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盛怒的步伐又急又快,一个没当心,在茶室门口撞上了一堵人墙。
料峭凛冽,掺杂些许烟草气的木质香随之袭来。
南栀惊异抬眸,对上的果然是应淮浩瀚深邃,波澜不惊的眸子。
她刚想后撤脚步,拉开十万八千里的间距,应淮一条胳膊已然圈住了她肩膀。
南栀意料不及,扭动着要挣脱,听见他幽冷寡淡地问:“肖总也来了贡市?”
显然是肖风起走了出来。
南栀挣扎的举动不由收住,侧身回头去望。
应淮搂过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许,生怕她溜走似的。
和他在此处不期而遇,肖风起意外,又不意外,淡淡一笑:“看来应总真的是为了我们小师妹来的。”
听着他亲昵的称呼,应淮皱眉,回得有些冲:“是又怎样?”
肖风起扫过他怀中姿势僵硬,不太自然的女人,直白点出:“小师妹好像挺抗拒你啊。”
应淮黑沉的脸色更为压抑,音色暴劣瘆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肖风起丝毫没有被震慑到,如常一派云淡风轻,不经意地闲话家常一般:“当年你被小师妹抛弃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呢,你连公司都不管了,天天窝在酒吧买醉,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
他佯装回想片刻,缓慢又清晰地道来:“你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否则非要让她好看,让她知道招惹你,最后又不要你的后果。”
南栀心头一震,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直觉圈住自己的不是有血有肉的胳膊,而是冰冷嗜血的弯刀。
南栀早有猜测,清楚应淮几次三番飞来贡市这种小五线,又是逼她认清林成安的嘴脸,又是让她跟他,绝对不怀好意。
但此刻从第三人口中听到这些,叫她足以断定了,应淮这一连串莫名又恶劣的行径,是要报复她当年甩了他,如今又回国,出现在他面前,碍了他的眼。
肖风起听似平和随意的字字句句却在精准狙击,一下子将应淮带回了那年酷暑,南栀抛下他出国以后,他浑浑噩噩,不知天日为何的日子。
那也是他最痛恨,最厌恶,最反复怀疑自己的时段。
应淮俊冷的脸上尽是翻腾乌云,风暴将至一样,他绷紧薄唇一声没吭,带着南栀快速离开。
南栀是开车过来的,车子停在附近,她想去开,应淮没让,等会儿喊司机给她开回去。
他强悍地把人拐上了超跑。
锁死车门,应淮偏头睨她,浑身盘旋挥散不去的低压:“你就是因为要来见他,挂了我电话?”
南栀想的还是肖风起那些直戳心窝子的话,胆战心惊,嘴巴却是无法饶人,学着他回:“是又怎样?”
应淮逼视的双瞳烈焰焚烧,染出一片血色:“他找你叙旧?”
南栀心烦意乱,没心思回复,拉上安全带,将头扭向窗外。
应淮握上她下颌,掰过她的脸,倾身逼近:“不说?”
两人之间那点儿不多的距离陡然缩短,他无所顾忌地凑得太近,急促呼吸交缠,鼻尖碰到了一起。
下一瞬似乎就要沾上唇瓣。
南栀簌簌战栗,慌忙说了:“他想收购华彩。”
应淮没再欺近,眉头拧成川字。
应家和肖家在沪市不相上下,分庭抗衡,多年以来合作有之,明里暗里的竞争更有。
应淮打小就认识肖风起,也打小就看他不顺眼。
肖风起长得人模狗样,在长辈跟前总是一脸乖相,嘴巴又软又甜,不知得到过多少回应淮父母的赞叹夸奖。
应淮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可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
曾经撞见过一次肖风起在面见长辈前后精湛的变脸技术,应淮瞧出这人哪里是温顺的白羊,分明是冷血阴险的蛇。
不比应淮的傲慢狷狂,胆大包天不问后果,肖风起的行事作风也像极了蛇,平常躲于偏僻阴冷的草丛,低调隐秘,叫人鲜少察觉,琢磨不透。
应淮也是来了贡市,开始留意华彩,让人细查他们的头号竞争对手才获知,肖风起居然有一家彩灯制作公司。
“当他在放屁。”应淮没好脾气地说。
南栀当然会当肖风起那些关于收购的话是在放屁,但华彩的确如他所说,形式危急。
她想要拉到投资的愿望更为迫切,每日为此焦头烂额。
这天午后,又吃了一次惨绝人寰的闭门羹,南栀垂头丧气地回到华彩,疲软地趴上办公桌。
副总伍元平兴奋地找来:“栀子,你可真是我们华彩的大福星!”
伍元平是几个元老级的叔伯之一,她打直腰杆,不明所以地问:“伍叔,什么福星?”
