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宵看到她,随手摁了烟,将烟头丢进垃圾桶。
吃完一串甜不辣,见面到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分享:“我今天过签了。”
陈梦宵笑着捏她的脸:“すごい。”
“接下来只要安排好店里的事,再找许翩帮忙照顾一下Miki,就能出发了。”
他想了一下:“要不要带Miki一起去?”
“宠物想进客舱的话好像需要提供很多材料,时间来不及。”
“可以坐私人飞机啊。”
她纠结半天:“还是算了,Miki从来都没坐过飞机,一下子飞十几个小时,我怕它应激。”
陈梦宵点点头,没再多说。
边吃边聊,纸杯里还剩最后一串鱼丸,林霜羽递给他:“吃吗?”
陈梦宵就着她的手,配合地咬下来一颗。
风从很遥远的地方刮过来,不是上海的潮湿,而是东京的干冷,在根津美术馆,在飘雪的午后,他们并肩坐在园林廊下。
——听说猫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
——到时候可以把Miki一起带到LA,养在新家。院子很大,还有草坪,它应该会喜欢。
原来曾经说过的话,给过的承诺,他都还记得。
第60章
落地LAX机场,是当地时间的下午四点整,尽管坐的是头等舱,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依旧令人头昏脑涨,林霜羽迷迷糊糊地跟着身边的人过海关,等行李,然后绕到8号门出口。
洛杉矶一年四季都是阳光,风却是温和宜人的,像水流过皮肤。林霜羽穿着宽松舒适的灰色字母T恤和牛仔短裤,站在太阳底下,感觉混沌的大脑正在复苏。
来接机的是陈梦宵留学时关系最好的朋友,一个中文说得不错的ABC,自我介绍叫Leo,视线转向她,带着善意的探究:“这位是?”
陈梦宵自然地搂住她的腰:“My girl。”
显然有些意外,Leo帮忙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等林霜羽上车,才低声打趣:“我一直以为你只date不恋爱。”
陈梦宵答非所问:“我跟她认识很久了。”
“什么意思?”
“原本我们应该一起来LA的。”
Leo诧异:“所以出发之前你被甩了?”
他耸耸肩:“也可以这么说。”
Leo简直乐不可支:“真看不出来,你也有被甩的时候。”
林霜羽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透过车窗,看着流动的金色阳光,高耸入云的棕榈树,五彩斑斓的好莱坞广告牌……这种一觉醒来就降落到另一个国度的感受有点奇妙,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到家庭群里报平安。
这个点儿,父母刚睡醒,在群里问东问西,比如晚饭怎么吃,酒店怎么样,行程怎么安排。尽管已经28岁了,她还是没办法对父母明说自己跟男朋友住一间房,只能将话题糊弄过去。
下了110高速,晚餐是在downtown一家海鲜餐厅吃的,标准的cajun美式海鲜风味,再加上厚厚一层黄油,口感很丰富。
Leo的女朋友也来了,是当地人,美剧里的经典辣妹形象,落座之后很熟稔地跟陈梦宵说好久不见,看得出来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说到对陈梦宵的初印象,Leo由衷感叹他真的很不像日本人,说话不爱鞠躬,不搞集体主义那一套,meeting环节经常公开表达反对意见,不在乎是否会搞砸气氛。
“而且他真的很picky,跟他合作过一次group work的演员都不想再有第二次,可惜分组方式是随机的。”直到现在,Leo仍然是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
陈梦宵面露疑惑:“啊,你们都这么想吗?我还以为大家合作得都很愉快。”
林霜羽有点想笑,Leo转而向她寻求认同:“他平时也会这样故意气你吗?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经常生气?”
“还好,偶尔会有一点生气。”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结果吃完晚餐,站在餐厅门口等Leo他们买单的间隙,陈梦宵非要问清楚:“偶尔是什么时候?”
很奇怪,林霜羽发现自己竟然一个例子都举不出来,于是开始翻陈年旧账:“就是两年前,每一次做完之后,你站在床边穿衣服,你跟我说拜拜,你关上门离开……每一次你走的时候,其实我都在生气。”
比起生他的气,其实更多的是在对自己生气。
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都对自己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了,隔天醒来,又把遗忘的决心通通丢掉。
陈梦宵难得解释:“我不习惯在别人家里过夜,会失眠。”
“哦。”
少顷,他又说:“从LA回去之后,我们就搬到一起住吧。”
林霜羽有点惊讶,对上他的目光,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反而萌生退意,因为她好像承担不起同居之后磨合失败的后果,半晌,含糊道:“等回去再说吧。”
拐个弯就是Vine Street,他们就近去星光大道逛了逛,Leo跟他女朋友走在旁边,彼此一口一个“honey”、“sweetie”,如胶似漆。林霜羽不禁想到刚才聊天的时候,Leo说他们前段时间刚过完恋爱三周年纪念日。
余光飘向身边的人,她无法停止联想,再过一年、两年、三年,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答案或许只有时间知道。
沿街剧院巨大的电子招牌、纪念品商店滚动播放的荧光字幕、穿梭不息的汽车尾灯,共同渲染出一种赛博朋克的迷幻质感,陈梦宵用英文开玩笑:“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不腻啊。”
Leo反击:“你们不也认识很多年了。”
陈梦宵扭头看她,很难讲清是什么眼神,与柔情有关,然后他说:“不一样。”
林霜羽正在低着头专注地踩星星,闻言,停下脚步:“哪里不一样?”
