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浩看到两人的互动,无异于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他想起自己运动会时发现的端倪,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摸了摸鼻子,说:“暻哥,你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因为和岁大小姐有关系才揍了那小子一顿的……”
岁暖听见,瞪大眼睛转回头:“因为我揍了谁?”
江暻年冷漠地抬起眼。
荀子浩立马干笑了两声,举起双手:“我瞎猜的,当我什么也没说。”
晚自习铃恰好响起,荀子浩脚底抹油一样跑了。
岁暖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暻年好几次。
江暻年捏着笔,最后终于被她的视线打搅得忍无可忍,丢过来一张纸。
上面写满了题号。
他声线很低:“好好用知识武装自己。下次别再愣头愣脑地看不出别人危险操作,还凑上去。”
……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幕天席地的暴雨还在下。
江暻年撑着伞走出校门,刚沿着路走了几步,就被墙角冲出来的人影拦住。
天蓝色的花边洋伞抬起来,露出岁暖在昏暗里闪闪发亮的杏仁眼。她打量了他一下,就蹙起眉毛:“你怎么还用受伤的这只手打伞!”
江暻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岁暖就收起了自己的伞,闪身跳进了他的伞底下。
她甩了甩洋伞上的水,转头朝他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我替你打伞。”
江暻年没给她:“这伞很重。”
但岁暖坚持要抢。
因为实在比天上下红雨还稀罕,加上岁暖不断地在伞柄挤他的手,江暻年还是妥协了:“撑不动就给我。”
岁暖和他在伞下靠得很近。
时而贴上的手臂带着微凉的潮湿,浅淡的葡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过来。
江暻年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提袋的带子。
但很快,江暻年就忍不住了。
“还是我来撑伞吧,我用另一只手。”
岁暖有些讷讷:“……那我替你拿包吧。”
就这样交换了位置,交换了手上的东西后,两人又并肩走出一段路。
岁暖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气馁:“哎呀,我也想成为能给你撑伞的人,但我总是戳到你的脑袋。”
江暻年看着前方:“……没事。”
戳不戳脑袋的他倒是无所谓。
毕竟他已经这么高了她戳一戳也不会变矮。
只是她纤细的手腕抖得像帕金森,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淡淡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提前叫你的十个仆人来接我们好吗?”
“我回去就雇……”岁暖用手肘戳他,“呸呸呸!不对,这种事不能有下次了!”
……是吗。
伞外雨帘如幕,天地间雨声激荡又静谧。
伤痕的灼痛被微凉的风带走,雨落进空荡的胸口,积蓄到快要满溢。
心意被打湿、融化,看不分明,只是仿佛在叫嚣着,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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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暖一路跟着江暻年到他家门口,替他按了门口的密码锁。
门打开,岁暖很自然地走进去,把他的手提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朝他伸出手:“你伞给我,我帮你撑开晾着。”
江暻年递出伞,默不作声地走进去,按亮灯,换鞋。
雨很大,撑了伞也难免被打湿。岁暖腰部的布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江暻年视线扫过一眼就移开目光。
岁暖打量着自己:“哇,被雨淋成落汤鸡了,好美味。”
江暻年不说话,她转头看向他,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你绷带是不是也湿了,我帮你换下?”
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
似乎从这一刻才意识到,岁暖一下午都在想办法让他开心。
但是她不知道他情绪变化的理由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话即将溢上喉头,江暻年偏了下脸,语气压制着情绪:“去客厅吧。”
岁暖从江暻年的包里把校医开的药膏和纱布也一起拿了过来,在江暻年旁边坐下。
她掏出手机,指尖飞速地打字搜索:“等我看看纱布怎么绑,我以前从来没给别人绑过……绑得丑你也不许说,也不许阴阳怪气。”
“……岁暖。”江暻年叫她的名字。
岁暖从手机屏幕移开视线,琥珀色的眼眸询问地看向他。
“你为什么。”江暻年顿了下,没再盯着她,而是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用大伯做你的手机壁纸?”
室内安静了几秒。
在问出口的那一刻,江暻年有一瞬的后悔,有些事情不戳破反而对谁都好。随后又觉得快意,一刀划开伤口,总比它藏匿在皮肤下溃烂好得多。
岁暖终于回过神,按下锁屏,声音惊异:“什么?这里面有大伯?!”
江暻年:“……”
岁暖对着自己的屏保左打量右打量:“嘶,哪个是他啊?我都快两年没见过大伯了……这个人好像是和大哥长得有点像……”
假装陌生人是自己爸爸,和把认识的人当自己爸爸,完全是两种概念。
岁暖懊恼地鼓着脸,在相册里翻合适的新图片:“我的天呀,这也太尴尬了,幸好没让大哥看见。这是席露晴分享给我的,说能有效减少打开手机的次数,我还以为里面的人都是明星呢……”
阴云散去,雨停得突然。
岁暖飞速地把屏保换掉之后,重新打开刚刚的教学视频看。
室内骤然变得很安静,只剩视频里的女声。
江暻年将脊背陷进柔软的沙发,脖颈低垂,神色晦暗不清。片刻后,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处理。”
岁暖扭头:“啊?”
他避免和她太过明亮的视线对视:“伤口有点吓人,我自己来就行。”
岁暖一下子拉住他的手。
为了避免碰到手背的伤口,只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指。掌心柔软得像一团棉花。
“不行。”岁暖非常认真地瞪大眼睛,“你现在不让我来,我不就白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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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亲亲]久等了贝贝们~
50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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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你脑袋”“被雨淋成落汤鸡”来源于网络梗。
第15章 芒种
岁暖是从来不做徒劳无功的事的。
江暻年知道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妥协。他沉默着,慢吞吞地拆下手上的绷带。
岁暖反复拉了几次进度条,确定自己记清了正确的手法,放下手机,朝江暻年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搭上来。
指尖微凉。
岁暖:“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很像教狗握手。”
江暻年想抽手,岁暖一下捏住:“stop。”
还是训狗的口令。
偏偏不能对她生气,她还总是一副从不觉得自己错的悠然模样,杏眸扑闪扑闪。她低着头,把药膏挤在他手背上,认真地抿着唇角,用棉签涂匀。
像是很怕弄痛他,指尖捏得发白,棉签悬在手背上微微发颤。
比起痛感,此刻却无端滋生出难以言喻的痒意。
江暻年像是有些无法忍受般开口:“没事,你可以用力点。”
岁暖抬起脸,像是有些奇怪:“江暻年,你不会没有痛觉吧。”他还想好怎么回应,她就撇了撇嘴,“你不要在这种无聊的方面逞强好吗?你小时候被钢琴夹到手都疼哭了。”
还是小学的时候,江暻年来她家做客。
岁暖给他介绍她的钢琴,后来她还在上面弹奏了《梦中的婚礼》,又被文伯母运到了静海。一架桃花心木的古董三角钢琴,在客厅有一个独属于它的实木底座。
在她的怂恿下,江暻年尝试地在琴键上按下音节。
岁晟好奇地站在旁边围观,兴奋地和江暻年套近乎的时候,不小心把琴盖推了下来。
江暻年的手指被夹出一道肿起来的红痕,岁暖有些新奇地看着那双黑葡萄一眼的眼睛里积蓄起水,随着睫毛扇动一闪一闪。
积蓄得满了,然后就安静地,像珍珠一样落下来一颗。
至少没嚎啕大哭引来大人,岁暖摸了摸鼻子,让岁晟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小晟,没看到孟极哥都疼哭了吗?”
岁晟连忙握住江暻年的手:“孟极哥,我给你吹吹,痛痛立马飞飞。”
只是恰巧又碰到被夹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