢着陈梦宵。
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陈梦宵。
指纹锁滴的一声,陈梦宵开了门。
林霜羽抬头,眼前的脸与三年前那个笑着对她说バイバイ的人重合了,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没能真正离开有他在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