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想?要为他分担,她问:“具体?什么情况,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地方?”
张知远轻笑:“老婆,这些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呢,只要天?天?高高兴兴的就行。”
乔叶瞪他:“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一天?到晚傻乐。”
张知远趁着红灯间隙亲她:“别操心了,我能处理?好。”
他们越来越像一对最平凡的夫妻,一起下班一起做饭,一起闲聊日常生活中的琐事,拌嘴吵架依然是常态,可那已经成为了生活的调味品,让日子过得更加有滋有味。
傍晚,本市一家低调的会?所?,酒桌上谈笑风生。
王鸣滴酒不沾,他的地位摆在那里?,没人?敢大着胆子劝酒,今天?在的这几位主要是陪中位上的中年?男人?喝。
陪酒的这些人?里?,又以张知远最为起劲。
他手?边已经放了两个?空酒瓶了,可手?里?还是不停地在加,为数不多的实?诚都用在这里?,酒杯被添的满满的,一下不停地往嘴里?灌。
刘主任这个?酒篓子,见了能喝的一个?都不放过,挨个?轮流喝,他酒量也好,没一会?儿就把一圈都喝趴下了,只剩下个?张知远还在跟他銮战。
刘主任乐了:“你这小伙子能喝,我这么多年?练出来的酒量竟然没把你干趴下,听老王说你是什么..什么..”
张知远连忙堆笑:“智创公司,张知远,我们公司的vanquish系列拿过市里?的科技创新?金奖。”
刘主任摆摆手?:“嗨,什么金奖银奖,那都是虚名,不重要不重要来来来喝。”
张知远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但他很快就用另一幅神态遮过这瞬间的失态,继续跟他拼酒。
酒拆了一瓶又一瓶,拼到最后的俩人?明显喝大了,刘主任说话开始大舌头,张知远则越发沉默。
王鸣提杯,走到刘主任跟前:“老刘,我喝一杯,咱们今天?就到此结束了啊。”
刘主任红着脸瞪大眼睛:“好好好,你..你个?..你都破例啦,哈哈哈今天?真是没白来,遇着个?比我酒量还好的,还...”
话说的颠三倒四?,眼看他就要倒下去,王鸣及时托一把,话里?提点他:“今晚你喝尽兴了吧,答应我的事儿可得上心啊。”
刘主任拍拍自己?的胸膛,大着舌头说:“OK啊,我办事,你放心!不就是个?...”
话说到这该收了,王鸣捂着他的嘴带他离开,临走前跟小其交代一句:“务必把你们张总平安送到家。”
人?走散场,只剩下张知远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酒杯倒下,冰凉的液体?在桌布上缓缓铺开,紧接着湿润到他的脸上。
小其走过来,想?要拉起他:“张总走吧,我送你回家,嫂子那会?儿还打电话问呢。”说完又忍不住骂那刘主任两句:“他这种喝法谁能跟他比啊,这不是爱酒是酗酒...”
这根本不是交朋友,就是玩命。
这让张知远被酒精吞噬掉的大脑找回片刻清明,他随手?拿起热毛巾在脸上捋了一把,拉拉衣服,闻到浓烈的酒气。
“送我回公司,给她回个?电话,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他不想?让乔叶看到他真正喝醉的样子,那很丑陋也很恶心。
很久之前,记得在那家会?所?跟乔叶遇到,被她目睹他巴结人?喝酒的模样,那是张知远最难忍的场面。
他恨自己?,也恨乔叶为什么要出现。
翌日清晨,张知远赶着乔叶上班前回家。
他提前买了鲜花,花店进回来的头茬,还带着早上的露水。
他想?他的老婆一定会?为昨晚的夜不归宿生气,所?以得提前备着。
乔叶确实?生气,张知远也太不像话了,现在连家都敢不回,那下一步要做什么?简直得寸进尺。
她换好鞋子出门上班,打开门,眼睛就被大束的淡粉色郁金香占据,花束后面露出来一张欠揍的脸。
“郁金香,送给我美?丽的老婆。”
郁金香的话语是抱歉。
乔叶站着不接话,也不接花,冷眼看他:“一般来说,只有做了错事才会?有补偿心理?,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去哪了。”
还送花,张知远这个?土包子不是只会?砸钱吗?
