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暖没有洁癖,所以对让出自己的房间也毫无芥蒂。
姜桦愣住,岁暖又笑眯眯地说:“而且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晚上要好好休息一下。我的房间不仅有大浴缸,还有睡起来很软的拔步床哦。”
……
晚饭前,宋阿姨带着姜桦去洗手。
岁暖和江暻年先在餐桌前坐下,他已经摘下口罩,岁暖又打量了下他脸上泛红的位置。
没看几秒,江暻年凉凉的视线就扫过来:“解释下什么叫我喜欢让房间?”
岁暖状若淡定地摩挲着手边的杯子:“你不是给其他女生让过房间吗?”
“?”
江暻年捏了下鼻梁,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
“去年寒假,物竞队去华大集训的时候,有两个女生的房间被水淹了。”他想起来,“我是一个人住,就跟带队老师说把房间让给她们。”
顿了下,江暻年又补充:“直接通过带队老师说的,我都不记得那两个女生是谁。”
噫,好像她因为上午的话翻旧账一样。
岁暖摊摊手:“你想多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啊。”
只不过从陈嘉榕口中得知这件事不经意地斩获了一颗少女芳心而已。
她也不意外江暻年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细节处才见本性,尽管大部分外人眼中他生人勿近,冷戾得有些让人退避,但他会为她照顾几年的花,会为她请全校同学喝奶茶,为她参加环保募捐的极限挑战。
从未邀功,不求回报,只求无愧于心。
是少年意气,清澈又滚烫,藏在凛冽的皮囊下,最珍贵,最灼眼。
岁暖一直都看得见。
所以小姜桦和他也不太熟,胆怯又敏感,却相信他值得信赖。
想这些的时候,岁暖的视线还落在江暻年的脸上。
像是看着他发呆。
等宋阿姨带着姜桦跨进门槛,岁暖才回过神,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江暻年。
然后侧过身小声跟他耳语:“你这个过敏症状还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吗?我怎么感觉红印变大了?”
江暻年僵了下:“……不知道。别乱看了,吃饭。”
……
吃完晚饭,姜桦第一个站起来,想帮宋阿姨一起收拾碗筷。
宋阿姨推拒,姜桦还有些不知所措。
岁暖只好开口:“小桦,你是来我们家做客的,用不着干活。”
姜桦扭着手,安静了一会儿:“……谢谢嫂子。”
岁暖正喝着鲜榨橙汁,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样称呼也太早了!
她呆呆地转头看江暻年,江暻年蹙眉回望,潜台词是他也没让姜桦这么叫。
岁暖干笑两声:“你叫我暖暖姐就行……”
姜桦又看向江暻年。
江暻年说:“嗯。”
岁暖想了想,觉得姜桦面对她还是不自在,便说:“我回我房间收拾下东西。”
岁暖离开餐厅后,便只剩江暻年和姜桦。
江暻年注意到姜桦看着他欲言又止,没有起身着急走,抬眼看向她。
“对不起,打扰到你和暖暖姐了……我明天就回去。”姜桦小声说,“梁老师一直很感激你们,地里的东西熟了,所以一定要我送些过来……”
江暻年视线淡淡,仿佛能看穿她在想什么:“跟你们老师说以后留着自己吃就行。你一个人过来不安全,也辛苦,下午联系不上你,我们都报警了。”
意识到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姜桦更加不安:“嗯……”
犹豫了下,她还是问:“暻年哥,你明年就会和暖暖姐结婚吗?”