穿着夸张戏服的蜘蛛侠正在热情地揽客合影,陈梦宵拉着她避开人群,走到稍微僻静的地方。“羽毛,那一年在日本,我们去东京塔跨年,我说很久没来过东京塔,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林霜羽幅度很轻地点头。
当然记得。
她说,所以,还是会有不变的东西的,对吧。
空气里隐约能嗅出大/麻的味道,掺杂着老外身上浓到令人不适的香水,陈梦宵不自觉地皱眉,然而看到她的脸,表情又舒展开。
“增上寺敲钟的那15分钟里,我在想,你会不会成为我的东京塔。”
寂静一息,林霜羽轻声开口:“所以那个时候邀我跟你一起去美国,是想要一个答案。”
“是啊,”陈梦宵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不怎么认真地说笑,“如果你当初答应了,现在我们也可以过三周年纪念日。”
——更有可能已经分手了,彻底变成陌生人,某年某日在街头偶遇都不会打声招呼的那种。其实陈梦宵有时候也很矛盾,明明不相信爱情会永恒,又要觉得他们会不一样。
没走几步,忽然被一个黑人拦住,热情地往他们手里塞自己制作的说唱专辑,样子跟发传单没什么区别,林霜羽下意识想接,陈梦宵却不许,用日语告诉对方自己听不懂英文,拉着她快步走掉。
Leo解释:“这可不是免费的,要是敢接至少收你50刀。不过这些黑人偶尔聊聊天还是挺有意思的,聊得开心了付点小费也无所谓,就当是支持他们的音乐梦想了。”
陈梦宵点头:“作为交换,我让他在Netflix给我的短片全部打了五星。”
“我也给你的作品全部打了五星。”林霜羽抬头看他,“你要怎么回报我?”
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陈梦宵俯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把自己送给你。你赚大了。”
林霜羽正要说话,却被他轻轻托住下巴,转向右侧。
不明就里地转过头,一下子撞见两只造型逼真的“丧尸”从街角猛地窜出来,她没心理准备,吓得一头钻进陈梦宵怀里,听到他恶作剧得逞似的低笑。
她有点无奈:“……幼稚。”
沿途偶遇不少街头艺人,也包括亚裔脸孔,是一对外形登对的情侣,男生弹吉他,女生是主唱,在唱一首冷门的粤语歌。林霜羽路过时恰巧听到最后一句:“我是这里的游客家在异乡,你是唯一的猫我想过养。”
几乎整条街的餐车都在兜售热狗汉堡之类的美式快餐,一路走走停停,在好莱坞大道的尽头,陈梦宵给她买了一份热狗,她不太喜欢美式酸黄瓜的味道,努力吃掉三分之二,剩下的陈梦宵帮她解决了。Leo在旁边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时差没倒过来,回到住处,林霜羽仍然毫无睡意,他们在二楼空旷的露台做/爱。
露台栏杆还残留着阳光炙烤后的余温,裸露的肌肤贴上去并不冷,她身上只剩那件宽大的落肩T恤,抹胸和短裤不知所踪,一湾雪白若隐若现。
酥痒的感觉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窜,她几乎整个后背都贴在栏杆上,在这种摇摇欲坠的危险之中,不得不勾住他脖颈,用双腿缠紧他。
动作变得激烈,小腹被顶得酸胀不堪,林霜羽渐渐恍惚,忘记了这里是半个露天场所,忘记了随时可能会有人路过。
两年前他们上床还不见得有多频繁,现在陈梦宵对她的需求反而越来越强烈,喜欢给她买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和道具,每次都要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才肯结束。
高/潮过后,总算将散落的理智捡回来,她开口:“去房间里……万一被路过的人看到了怎么办?”
陈梦宵在她耳边闷笑,更像是嘲笑:“刚才叫得那么大声,怎么不怕被路过的人听到?”
而后又摁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低头看地上一大滩透明水液,“其实很刺激吧?你也很喜欢在外面做。”
林霜羽否认:“我刚才说了要去洗手间的,是你故意——”
剩下的她说不出口了。
“故意什么,”陈梦宵动作没停,喘息里混着一点笑,“故意让你这么爽?”
月光格外皎洁,半山腰的景色格外静谧,林霜羽双手撑在栏杆上,腰部流沙似的下陷,又被身后的人强行提起来,严丝合缝地凿在一处。
***
没多久,听到他的声音:“下个月我就要回日本,电影预计要拍四个月,进组之后可能没什么时间回上海。”
林霜羽不自觉回头,声线里裹着沙沙的媚意:“你专心工作,我一有空就飞去找你。”
“每周都来吗?”陈梦宵撒娇似的搂住她。
她考虑了一下:“见得太频繁会不会影响你的状态啊?”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状态?”
“……”
林霜羽看着这张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撩拨人的脸,故意说:“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经受不住诱惑,跟剧组里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女演员勾搭到一起?”
陈梦宵眨眨眼:“难道你长得不漂亮,身材不好?”
她不满意:“认真一点回答。”
他于是叹气:“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工作和私生活我分得很清楚,我不会跟剧组里的演员发展任何关系。”须臾,再次强调,“而且我非常反感这种行为。”
他很少用这么确切的、强烈的字眼去表达自己在某件事情上的态度。
林霜羽大概猜得出来,是因为他爸爸在他小时候做过非常糟糕的反面示范,或直接或间接地导致婚姻破裂。
那张用烟头烧掉的名片忽而掠过脑海,其实她从来都没有担心过陈梦宵会出轨。
他的每段关系都是一对一的,从开始到结束。完全验证了那句话:多情是动物性本能,专一是一种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