哦,他没钱了,钱都在她手?里?。
张知远贱兮兮的笑:“就在公司啊,小其也在,他是我的证人?。”
乔叶冷哼,知道?他没在说谎,可还是要提醒他几句:“张知远,骗我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张知远伸出三根手?指起誓:“绝对不敢。”
乔叶这才收花,低头轻嗅,闻到淡淡的花香,大早上起床气正浓,见到好看的东西的确会?心情好啊。
“这事儿没完,你自己?想?想?还要做什么,我去上班了。”
扔下这句话和这束花,乔叶挎着包包走的飞快。
张知远站在无奈的笑,他把花放在门口,出门之前视线掠过挂着的婚纱照,像模像样的说一句:“我去上班了,老婆。”
进了公司王昶就在催,催的还是下证的事,张知远想?到昨日,决定先给他吃个?定心丸:“我找人?问过了,问题应该不大,再等等吧。”
王昶很信赖他,听他这样一说,焦虑缓去大半。
张知远看着他,想?到昨天?乔叶说的话,不免提醒一句:“我警告你,办事的红包我会?给,但你不许狮子大开口,我跟乔叶都不打算生孩子,这钱是白送你的。”
王昶笑嘻嘻:“那这样吧,你给我闺女当干爹,不让你白拿钱。”
张知远白他:“没生呢你就知道?了?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去问乔叶。”
俩人?一阵打趣,张知远电话响起,来电人?是王鸣,猜想?是昨天?那事儿有眉目了,张知远笑着接起,笑容又在瞬间挎掉。
“老刘今天?给我回信了,你们公司的证的确是被压着了,他只说这事儿他办不了,别的不肯透露,小远啊,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电话挂断,王昶追着他问,张知远脸色难看:“二类证还是下不来。”
王昶听完要炸掉了,一个?劲儿的问怎么办,张知远心乱如麻,绞尽脑汁的去想?。
催命的电话又一次响起,张知远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听到对方说的话,心彻底沉入谷底,他怔怔的回复句现在就过来,紧接着跟王昶交代。
“我要请假三天?,你看好公司,二类证的事等我回来再想?办法。”
王昶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走?三天??你知道?贷款三天?的利息有多少吗?”
焦灼和烦躁让装着情绪的罐子彻底炸掉,疯狂向每一根紧绷着的神经发出进攻。张知远抓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在吼:“我他妈也想?知道?怎么办。”
王昶很少见到他失控的样子,他傻愣愣的不说话,又看到张知远深吸口气,尽量维持平静。
“乔叶的妈妈去世了,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回来。”
第50章
乔妮的死?像个荒诞的都市怪谈。
清晨自己出去散步, 意外摔倒,后脑勺磕到了石头上,她脾气不好性子孤僻, 一直到中午才?有人发现她还?没回来, 找着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乔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乔妮的死?亡, 她曾经无?数次的希望能够逃离乔妮, 可当这天真的来临,她没有想象之中的释然,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定?寿衣、看时?间、选遗像,乔叶恍惚的走着这个流程,她常常在跟殡葬团队交流的时?候突然陷入呆滞和停顿, 盯着某个角落出神。每当这个时?候,张知远就会握住她的胳膊, 提醒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切都像在被推着走。
做好前期准备,遗体告别仪式的时?间正式定?下。前一天晚上,乔叶和张知远留在殡仪馆守灵, 准备迎接次日宾客的吊唁。
比夜色更浓稠的是?装饰灵堂的黑布, 清凉的风吹过,黑色扬在空中, 除了黑白, 这里?没有第?三?种色彩,唯一亮眼的是?铺在棺椁上的鲜花, 殡仪师常规推荐黄白菊, 但乔叶却?固执的选了颜色更为鲜亮的花束。
“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张知远揽住她的肩膀,带着乔叶往自己肩头上落。因为今天在不停地说话,他的嗓子早已干哑。
乔叶靠了上去, 眼睛涩的发干,却?没有半点睡意,她还?没接受这个事实,有种灵魂被抽走的飘忽感。
“公司的事,处理的还?顺利吗。”完全不相关的一句话出现在乔叶口中,她只?是?在杂乱纷飞的大?脑中找到一点能够抓住的东西。
“顺利,别担心。”张知远用肯定?的答复安慰她,他今天收起所有的散漫,严苛又认真的做女婿,细致而贴心的做丈夫。
乔叶点点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既不为乔妮的离开感到轻松,也哭不出来,整个人都在发懵。
这场意外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乔叶对她的所有感情都戛然而止,落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门外的风渐渐席卷而来,张知远脱了外套,披在乔叶肩膀上,两人相互依偎,无?声的守着最后一程。
“是?小叶吗?”
