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在角落里,祈祷天亮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即使没有,她也还是因为希望他能回来,而忍着害怕在城堡里等了整整三天。
直到第四天天亮,确认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才终于哆嗦着爬上窗户跳出去,惊惧又慌乱地往海岸线跑,想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自己的小屋,心里不停默念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终于狼狈登陆,脱力的关上房门。
可没等喘过气来,外面就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寒毛乍起,浑身紧绷,听到那消失了几天的人在外面低声诱哄,说他上次不是故意的,下次也一定不会了,让她再相信他一次、就一次。
她捂着耳朵,极力屏息,想假装没有听到,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在家,可那道声音却一直都在,一直守在门口不肯走。
一天七八次,不停地在耳边环绕:听话,开门吧、快开门……
她提心吊胆,连做梦都在发抖,终于被这样恐怖的呼唤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却就是那张倏然放大的脸孔。
手背落在她眼角,擦拭的触感细微又具体。
她瞳孔放大,连眼底都在震颤,下意识偏过头去,蓦地把脸缩进被沿。
时述动作一滞,在感知到她脸上具象的恐惧后,整个人都猝然僵定,手背的泪花被冷空气侵蚀,刺骨一般,引得他指尖一颤。
她在怕他……
苏途吸了下鼻子,发现呼吸并不通常,翻身的时候,身体的乏力与散架般的酸疼,也油然侵袭而来。
大脑和肢体都有些脱轨,梦魇的后劲也迟迟没有散去,她眼神空洞,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隔断帘,并没有去思考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气氛有些僵持。
沉默又蔓延了会儿,身后才传来低淡的声音:“你低血糖昏倒了,车撞在马路边上,已经送去维修了。”
“头上撞了一下,身上有多处撞击,感冒也有点严重,等明天周一再做几个检查,观察一下如果没问题再出院。”
苏途安静听着,大脑却像是被冻住了般,有点难以消化这些信息,好半晌,才把被子往上扯了一点,开口试了两次,才说出话来:“我知道了。”
“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床上单薄的身影蜷缩着,俨然一副防备的状态,让人觉得只要伸手一碰,就会立刻瑟缩到躲到床沿。
时述的手悬在半空,想帮她理下被角,却到底还是黯淡的垂了下来。
没人再说话。
两人一坐一卧,全都如同凝滞一般,连瞳孔都没有任何行动轨迹。
一直到苏途侧卧太久,身形僵硬的在被子里动了动,却仍然坚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肯翻身或平躺。
时述才撑着膝盖起身,怕她发现不了,特意说了一声:“我出去会儿。”
脚步响起又消失,苏途才终于像死鱼一样翻过身来,平躺着盯着洁白的天花板,不时眨一下眼睛,神思逐渐平静,趋于放空。
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想有任何想法,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发呆。
天快暗下来的时候,时述才提着洗漱用品和晚餐回来,而后支起床上的简易桌板,打开餐盒,拆了筷勺,低眸看向已然把脸闷进被子里的人:“吃饭了。”
苏途没挣扎,默默在被子里深吸口气,便支着胳膊坐了起来。
她确实已经饿了,身体也需要补给才能恢复力气,但还是第一时间去看了价单,然后找到手机给他转了过去,抬头示意他先收款自己才会吃。
时述也没迂回,从她惊醒开始,他的神情就一直有些淡漠,此时也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直接点了收款。
从床尾拿来她的外套,也是递过去示意她自己穿:“穿上再吃。”
苏途也都照做,把胳膊穿进袖口,露出半只右手,挽着头发低头进食。
时述则安静坐在一旁,等她吃完后收拾餐盒,又倒了杯温水,拆出药片,统一摆在面前,她便意会的配合吃了。
所有的行为举止,突然就和谐到可谓相敬如宾。
谁都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一直到洗漱过后,回到床上,苏途见他又在边上坐了下来,才终于开口:“你不走吗?”
这里的陪护床小的可怜,根本就容纳不下他的身形。
时述撩起眼皮,反问:“你还有其他人可以陪护?”
“……”
他神情漠然,语气带着质疑。
苏途听着,一时都有点分不清是在暗讽还是呛声: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还敢赶我走?