在她村子里,身边许多人都是这个年纪办婚礼的。
顿了顿,她又说,“我现在寄住在我舅妈家,她说我一个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初中上完不如早点嫁人出去打工……”
马上要上初中,去上学的交通有些麻烦,舅妈更是念叨个没完。
姜桦快喘不上气来,才硬着头皮和梁老师说,想去京市给江暻年送特产。梁老师其实也不赞同,毕竟江家哪会缺这些,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
因为她想到如果自己不再读书,也没有继续接受资助的资格。
至少有生之年,在她还和这座繁华到令她生怯的城市有联系的时候,有理由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江暻年没有回答她前一个问题:“读书对谁都有用。你年纪还小,好好读书最重要。如果你不想和舅妈一起生活,我可以把你学籍转出来去省里的寄宿学校,学费和生活费你都不用担心。”
姜桦紧紧咬着嘴唇。
她终究不过刚刚十二岁,失去了最亲密的爸爸后已经惶惶然,想到要远离所有亲朋好友去寄宿学校,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江暻年没有一直盯着姜桦给她压力,而是看着窗外:“人各有命,有时候父母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人生还很漫长,剩下的路都要靠自己坚强。结婚只是选择,不是出路,你选择另一个人和你一起走未来的路,最重要的是先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能力。”
天色暗下,圈在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里,远处漂浮着最后一抹浅淡的日光。
他和姜桦说这些话,也像和自己说。
不能回答姜桦之前的问题,是因为他的人生一样失控。
无法确定能继续保留和岁暖的婚约,还有家族遗传的定时炸弹。她总说这是最重要的一年,对于他来说却是独自守着秘密的一年。
她心软,富有同情心,他不想她受影响,也不知道怎么和她和盘托出。
婚约都说不准,又何必说其他的让她为以后担忧。
但终究藏匿着可耻的私心,至少在最后的一年装聋作哑,将岁暖留在身边。
江暻年看向身旁茫然无措的姜桦,大概还需要很久才能消化他的话,跟她说道:“你和我男女有别,我不能完全懂你在想什么,也没有那么细腻。你之后有什么困难或者疑问,可以找岁暖聊一聊。”
姜桦想起在影壁前见到岁暖的第一面。
在她村子里没有江暻年这样的男生,也没有岁暖那样的女生。即使穿得很简单,素面朝天,整个人依旧在发光一般,被她下意识躲闪后脸上还一直挂着笑,毫不介意地让出自己的房间,明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又让人羡慕。
不会像她一样怯场,一样敏感,一样不自信。
因为是同性,反而在接近时更觉得自惭形秽,因为她永远也变不成那样的人。连岁暖向自己释放善意,她都惶恐地觉得自己不配。
姜桦抠着桌角:“我怕暖暖姐嫌我烦……”
“她不会。”江暻年淡声回,语气很笃定,“她性格其实很好,你多跟她接触就知道。”
-
晚上,江暻年回西厢房拿药,岁暖正坐在他电脑前,屏幕上放着网课。
前面听到门口传来的“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岁暖就知道有人来了,姜桦和宋阿姨都不可能这时间过来,所以岁暖头都不回地问:“做知心哥哥的感觉怎么样?我就觉得她有话对你说。”
“问我们明年会不会结婚。”江暻年随口说,从另一边的桌子上拿过敏药。
这次不能放任不管,因为在脸上,所以岁暖总是盯着他看。
他第一次希望快点好。
岁暖:“……呃?”
她转着电脑椅回身看向江暻年,一脸古怪:“你之前怎么跟她介绍我的?”
“姜桦也玩过一段时间那个音游,和微信联系人同步的,问过一次你是不是我女朋友。”江暻年合上抽屉,淡声,“我说是我未婚妻。”
岁暖的重点跑偏,大惊失色:“和微信联系人同步的?!那大白(班主任)、蒋老师什么的岂不是也能看到?”
江暻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觉得我们老师会玩这种游戏吗?”
那还有同学呢。
岁暖摸摸鼻子:“能不能隐藏……”
江暻年眼角微抬,睨她:“要隐你自己去隐。”
她都卸载一万年了……
岁暖猜周围的同学应该也不会再玩这种上古游戏,正好江暻年跟她说起姜桦在餐厅正经说的那些话,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什么年代还重男轻女。”岁暖不满地咕哝,“姜桦千万别被这种话影响。”
江暻年抬睫:“我把她的微信转给你,以后你和她视频吧。”
结合前面的话,仿佛真有种夫妻一体的感觉。岁暖移开视线,小声抱怨:“你倒挺会给我找活干……”
但也没有拒绝。
毕竟很多事情还是她和姜桦说更方便。
岁暖又想到另一件事:“姜桦已经订明天的票了吗?”
“嗯。”
她托着脸,思索:“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样回去的话,她以后回忆起来肯定也觉得遗憾可惜。正好我也没好好逛过京市,要不让她多留几天,我们带她一块出去玩吧?”
江暻年瞥了一眼她摊在桌子上比脸还干净的笔记本,太阳穴跳了一下。
岁暖又找到不学习出去玩的理由了。
还冠冕堂皇。
岁暖显然不是向他征求意见,喜滋滋地说:“我等会儿让小董给我们订票,她有亲戚在旅行社工作。”
他无话可说,只好问:“你打算去哪儿?”
“游乐园和海洋馆在一起,我想去很久了……”岁暖掰着手指,“小孩也会喜欢吧。还有故宫、天。安门、长城?”
她看了他一眼,视线惋惜:“不过你带着伤,活动量也不能太大,白天我们问问姜桦的意思再计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