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也意味着。
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专业原因,体育生的动向经常会有所变动,有人会中途转去专业体校,有人要外出训练、比赛,还有的会被选进省队、甚至国家队。
人来人往,太正常了。
总之,这件事的最后,就只剩下那件无人认领的黑色外套,和她在心里默默与他说过的:
-恭喜。
-前程似锦。
她没有再将外套的主人,和那时不幸受伤的人联系在一起。
直到王秀芬偶然的一番话,让她勾起这段记忆的同时,又蓦地想起几天前才亲眼看过的那两道疤。
苏途恍然回神,心跳鼓噪间,又在某冲冲动的驱使下,抬手看了眼表。
18:24。
而后用正常走路的速度,一步步向当时那个路口走去,抵达时再次抬表。
18:28。
不多不少。
刚好四分钟。
什么人会对时间这么敏感?
会在大多数人预估时,都习惯用2、3、5这样的数字时,精确的做出“还有四分钟到家”的判断?
她迷蒙着眼,从一场盛大的回忆里抬头。
茫然环顾着记忆中的萧索街景,稀疏的绿化带、年久的旧路灯、破败的水泥地,像要回到那个夜晚,回过头去,望向那个人的眼睛。
倏忽间,一辆黑色越野自马路尽头疾驰而来,很快停靠在路边,车门开启,一道不知何时已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随之闯入视野。
迎着晚风,像在印证什么似的,延续着那夜的悸动,一步步踩在心跳的节奏上,向她而来。
她失神于他的出现:“你怎么在这儿?”
他径直撞进她受伤眼底:“你怎么了。”
第24章
两句话撞在一起, 苏途有些混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而自己也有更要紧的问题想问:“时述。”
她仰头看着他, 没头没尾,急切地问:“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腰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眼底印着霞光,卷翘长睫不住颤动,能看得出深深的期冀, 想要依托一段过往, 将她从逼仄的深渊里短暂的拉出来。
他却能预见, 如果得到想要的答案,下一秒, 她必将与那时一样,不过是被恐吓了句, 就被吓得如同遭遇反噬般哭出声音。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声色淡然:“手术。”
“手术?”
苏途瞳孔微微放大, 有些难以置信的, 又确认了一遍:“是、生病之后, 需要做的那种手术吗?”
他不假思索:“嗯。”
“……”
苏途虚张着唇,不甘心似的,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他寂然无虞的样子,那瞬间陡然提起的心,到底还是跌回了原处。
又在接连的起伏与落空后,愈发的空洞。
她感觉自己可能是有点魔怔了。
因为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所以才刚找到一点线索,就非要照着自己想象的方向生搬硬套。
然而仔细想来, 外套的主人、意外受伤的人、时述,这三者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她甚至都没法确定,外套的主人是否受过伤,又怎么能看到一个腰上有伤的人,就认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不管那一瞬的直觉有多强烈,现在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
-时述的疤是手术留下的。
-而除此之外,应该也没有什么刀,能同时造成一大一小,差距那么悬殊的两道伤口吧。
一切不过是执念使然而已。
时述偏头,看了眼她来时的方向:“心情不好?”
苏途垂下眼睛,放弃挣扎似的“嗯”了声。
他顿了下,又问了遍:“怎么了?”
“……”
怎么了呢?
说起来好像还挺简单的,就是接了个不太想接的电话,而后引发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但要一句话总结,好像也挺难的。
她想到什么,也许是此时的心境有所不同,忽然就觉得可以问得出口了:“年夜那晚,我是不是给你打过一通电话?”
时述眸色微滞,无端有些紧绷:“嗯。”
“你听了吗?”
“听了。”
“……”
苏途这才怔了下,有些诧异:“听到最后了?”
时述敛眸,如实说:“没有。”
他还没有赶到,她就电量耗尽,自动挂断了。
苏途“昂”了声:“……”
和预想中一样,大概就是接完之后听了几句,而后没忍心挂断,就随手搁置了,却不知为什么,亲耳听到时,居然还是会有些失落。
她默了会儿,又问:“那你听到的部分里,我说了什么?”
他眸色微黯:“你没有家了。”
她却轻轻笑了,像既然已经说出口,便就算是释然了那样,举重若轻地说:“一样的理由。”
甚至还能坦然回头,伸手指向后方那片低矮的楼房说:“我以前住在那里,但是现在回不去了。”
“所以心情不好。”
她大概不知道,她现在的笑并不具备任何正向的感染力,反而还有种背道而驰的作用。
因为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就已经维系不下去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开口:“钥匙。”
她眨了眨眼:“什么?”
时述问她拿了车钥匙,情态自然地一起回到车上,片刻后驱车离开这里,不多时又在滨江路附近停下。
而后偏头交代:“在这儿等我。”
苏途不知道他要干嘛,也没什么心情探究。
安静坐了会儿,便伸手打开车窗,透过燥热的夏风,看着江面的游船,沿街的摊贩,与过往的行人。
熙熙囔囔,欢声笑语。
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城市总是会变得异常热闹。
可大概只有身处热闹的人,才会觉得热闹,而游离在热闹之外的人,通常只会觉得刺眼。
她垂下眼帘,正要收回视线,面前忽然蹿出一只小狗,迈着标志性的短腿,像看到仇人一样,毫不客气地冲着车窗叫了两声。
车门随之被从外打开。
时述偏头示意人下车,同时递出手里的牵引绳:“下来走走。”
“……”
直到成为热闹中的一员,跟着面前一步一扭的柯基犬,沿着绵长的江岸线走出一段后,苏途都还有些恍惚。
不由地看了眼边上的人:“哪来的狗呀?”
浸在夜色里的轮廓深邃,狭长眼尾垂睨下来的眸光,其实是冷淡而疏离的,她却不知因何看出了一点缱绻。
时述双手抄兜,迎着她的目光,微微倾了倾身:“租的。”
顿了下,又说:“想买也行。”
外温太高,从下车开始,苏途的面颊始终都有些红润,声音也有点低:“还是不要了。”
时述便维持着俯首的姿势:“不喜欢?”
“不是。”苏途赧然地抿了抿唇,无端生出些分享欲来:“我以前其实一直想养来着,但家里人不让。”
外婆总说,照她折腾大黄那个劲儿,真买只幼崽回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让她给折腾没了。
时述抓她字眼:“现在呢。”
“……”
她不由想到,好像从外婆走后,她就没再动过这个念头,包括从前说想养,其实也是因为心里觉得,只要领回家,就有人会来管。
但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家里再有个小生命的话,处理不来的事情就太多了。
她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圆润翘臀:“可能,负不起责吧。”
逗一下可以。
养起来太难了。
时述若有所思,又觉得时机不够,到底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