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已经回到病床。
虽然没什么记忆,但整个食道却还残余着某种异样的感受,不太疼,就是莫名有点想要干呕。
她表情难看,虚弱又浮在脸上。
时述看在眼里,神思也有些紧绷,面上却不显,只抬手拭去她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放低声音哄道:“还有两小时才能吃饭。”
“再睡会儿,嗯?”
苏途迷迷糊糊又睡过去,闭眼时他还是那副深沉的温柔模样,再清醒时,神情又突然冷得像快要结冰。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被喊起来吃饭时,看到他递过来的各类报告单,和整整一大袋的处方药,才隐约明白过来。
身上的撞击伤倒还好,养养就能痊愈,但胃镜结果显示……
萎缩性胃炎。
她顿时就有点儿讪讪:“……”
像做错事情,有点不敢说话,也不再敢看他的眼睛,乖乖接住勺子,就闷着头,老实巴交地开始吃饭。
隔壁床的奶奶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了两人好一会儿,到这会儿才终于没忍住出声:“小姑娘,你这老公找的好啊。”
“这白天晚上,进进出出了多少趟,都愣是没有一点不耐烦的。”
苏途:“……”
她动作一顿,表情又变得不太自然。
像是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有点习惯,又好像还是不太习惯,尤其是在最近连接发生的事情之后,更加有点不知该怎么处理。
不好解释,也不好默认。
正踌躇不下,耳畔忽然响起了道淡漠的声音:“您误会了。”
“我们不是。”
苏途回头:“……”
看向身旁冷硬的侧脸,手里的勺子抖了下,大脑一时有些空白。
“不是?”
奶奶语气疑惑,但很快又笑呵呵地明白过来:“还不是啊?那可得努力了,奶奶看好你啊。”
时述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回过眼来,看向床上神情僵定的人,像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
“……”
又愣了会儿,苏途才抿了抿唇,力求淡然地笑了下:“没。”
只是有点突然而已。
说完便又低下头去,一脸云淡风轻的继续进食。
脑海却挥之不去,都是刚刚在内镜室前宽阔的怀抱,凌晨时分身体相贴一同入眠,与昨夜惊醒时他的那句:
这两天好好配合,等你病好出院,我就消失。
原来是这样。
她眉眼低淡,缓慢地咀嚼吞咽,想想其实也对,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求仁得仁,并没有什么不好。
何况不管是表白还是拒绝,她早就已经全面摊牌,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要是这个时候再摇摆的话,那才是真的会陷入无法自处的境地。
她很快想通,也没再过多纠结。
想起什么,又拿起手机:“对了,刚刚的饭多少钱,还有昨晚那些东西,我一起转给你。”
时述看她一眼,也并未迂回,打开付款记录算了下,随后报了个数,等她转过来便点击收款。
仿佛昨夜种种,都只是为了能够更和平的相处而已,再开口时,声音也未带任何情绪:“手机给我。”
苏途抬眼:“怎么了?”
时述解释:“医生要求这几天先静养,你之前安排的工作就得重新协调。”
“我已经让小陶把具体事项发过来了,拿你手机才能找相应的客户解释情况,再重新安排时间。”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途也恢复理性,短暂权衡了下,认为他确实还算靠谱,且他们之间还有需要“好好配合”的约定。
便也没过多犹豫,把手机解锁就递了过去。
有人愿意帮忙分摊工作。
她又何乐不为。
时述接过,参照着时间安排表打开微信,率先看到的却是她给自己的备注:
C洲际天下1#3601时述。
指尖顿了一下,眸色亦不由黯了些许。
却也仅此而已。
很快,他就编辑好措辞,找到相应客户,一一说明情况并重新协调,微信能谈妥就微信谈,谈不妥的再电话联系。
每次抬头,面前的人都看似在好好吃饭,实则一碗粥的热气都快没了,才堪堪吃了不过三分之一。
看得出来吃不太下。
也许因为胃口,也许因为心情。
时述没阻止,内心还是希望她可以多吃一点。
于是半个下午,两人就这么对坐在同个情境里,却愣是半句交流也没有。
直到与某位客户协调无果,对方直接把电话呼了过来:
“住院?”
“你就是想拒单,也不用编这么离谱的理由吧?怎么,还需要我买束花过去看看你?”
时述没开扬声,但病房里静悄悄的,两人离得也不远,苏途还是一下就听出了程淮的声音。
放下勺子看过去,正想让他把手机拿给自己,时述就已经开口:“她在休息。”
声线仍然平稳,与其他客户交涉时没有任何不同:“需要证明的话,下次聊效果的时候,我让她把病历单带上。”
顿了下,才看着苏途,冷声补充:“或者,你也可以选择退单。”
苏途心跳一窒:“……”
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自作主张,像正勉力稳定着情绪,却还是不慎流露了醋意那样。
电话那头也默了许久,也像是再极力维持平静,声音却还是透着恼火:“我需要现在就确认,她在哪家医院?”
时述却不再惯着:“不方便。”
说着,便当着她的面挂了电话,而后又沉默僵持了会儿,等待她的默许或发难。
苏途没说话。
因为她既不能表扬说你挂的真好,也没有什么情绪质问他为什么要挂,最后就只能这样呆呆的迎接他的视线。
莫名其妙的对峙。
又莫名其妙的翻篇。
-
傍晚的时候,医生来过一次。
确认完苏途情况稳定后,便同意隔天上午可以出院。
于是两人又凑合过了一夜。
一躺一座。
时述没再主动往床上凑,苏途更不可能主动邀请。
气氛就这么僵持到了出院。
时述收拾好东西,转头准备把人抱下楼,苏途却已经站了起来,又往外走了两步,用行动证明自己能行。
虽然因为身体发虚,走得慢了点儿,但考虑到医院人来人往,抱下楼的话她可能会有点为难,时述便也没有制止。
只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从昨天下午开始,两人不知怎么就处于这种眼神与肢体语言交流的状态,像懒得开口,更像先开口就输了似的。
宁愿妥协都不肯说话。
一直到驱车回到小区地库,时述看着人费劲地从自己偏高的越野副驾上往下爬,才冷不丁从身后把人抱了起来。
苏途惊呼了声,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制得更加牢固:“别动。”
声音和动作。
都强硬地像在警告。
苏途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吓住了,当真没有再动,呆呆地愣了会儿,才麻木地偏过头去。
抿着唇瓣安慰自己,只要再忍一下,等到家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却不想刚在卧室被放下,时述就又冷着脸问了句:“家门密码多少?”
苏途坐在床上,疑惑看他:“?”
时述低眸:“我一会儿出去买点吃的和护理用品,你先睡会儿,回来了我自己开门。”
“还有之后一段时间,你的车暂时回不来,吃饭吃药都得有人盯着,我知道密码能方便点。”
他这样解释着,心里却知道她八成听不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很难乖乖点头同意,便又不知是劝说还是胁迫地补了句:“不说的话,我一会儿自己去录个指纹。”
他下行的目光冷淡,与出口的话风极度不符,以至于苏途一时都有点理不清,他到底是要走还是要留:“……”
“在等什么。”
见她半天不说话,时述又问:“以为我把你放下就要消失?”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