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想要的,他用什么手段都会为她拿到。
岁暖低头逗弄着飞到身边花坛上的鸽子,很随意地回:“不用,我都没去看江伯父,还要让别人通知他给我出钱,也太没礼貌了。”
“而且。”她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蹙起眉毛,“我拉赞助失败后第一个找你们家出钱,多奇怪呀。正好我要过生日了,如果我爸爸不打算回国看我,送我二十万美金的生日礼物是不是理所应当?”
菜品慢悠悠地被端上桌,街边法餐馆的口味只能算得上家常。岁暖切了一小块鹅肝,尝了一下后将盘子推到旁边。
她用叉子点了点江暻年面前的炖牛肉:“我尝尝你的。”
江暻年不置可否地瞥她一眼,抬手将她旁边的鹅肝和自己的炖牛肉换了位置。
勃艮第红酒炖牛肉的味道比煎鹅肝醇厚,岁暖打算再叉两块就还给江暻年,抬眼却看见江暻年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鹅肝,然后将一块放进嘴里,安静地咀嚼。
她眼睛忍不住睁圆了一瞬。
江暻年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眼:“?”
“……没事。”
她原本只是想尝两块牛肉就还给他。
虽然那块鹅肝她几乎没动过,但也算她用自己的餐具切过的……江暻年明明有洁癖,竟然还会吃她剩下的东西。
喝完奶油蘑菇汤后,岁暖便饱了。
她掰着自己面前的长棍面包,将碎屑丢给飞来身边的鸽子。洁白的羽翼轻扇,吹动她栗色的长发轻颤,江暻年一侧脸就看到这有些神圣的画面。
像是被阳光刺了下,他轻微地眯了眯眼睛。
“话说。”岁暖看着鸽子,头也不回地和他说话,“江伯父还在做话疗,那病情有好转吗?你去看他的时候,他状况怎么样?”
江暻年不能跟岁暖解释江肃山的蛰伏,模棱两可地说:“还好。他现在自己住在伊萨尔河岸的别墅里,那边风景很好,大概有助于放松心情。”
“没想到那个病影响那么严重,江伯父平时完全不像会暴怒伤人的那类型……”岁暖像是被鸽子啄了一口,“嘶”一声收回手,“我问我爸妈,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江暻年看着她的侧脸,默不作声地扯了下唇角。
岁暖有些气愤地挥手把面前的鸽子全赶走:“明明我才是和江家联姻的那个人,我却没权利知道。那好吧,我就狠狠花他们的钱。”
她努力让话题显得不那么沉重的样子也很可爱。
江暻年大概意识到了她话背后的意思,用餐巾拭了拭唇角,放下刀叉。
“嗯,那我告诉你。我爸爸确实因为生病将权力陆续转交给了大伯,我妈妈也是。所以现在江家基本算得上是大伯一家在执掌大权。”江暻年盯着岁暖的眼睛,她怔了怔,睫毛飞快地扇动着。
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她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他的话上,完全没有打算挣脱的迹象。
纤细白皙的指尖果然被啄出一道淡红的淤痕。
岁暖想了想,很郑重其事地开口:“江暻年,我问你个问题。”
他看着她的手指,忍住将唇贴近吮吸的冲动:“嗯。”
“就是,那个……”岁暖罕见地有些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江家有没有考虑换和我联姻的对象啊?”
江暻年垂着眼,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落在她手上的眼神,像蛇攀附,和他寸寸上移的手一样划过她的皮肤。他的拇指按在她的手腕上。
纤薄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透明,指腹下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鲜活地跳动。
江暻年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第一次跟她撒谎:“没有。”
和她联姻的不是江家,而是他。
几乎在她提起“我们的孩子,我们孩子的孩子”的那一刻,就没有了放手的选项。
江暻年垂下头,轻轻吹了下岁暖泛红的指尖,没注意到她好似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只是转移话题:“好像破了,去找个诊所处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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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暖没选择去诊所处理。
法国的诊所说不定得排多久队,尤其是她这样的小伤口。她已经联系了岁衡的秘书,等会儿就有人来接他们去岁家在巴黎的分公司。
公司里一般有医务室,到时候处理也不迟。
他们坐车前往公司的路上,岁暖注意到江暻年的情绪有些奇怪。他时不时拉过她的手放在膝盖上看几眼,尽管表情很平淡,但浑身却透出一种难言的低气压。
岁暖不觉得他是因为担心她和针眼差不多大小的伤口,毕竟她这样的伤去诊所都会被医生说再晚来两分钟就自己愈合了。
只可能是因为她提到了江伯父,又提醒他想起了自家大权旁落的现状。
从名正言顺的太子爷继承人的地位一落千丈。
江暻年再次玩她的手的时候,她用力地按住:“江么叽。”
他侧过脸,背对着车窗,瞳孔漆黑。
她拍了拍他的掌心,很认真地表态:“虽然你现在不是江家的大少爷了,我也不会歧视你的。”
江暻年锋锐的眼角飞斜,模棱两可地睨着她。
岁暖补充:“我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绝对不会让你被人瞧不起。你们家再怎么内斗也没关系。你还可以入赘啊。”
再复杂的心绪在这句话之后都只剩无语,江暻年随意地应:“……哦。”
听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
岁暖心一横。
“我不是为了去德国拉赞助顺便看你,我其实是专门去看你才选择去德国拉赞助的。”岁暖理直气壮地说,“好吧,我当时确实说谎了,没想到你那么诚实。”
他刚刚才对她撒过谎。
江暻年些许失神,手心像托着一片温热的云朵。
