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的火气噌的一下就被点燃，她强硬的扳过乔妮的脑袋，看着她，一字一顿。

　　“我告诉你，你必须去，我这辈子不可能耗死在你身上。”

　　这句话像是戳中乔妮的痛处，她又开始疯狂的尖叫，叫完之后又开始哭闹。

　　“我不去，我不去！你别逼我乔叶！我不去！”

　　“我真的不去，我求你叶子，求你了，别逼我……求求你……”

　　她现在跟疯子没什么两样，乔叶倍感头疼，觉得眼前的杂乱的一切都被罩上一层虚影，她揉揉额角，伸手叫停。

　　“别再吵了，不去拉倒。”

　　刚提起来的那股气，忽然就散的无影无踪，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心理上的折磨才更让人难受。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眼望不到底，只有绝望。

　　乔妮不再尖叫，而是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什么，那话乔叶听不清也不想问，就随她而去。

　　外面传来程凯云叫她的声音，乔叶如释重负的出门，看到她一脸倦色的坐在门前的凳子上，发蒙的大脑终于找回几分清明

　　“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加班啊，你找张知远了吗？事情解决了吧。”

　　用的是疑问句，可语气却带着笃定，她似乎觉得，只要乔叶开口，张知远就不会不答应。

　　乔叶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骂张知远的话卡在嗓子眼，生生咽回去。

　　她想程凯云是不会理解的，如果她说张知远恨她，程凯云只会以为那是张知远小小的恶作剧，只是为出口当年被她拒绝的恶气。就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落魄小子发达之后再去找到曾经拒绝自己的势利校花，两个人一个回心转意一个情深不悔，最后携手走向美好结局。

　　可惜他们不是两个为爱执着的傻子。

　　乔叶看的明明白白，张知远看她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恨。他现在怎么也算得上年轻有为，看到落魄之际百般欺辱他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恨。道歉，两清，乔叶从没有过这种侥幸心理，她时刻警惕着张知远接下来的每一步。

　　“我已经收到回复了，但乔妮不肯去。”

　　程凯云探着脑袋瞅眼屋里，不自觉地就放低音量。

　　“为什么？之前是没钱，现在都不要钱还不去试试吗。”

　　“对于要面子的人来说，被人围观自己不良于行的丑态，比杀了她还难受。”

　　程凯云熄声，不再说话，替乔叶担忧。

　　“她不愿意去，我就算把她绑去也没用，算了，不折腾了，让她康复还要再请护工，麻烦又费钱，就这么躺着吧。”

　　乔叶不在意的笑笑，心里可惜因为这么一件没能办成的事，白白便宜张知远一个可以羞辱她的机会，挺不划算。

　　程凯云看着她，心里有好多话想说。

　　乔妮阿姨这样天天躺着，无异于是把乔叶困在家里，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全部都被死死的绑着，她没有半分可以喘息的时间，作为朋友，她心疼乔叶，可作为外人，她又无法劝说乔妮。

　　看得出她的纠结，乔叶无话可说，最后也只是对她笑笑。

　　“回家去吧，上一天班也辛苦了。”

　　送走程凯云，乔叶回屋里给乔妮热饭，从外面买的清粥小菜，味道一般，但比她做得好。刚才只顾着跟她吵架，饭菜也都凉了。

　　只给乔妮买了，她从便利店下班连轴转去商务会所，紧挨着就是几个小时的连站，累的提不起胃口。

　　支好床上小桌，乔叶把饭菜给她摆好，之后找个凳子坐着玩手机，她几乎不跟乔妮说话，这是她摸索出来的避免跟乔妮争吵的最好方式。

　　乔妮用勺子挖菜，斜着眼去看乔叶，看到她消瘦的身形，觉得食之无味。乔叶以前没这么瘦，她就占个脸上不长肉的优势，肉都长在身上，说几百遍也没见她少吃一口，但现在是真的瘦。

　　艰难的咽下没熟透的土豆，乔妮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腿，攥紧手里的勺子，力气大到勺柄慢慢弯曲。

　　她出神的想着什么，直到‘咣当’一声倒地的声音。

　　她去看乔叶，看到她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乔妮先是迟疑的叫她：“乔叶？”没有得到回应后语调变得尖锐：“乔叶！”最后是慌乱无措：“叶子，叶子！”

　　她费劲的斜着身子去够桌子上的手机，但仅凭上半身的力气带不动下肢，所以显得尤为吃力，桌子离的也远，她拼命的够，也够不着。

　　粥水撒了满身，她似乎感觉不到，仍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够手机。

　　地上，乔叶紧闭着双眼，睡得沉沉。

　　乔叶是在医院醒来的，看着在她床边撑着下巴打盹的程凯云，她有点儿茫然。

　　前一秒不是还在家里吗。

　　急诊护士瞅见她动了，叫醒陪护的家属。

　　“云云，我怎么在这儿？”

　　“你吓死我了，我去你家给你送东西，看到你晕倒在地上，连忙就叫了救护车，幸好只是低血糖，没什么大事。”

　　程凯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桌子上的水递给喂到乔叶嘴边。

　　乔叶想想，除了早上吃的那颗水煮蛋，她今天一天是没吃过东西，看着满脸困倦还在撑着的程凯云，她有些愧疚。

　　“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既然医生说我没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认识这几年，她没少麻烦程凯云。

