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不再久等,拧动了门把手。
室内没有在顶部安装感应灯,只有床头床尾有两盏迷你的夜间照明,推开房门是与走廊对比鲜明的暗。
怕五二九会吵,南栀将它留在了外面,合上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二米二宽的大床上空无一人,只有被子凌乱地横躺,上方的一角似乎压着一块其他颜色的面料。
光线太沉,南栀瞧不真切,也无心去看,心头收紧,赶快借着微薄光亮四处寻找。
在一处远离窗户的墙根找见一团模糊人影。
和当年雨夜海边的一幕大致重叠,彼时的应淮一改往日鲜亮耀眼的张扬肆意,双手环抱双腿,脑袋埋入膝盖,落汤鸡一样地蜷缩在跑车尾部一角,全身湿透,瑟瑟发抖。
此刻的应淮身穿单薄睡衣,赤裸双脚,以和那年一模一样的姿势,将高大的自己不断缩小,鸵鸟似地逃避万物,止不住战栗。
南栀大步流星冲过去,蹲下身,二话不说展开双臂,拥住了颤颤巍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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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慢慢在甜哦[求你了]
第40章 深拥 家人有两地分居的?搬回来
那年头一回在暴雨冲刷下, 见到应淮脆弱不堪,从来没有示人过的一面,南栀又惊又懵, 条件反射环抱住他。
在他本能恐慌推拒, 要挥手赶人时,她倾尽全力, 一遍遍告知:“是我, 应淮,是我。”
今时今日和当初所差无几,南栀不清楚他变成这样的具体原由,大概猜出他害怕打雷,一遇上这种雷暴天气就会一反常态, 退化到懵懂无知,丁点儿响动都会龟缩逃躲的小孩。
毕竟当年那次后, 应淮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会跟上跟下,成天围在她身边。
但对那一夜绝口不提。
南栀好奇想问, 他就捏起她下颌, 惩罚性吻下去。
浓烈而汹涌的唇舌纠缠叫她晕头转向,意识颠倒, 等告一段落, 早已忘了原本想出口的话。
眼下,南栀将应淮拥入怀中的刹那, 应淮明显怔了一下, 反射性要挣扎吼人。
然而一个“滚”字还没出口,他好似通过熟悉的栀子甜香认出了来人是谁,立马乖顺, 安安静静缩在她怀里。
南栀偶尔抬头望一眼窗户,时刻关注会不会又有闪电劈下,同时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背,柔声安抚:“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两人不知道这样蜷缩在角落了多久,直至这场稀罕的春雷彻底过去,雨势逐渐减小,南栀才感觉应淮慢慢平静,抖得没有那么厉害。
又过了好一会儿,发觉他完全平复,南栀试着松开手臂,低头查看他的情况。
他却像是惊弓之鸟,脱离不了倚靠一分半秒,反手搂住了她。
力气之大,濒临绝境的人抓住唯一一丝希望似的。
“不要走。”应淮声带好似被粗粝砂纸狠狠摩擦过,嘶哑含混,带了惶恐的颤音。
南栀心头仿若也遭受了一场大雨,软得一塌糊涂:“我不走。”
应淮瓮声瓮气地说:“骗人是小狗。”
南栀震惊于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片刻,依着他回:“骗人是小狗。”
应淮仍是没有松手。
南栀无奈地说:“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应淮才收了一些力道。
南栀垂眸瞧他,除去过度受惊的脸色不太好看,额头渗出一层密密匝匝的冷汗,其余倒是没有太大的异样,双眼都开始回归正常清明了。
“你好了?”南栀轻声问。
“没有。”应淮不假思索。
南栀没办法,又让他抱了一会儿。
可这个姿势,两人都不太舒服,并且来的路上她过于急切,后背浸出了些许冷汗,有点黏腻。
“我真的不走,”南栀好声好气和他商量,“我想去洗个澡。”
应淮也需要再去洗澡。
他放开她,眼底却有迟疑,唯恐这是她逃走的借口。
她再度强调骗人是小狗,他才点点头,放她去找换洗衣物。
南栀所有衣物在隔壁主卧,她起身开门出去,五二九眼巴巴守在门口。
万物有灵,狗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今晚应淮的不同寻常,没再像以往一样,专门和他对着干,而是透过门缝瞅瞅屋里,又望望南栀,极度小声地哼哼唧唧,应当是在打听应淮。
“你爸没事了,回房间睡觉吧。”南栀揉一下它乖巧的脑袋,小声告知。
五二九瞬时把心放肚子里,冲她动了动耳朵,欢快跑下了楼。
南栀回主卧衣帽间拿完衣物,直接在配套的主卫洗。
洗完,拉开被热雾氤氲的磨砂玻璃门,门口冷不防有一堵人墙。
是应淮。
他在隔壁冲过澡,换了一套衣服,吹干头发,怀里抱一只枕头。
南栀始料不及,吓了一跳,后撤半步:“你做什么?”