“我之前就想问你这些话了,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岁暖视线飘来飘去,像雨点洒在他身上,“你来看江伯父,我确实有点担心你……我怕江伯父情况不好,比如失手伤害到你,或者你的情绪因此变得低落一类的。但幸好和你碰面以后,你心情看上去还可以。所以,嗯,我就开口问了。”
“我去德国找你还有一个原因。”
飘忽的眼神终于驻足在他脸上,岁暖微微凑近,漂亮的眼睛睁大:“因为你也觉得我的眼睛会给你希望。嗯,这种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睛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昏暗的车厢内,她的眼眸依旧明亮动人。
即使他已经身处绝望的地狱,却依然渴望占有这微薄又无意义的希望。
陌生的城市街景从江暻年身后流过,他倾下身,逐渐靠近她。她的视线范围很快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岁暖不确定是不是在里面看到一闪而过的危险性。
江暻年的瞳孔像一个能将她吸进去的漩涡。片刻后,他垂下眼帘,让她心跳加快的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真正正按在她腰上,炙热的掌心。
他倒过来,额头靠着她的肩膀,明明是靠在她身上,环在她腰前的手臂却像把她圈在他的怀里。
“让我靠一会儿。”
轻哑的声音地从她颈侧传进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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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江每分每秒都在想怎么圈牢老婆[狗头]
感觉下章会更甜[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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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66红包~
第31章 小暑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目的地。
岁家近些年在医疗领域开拓布局,其中一家海外分公司就坐落在巴黎七区。厂区规模很大,十二层的办公楼矗立在最前方,商务车绕过中心的花园喷泉,在办公楼前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来迎接她的总经理秘书刚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就看到岁暖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她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江暻年从自己的肩头挪开,用三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想让他向后靠住椅背。
安置好江暻年以后,岁暖蹑手蹑脚地下了车。
电动车门在她身上缓慢关上,她跟说着“大小姐您好”迎上来的总经理秘书微微颔首,骄矜地抿唇一笑算是回应对方:“司机就开着空调在车里等我吧,我们速战速决。”顿了下,她简洁地介绍,“江家的少爷,我未婚夫。”
秘书非常上道地朝身后的助理小声吩咐:“去给车里送条毯子。”
岁暖跟着秘书坐电梯上到十一层的办公室。
岁衡的秘书和公司的负责人打过招呼,类似于无条件配合一类的。家里的事常常是庄珈丽不留情面的做决定,岁衡负责一些聊胜于无的补偿,表明作为父母他们还是在努力维系和儿女的关系。就像岁晟不想出国、也不想练习游泳,全是被逼无奈,岁衡在那年生日宴上送了岁晟一辆超级跑车。搞笑的是岁晟根本没有驾照。
但是非要留下的岁暖同样也要受到惩罚,所以本该是双胞胎的生日宴并没有岁暖的份。不过岁暖那时已经和父母远隔重洋,她并没有矫情到认为只有父母给她办的才叫做“生日宴”,在生日当天跟朋友开了一场派对,顺带买了一只防水的运动手表寄给岁晟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岁暖一直说服自己知足常乐。
至少她的父母非常公平,对儿子和女儿一视同仁公平,对儿女的付出和回报要求一致公平,对别人都没有多余的怜悯也很公平。
他们至少给了她优渥的条件,让她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
会议室里,岁暖简单地介绍了募款活动的情况后,便从网上将初步的合作意向书下载下来,交给秘书签字盖章。
她让对方扫描了一份传上活动官网,又找出青年气候峰会办公室的联系地址:“等下麻烦你把一份原件寄到这里。”
事情利索地办完,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秘书送岁暖下楼,那辆商务车还停在办公楼门前,司机一直留意着门口,看见岁暖便操作打开了电动门。
岁暖弯腰上车,抬头却撞进一双清凌凌的黑眸里。
“你醒啦。”她随口说道,视线划过江暻年膝头灰色的毛毯,“不用了的话我开窗还给他们。”
江暻年不置可否,手指拂过毛毯:“挺暖和的。”
岁暖看他似乎没打算还的意思,转头跟司机说:“去机场。”
身旁的江暻年忽然问:“你对别人有这么细心吗?”
岁暖匪夷所思地看向他:“?”
看他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毛毯上敲着,才意识到江暻年误会这条毛毯是她为他要的。
但鉴于江暻年现在处于情绪低谷期,岁暖选择不戳破这个事实,摸了摸鼻子:“……没有吧。”
旁边的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摸鼻子在微表情学里是撒谎的表现。”片刻后,清冷的声线掺着笑意,仿佛有几分缱绻般传过来,“但你愿意说谎哄我,我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