　　“没事儿啊，我反正来都来了，明天陪你一起回去。”

　　乔叶很感动，为有她这样贴心的朋友，她忽然又想到乔妮，刚要张开嘴问，程凯云替她回答。

　　“放心休息吧，我给梁阿姨打过电话了，拜托她今晚加班看着乔妮阿姨，你别操心。”

　　她实在是心疼乔叶，身体都折腾成这样，还要顾着天天闹脾气的乔妮，唉，乔叶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乔叶彻底放下心，她往侧边靠靠，拍拍身旁的空地。

　　“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挤挤。”

　　虽然地方不宽裕，但比趴着睡要舒服的多。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病床上，虽然拥挤，但别有滋味。程凯云靠着乔叶的肩膀感慨。

　　“谁能想得到啊，我现在竟然跟校花躺一张床。”

　　“校花？笑话吧。你可别拿我打趣了。”

　　“不过说真的，你没想过找个人帮你分担一下吗，你自己一个人照顾乔妮阿姨，也太辛苦了。”

　　“找谁？谁会那么傻的往我这个火坑里跳。”

　　“张知远啊，反正他现在那么有钱，你的困境他抬抬手就能解决，而且他频频在你面前刷存在感，不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吗。”

　　她又一次的提到张知远。

　　暂且不说张知远对她是否余情未了，乔叶觉得他那么抠门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她要找也要找个人傻钱多的，肯定不是张知远这种一块钱掰开花的人，想让张知远给她花钱，比登天还难。

　　说到底，与其在这里指望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不如多接几个活儿，还是得看着脚下。

　　身旁传开浅浅的呼吸声，乔叶看到程凯云已经闭上的眼睛，她轻轻笑笑，为她掖上被角。

　　第二天早上回家，看到梁阿姨在给乔妮喂饭，她心疼乔妮，总要亲自去喂。

　　“梁阿姨，她是腿没了，又不是手断了。”

　　乔叶不喜欢看到梁阿姨总是纵容乔妮。

　　梁阿姨乐呵的笑，说没关系，反正她也没事干，还说乔妮昨晚很听话。

　　乔叶很无奈，因为乔妮总是这样，在别人面前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把所有的坏脾气和疯狂都留给她。

　　锅里的粥还有剩的，乔叶盛了一碗，坐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的喝，她在想要怎样劝说乔妮去参加试用，白白浪费掉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简直心如刀割。

　　碗里的粥见底，她去送碗，路过乔妮，忽然听到她支支吾吾地开口。

　　“你说的那个东西，我觉得..试试也行。”

第8章

　　乔妮愿意尝试，就是个好事。乔叶连忙跟老板请假，一大早的带着她去医院找当初那个主治大夫。

　　轮椅很笨重，但乔叶推着并不觉得吃力，反而有种从身到心的轻快。乔妮从头到脚的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双不安的眼睛，她四处乱看，像是必须要找到一个用鄙夷的目光看待她的人，所有路过她的人，都被她当做不怀好意者。

　　主治大夫通知他们直接来病区。

　　病房依旧是三年前那个样子，拥挤的走廊，呼铃响不停地护士站，还有鼻腔里那股消毒液和厕所混在一起的怪味儿。

　　一切都很熟悉，乔叶微微叹口气，握紧轮椅的把手。

　　“咦，乔小姐？”

　　这是护士于梦，之前乔妮住院时的责任护士，是个老熟人。

　　乔妮下意识的拉下帽檐，乔叶则跟她寒暄几句。

　　“于梦姐，好久不见。我带她来找唐医生，咨询一下戴假肢的事情。”

　　“乔阿姨想开了？真好哇，看来你没少做她的思想工作，乔阿姨的条件比其他人好多了，做个假肢戴上，跟正常人一样。找唐医生是吧，你先去办公室，他刚才出了个急会诊，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

　　“好，谢谢。”

　　乔叶轻车熟路的推着乔妮去医生办公室。

　　到了门口，看到里头满屋的人，乔叶就打算先把轮椅放在门口，等里头的人散了再进去。

　　她给轮椅调整方向，这轮椅质量一般，调整起来死板的很，是个费力气的活儿。乔叶使劲弄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乔妮下面围着的毛毯蹭开，露出她空荡荡的小腿，乔妮无知无觉。

　　路过的孩子好奇的指着她，问自己的妈妈。

　　“妈妈，这个阿姨怎么没有腿？”

　　孩童的质问天真的残忍。

　　乔叶手上的动作一僵，暗道不好，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乔妮的身体机能就已经发出自我防御的警报。

　　她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个孩子嘶吼，嘴里说的话难以听懂，已经完全的陷入疯狂，上半身用力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都被带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孩子。

　　孩子被吓到抱着妈妈痛哭流涕。

　　哭喊声和嘶吼声夹杂在一起，响彻整条走廊，几乎所有病房里都要冒出几颗脑袋来瞧瞧。

　　乔妮趴在地上，眼睛发狠的盯着他们，试图威慑、吓退他们，但眼底更多的是恐慌，她双手无措的在地上乱摸，嘴里低声叫着叶子，叶子。

　　乔叶一阵无言，心一路沉到谷底，没有任何想要触底反弹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