她哽了一下,猜到他八成是不可能走人了,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板着脸扯过被子,又背对着人躺下了。
心里有一点较劲,但没过多久就被乏力瓦解。
她长期缺觉,积劳在感冒之后统统反噬上来,吃的药也有一点致困,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也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梦。
夜里却又隐隐觉得腹部泛起阵痛,意识朦胧间,一股热流迅疾淌过,冷不丁将她激醒,忽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病房里早已熄灯,周遭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薄冷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她不满惊惧的脸上,衬得她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时述靠着椅背,本就睡得不沉,听到动静醒了过来,见状立刻便站了起来,倾身扣着她的肩膀,声音也终于有了波动:“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苏途面色惨白,唇瓣抿的很紧,双手紧紧捂住小腹,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
时述蹙眉,又问了一句:“说话。”
“哪里不舒服?”
苏途抬头,视线才刚对上,又一阵血液漫过,身体顿时变得更加僵硬。
看在时述眼里,便是她害怕他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出了口气,终于妥协:“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这两天好好配合,等你病好出院我就消失,行吗?”
“……”
苏途怔了一下,说不清听到这话时心里的具体滋味,只觉得刚酝酿到一半的话,忽然又有些梗塞。
时述眼尾低垂,又等了一会儿,才捧起她的脸,温声劝说:“听话。”
“告诉我好吗,到底怎么了?”
苏途抿了抿唇,屏蔽掉杂乱的心绪,错开他的视线,声音低到快听不见:“我……来例假了。”
“……”
时述却如雷贯耳般,紧绷的神色骤然有了裂痕,俨然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薄唇开合几次,才终于组织成语言:“我……”
“我该怎么做?”
苏途惨淡的脸色都因为这尴尬的场面,泛起一点红晕,还因为他的手正托着自己的下巴,连说话都有点艰难。
好半晌,才瓮声瓮气的:“帮我买卫生巾,止疼药,还有……”
他喉结轻滚:“什么?”
“…内裤。”
第47章
凌晨两点。
住院部早已进入封闭时段。
近来降温, 病房里也没有暖气,病友们早早就裹上被子熄灯休息,是以整个楼层都静悄悄的, 连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都格外轻慢。
苏途抱着膝盖,坐立不安的窝在床前,小腹的阵痛愈发难捱,更为难的却还是下身正不断往外渗的热意。
床单肯定已经湿了,床垫应该也没能幸免……
她眉心紧蹙, 整张脸都埋在膝盖上, 肩膀因为寒冷而不时颤动,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才传来又急又轻的响动。
时述提着两个塑料袋, 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偏头把门带上, 阔步走到病床前,摊开塑料袋, 压低的声音带一点喘意:“看看买的对不对?”
苏途艰难把脑袋抬起, 闷久了的脸色又红又白, 草草瞥过一眼便含糊点头。
黑暗中侧了侧身,把腿探到床沿,正摸索着拖鞋的位置,一双棉拖便自动附了上来,不及反应,身体蓦地一轻,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径直去往浴室。
离得近了,苏途才发现他呼吸有点急, 热意从皮肤散发出来,灼得她脑子懵懵的,心跳也有点过速。
直到在浴室被放下,他长臂一伸,打开照明,镜子才反射出两张均有些不太自然的脸色,耳垂脖颈,或多或少都散布着可疑的红痕。
时述没想多耽搁,动作却不知怎的就有些卡顿,又隔了几秒,才想起把塑料袋放在台面上,语气生硬道:“那个……”
“外面店都关了,便利店只有一次性内裤,你先将就,等明天天亮——”
“可以了!”
苏途攥着衣摆,忙慌打断:“一、一次性的就行!”
“嗯…”
时述随口应着,视线落在她时红时白的脸上,脑子不觉也有点混乱,还在想她怎么不动,半晌才意识到是自己还没出去。
赶忙清了下嗓子:“那、那你先弄,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
却又被咬牙打断:“别在门口!”
“……”
苏途羞耻极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厕所隔音不好,离得太近她真的没法弄,而且就只是换个卫生巾而已,能有什么事?
但多少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不识好歹,很快闷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说,你先回去休息就行,不用等我……”
长夜清冷,浴室里四面贴砖,冷空气无处不在,冻得她指尖都开始发紫,捂着小腹的力道也一再收紧。
时述后知后觉明白什么,即刻便退了出来:“好。”
他把门带上,几步回到病床前,冷不丁瞥见床上一滩暗色,神情忽又滞住。
俨然一个课业全优的三好生,接连遭遇难题,只觉得今夜所有的知识点,都严重超出了认知范围。
半晌才理清思路,出门去了趟护士站,询问值班护士是否可以更换床单,得到的回复是布草间已经落锁,需要等明早清洁人员上班之后再集中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