伍元平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开了花:“你拉到了投资啊!”
南栀茫然,什么投资?她去哪里拉的?
梦里吗?
伍元平兴奋过头,没注意到她异样的神色,一个劲儿说:“他们公司来电话了,说他们老板和栀子你聊得很是投机,觉得我们华彩有天大的潜力,决定给我们投资!
“我刚查了,公司规模不小哦,总部还在沪市!”
伍元平激动万状,立马双手作揖,朝虚空拜了又拜,“一定是老董事长在天有灵,保佑着我们华彩!保佑着栀子你。”
入耳“沪市”,南栀心头一咯噔,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她惴惴地问:“叔,这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瞧你这孩子,是不是高兴糊涂了,自己拉来的投资都不记得了了吗?”
伍元平乐不可支,报出的果真是:“至南!叫至南资本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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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接你 去民政局。
听罢,南栀惶惶悬浮的心脏猛然砸去了地面。
以防万一,她问伍元平要来了这家风投公司的详尽资料,细致查看。
没有任何意外,该公司的话事人是应淮。
这笔突如其来,犹如上天砸下馅饼的投资受了谁的意,不言而喻了。
南栀望向欢欣雀跃的伍元平,为难却坚决表示:“伍叔,这家公司的资金我们不能要。”
伍元平一懵:“为啥?”
个中缘由,南栀无法解释,只得说:“他们老板不太好,我们答应合作的话,后患无穷。”
应淮可是一个商人,绝非乐善好施的菩萨,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不求回报地投资华彩?
他早就说过让她跟他。
而跟他,肯定只是开始。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伍元平摆手说,“你放心,叔也算老江湖了,不会犯病急乱投医的低级错误,我让最信任的人去查了,这家公司没问题,他们的大老板更没问题。
“他们应总是特别年轻,经验有限,但投资眼光那叫一个绝,这些年投的项目就没有亏本的。
“而且他还来自沪市应家,你是不是不清楚应家是怎样的存在?叔也是查过才知道,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散架咯……”
伍元平侃侃而谈,越聊越刹不住车,一口气讲述了诸多应家纵横沪市商界,在沪市可以当螃蟹横着走的风光事迹。
尤其重点强调至南资本这位应总是应家这一代的独苗苗,整个应家今后都是他的。
“栀子,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要我们攀上了至南资本,攀上了应总,不仅可以让华彩起死回生,以后都不用发愁了啊。”伍元平兴奋难耐,手舞足蹈起来,“你这个投资找得好,找得绝啊!老董事长都会托梦夸你几顿。”
南栀沉默听完,依旧不为所动,态度不改:“伍叔,这家公司真的不行。”
应淮获知消息的速度极快,她这边好不容易送走脸色大变,控制不住爆粗,骂她脑子有坑的伍元平,他的电话就追来了。
南栀没有想接,可他持续不断地打,她烦躁地接起。
应淮措辞直接犀利:“你不要我的投资,是想明天就宣布破产,还是想被肖风起收购?”
南栀捏握手机的指节不自觉扣动,冷声回:“落到你手里也没有好下场。”
应淮轻笑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足以想到的后果,南栀用不着试。
她快速掐了电话。
肖风起对华彩势在必得,随即而来的动作不断。
见劝说南栀无济于事,他打起了公司仅剩的几个元老级的主意。
随后几天,南栀陆续听说几个叔伯收到了肖风起的品茶邀约,一去就是大半天。
肖风起肯定坦言了灯熠对华彩的收购意图,且开出了令叔伯们心痒的条件,他们一回公司就围到了南栀办公室,一些唱红脸,一些唱白脸,言之凿凿地让她识时务。
其中伍元平劝得最多,催促得最紧。
一面是心思叵测的应淮,一面是恩将仇报的肖风起,中间夹有一伙烦人的叔伯,南栀腹背受敌,一个头几个大。
她干脆不去公司,成天在外面跑,看看可不可能碰上天使投资公司。
千头万绪之间,不是没有一点好消息。
好友赵晴好的爸爸在年前帮忙联系的投资方终于在百忙之中挤出了两个小时,可以和她吃一顿饭。
南栀清楚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不敢马虎,特意砸下重金,买了一条款式优雅大方的长裙,再找专业人士上门,描摹精致得体的妆容。
知道今晚免不了喝酒,她又不想等代驾,干脆约了一辆车。
车子准时候在小区门口,南栀蹬着一双细高跟,高视阔步地走出小区。
先一步见到的是应淮。
春寒料峭,男人穿着洒脱的长款羊绒大衣,闲闲倚靠跑车车头,没玩手机,抬起脑袋,目不转睛注视小区大门。
因此南栀一出现就入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