有人从外面进来,乔叶睁开眼睛,努力分辨来人,模糊变清晰的刹那,乔叶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古井无?波的内心头回有了起伏。
“曾叔叔?”
看着守在棺椁旁边红着眼眶的曾杰,乔叶心情复杂。
“我跟她每天都会发微信,今天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回复,我就觉得不对劲,连忙从申城赶回来了。”曾杰说着,目光扫过棺椁上的鲜花,欣慰的点头:“这花选的好,你妈妈就喜欢这些?漂亮的,妆画的也好看,跟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
话说完,他的眼睛久久的定?格在乔妮脸上,像在做最后的离别。乔叶忽然不敢再看,她转过身,一滴泪坠落在空中,张知远反手握着她的胳膊,用手臂支撑着她。
她安静的离开这片区域,把最后的时?间交给他们。
等到曾杰的脚步慢慢传来,乔叶用浅浅的笑容面对他。
“曾叔叔,这么多年不见,您在申城过得还?好吗。”
乔叶挺佩服他的,负债百万后还?能再次挺过来,从他如今的状态来看,日子过得应该不错。
曾杰笑笑,看了看跟乔叶同样戴孝的张知远:“记得你们搬走的时?候,你才?刚上高中。一晃这么多年,你都结婚成家了。”
那段记忆在乔叶心里?占据着一个很小的角落,她不常想起,但却?没有忘记,曾杰是?第?一个给了她关于父亲幻想的男人。
不管是?以前的照顾还?是?今天赶路奔丧,他都毋庸置疑是?个不错的人,乔妮飘摇半生,最后也不算一无?所获。
乔叶想到曾经在乔妮手机里?看到的那些?转账记录,出于惭愧,想要还?给他。
听了这话的曾杰面露惊讶:“那钱不是?我给的,是?你妈妈挣的,我做生意,她入了点儿股份。”说着,他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乔叶:“这也是?她留给你的,有几?十万吧。其实我今天来不仅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还?是?想要告诉你,从今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都可以找我,我答应了她,要好好照顾你。”
乔叶看着这张轻飘飘的银行卡,心里?徒生嘲讽,那么多次艰难的时?刻,乔妮都没有透露过半分这笔钱,现在弄这出托孤又算什么?
看出她脸色难看,曾杰无?奈叹气:“小叶,你妈妈防备心太强,她知道自己对不住你,一直瞒着不说就是?怕你会真的抛弃她不管。她跟我说过,不愿意戴假肢,就是?害怕被抛弃,后来又改了主意,也是?因为担心你出事的时?候帮不上忙,我很多次想要把她接过来,但她都不愿意,其实还?是?舍不得你。人死?债消,她是?做过错事,可心里?也是?真的惦记你。如果你愿意,就把她的骨灰送回家吧,她说这辈子对不起父母,想守在他们身边尽孝。”
乔叶看看他,又看看平静的躺在棺椁里的乔妮,委屈和心酸迅速席卷整个大?脑,极致的爱和恨在剧烈斗争,一边是?滚烫的岩浆,站到旁边就会被热气烧灼脸庞,一边是坚硬的寒冰,仅仅是?靠近,就会冷的打颤。
乔叶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头顶的白炽灯也变得模糊,她一把将银行卡摔在地上,愤怒而痛恨:“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为什么,为什么乔妮死了也要折磨她?
乔叶的情绪在崩溃,张知远及时?的拖住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手掌顺着脑袋滑到后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别着急,别着急...”
乔叶死?死?的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她才?泄力般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