“不敢一个人睡了。”应淮耷拉的双眼湿漉漉,小狗一般眼巴巴望着她,直截了当地说。
南栀记起奶奶说过他本来就受不了一个人睡,今晚又遭了惊吓,她着实狠不下心赶人,轻微颔了颔首。
得到应允,应淮抱着枕头躺上床,等南栀完成一系列繁琐的护肤流程,走过来时,他挪去了另一侧。
南栀躺下去,接触到的丝绸床单是暖的。
她侧身而睡,用声音关了头顶主灯,立马有一双手袭上腰间,从后面搂抱住她。
南栀略有错愕,刚想开口说什么,应淮磨蹭在她颈边,模模糊糊说:“……怕。”
南栀合上唇瓣,没再制止他。
折腾了大半夜,最累最困的时段已经被磅礴雷雨卷走了,南栀不太睡得着,应淮好像也是。
他凑在她耳边,音色低低地问:“专门跑回来找我的?”
南栀没否认:“我想到了大学那次,怕你一个人出事。”
应淮悄无声息牵起了唇。
南栀却补充:“我明天一早就走。”
声线坚决,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给自己。
应淮刚刚上扬的唇角立马压了下去,抬高眼帘,直视黑处的眼底又沉又恐怖,陡然生出的无尽深渊似的。
他环在她腰上的双臂紧了些许,缓慢开口:“我怕打雷,很怕很怕。”
南栀诧然,没想到他会主动承认。
应淮:“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提生我的那两个人吗?”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南栀下意识放缓呼吸,直觉这背后的故事不会愉快。
“他们都不是个东西。”应淮咬重语气,尤为恶劣,好似谈及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生父母,而是互有血海深仇。
“我打出生起就被养在爷爷奶奶家,就是带你回去的那栋老洋房,那两个人不住那边,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或者接我过去住两天。”
应淮音色沉重,“上幼儿园以后,我开始察觉到不对,问爷爷奶奶为什么班里同学每天晚上都能见到爸爸妈妈,还可以和爸爸妈妈做亲子游戏,听他们讲睡前故事,和他们一块儿睡觉,我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却那么少。”
南栀心脏抽疼一下,她读大学之前,没有一天离开过父母,他所描述的亲子游戏,睡前故事,父母陪睡,她儿时日日夜夜都能体会。
无法想象三岁左右的小应淮,是以一种多么落寞惆怅的心情问出这种问题。
“爷爷奶奶只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公司,太忙了,等忙完就会回来看我,我也就不问了,让奶奶买了本台历,放在书桌上,每天数着日子等过节,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讲到这里,应淮溢出一声冷冷的呵笑,约莫是在嘲讽当年那个少不更事,天真无知的自己。
“读幼儿园大班那一年,中秋节吧,他们一早派了司机来接我,我特别高兴,以为能和他们待整整一天,可我到了他们那套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婚房,发现只有保姆阿姨,阿姨哄我说他们临时有事,又去了公司,晚些时候就回来陪我了。
“可我等啊等,等到晚上,他们都还没有回来,我困得眼皮直打架,被阿姨抱回了房间睡觉。”
南栀心里翻江倒海,格外不是滋味,不明白他父母为什么舍得让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小得不能更小的希望一遍遍落空。
“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吗?”南栀轻声地,不安地问。
应淮:“回来了。”
闻此,南栀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感叹,再度揪紧了心脏。
她听出他口吻不对,全然没有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父母的欢喜雀跃,反而是一腔抑制不住的恶心怨憎。
“那天晚上和今晚差不多,天气很不好,变化又快,半夜,我被哗哗啦啦的下雨声音吵醒,阿姨睡在我旁边,睡得很沉,我原本想闭上眼睛继续睡,可是听见了外面好像有其他动静。
“我第一反应是他们回来了,赶忙跑下床,拖鞋都没穿,直接跑了出去。
“的确是有人回来了,我见到了那个生我的男人。”
这个房间的大扇窗户的另一面依然承受着细密雨点,随着雨势减弱,声响愈发的小,可砸在应淮耳中,好似一泓巨力将时空轰了个对穿,把多年前的暴雨夜一并带来了现在。
他的耳膜被湍急声响震得簌簌战栗,声线发紧。
“他正在客厅沙发上,没穿衣服,和两个女人……”
南栀睁大的双瞳全是惊骇,好似和那年小小的应淮同频了心率。
短暂的漏掉一拍后,蹦得无与伦比的激烈。
“两个都不是那个生我的女人,她们很年轻,大概是读大学的年纪吧。”
应淮音色平缓些许,透出一股无能为力的麻木,仅有的举动是紧紧拥住南栀,似是在为当初太过渺小,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寻得一个支点。
“我受到了不轻的惊吓,尖叫起来,他们三个也被吓得够呛,好像才想起来这套房子里面还有别人。
“那个生我的畜生吓得最厉害,也最生气,看清楚是我以后,抄起散落在地上的皮带,用力抽了我一顿。”
都说那么一点点大小孩子记忆有限,用不了多久就会淡忘了,可二十来年过去,应淮至今记忆犹新。
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值血气方刚,力大无比,脑子仿若被浓郁酒精与情色淹成了一团浆糊,压根不认得眼前不过他大腿高矮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知道鬼魅一样出现的小屁孩坏了自己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