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门板轻薄,门锁也是上了年纪的陈旧货,应淮直接用脚踹开。
房门裂开,室外光线侵袭入内,昏昏沉沉的逼仄休息室内,南栀一改往日的整洁光鲜,颓丧地靠着墙根坐在地上。
她发丝凌乱,双臂环抱膝盖,脑袋尽可能往下埋,将自己蜷成一团,无助而可怜。
总算是找到了人,应淮长舒一口气,他快跑过去,蹲下身,张开双臂拥住她。
南栀瑟缩一下,闻见熟悉的,可以安抚心神的淡雅木质香才没有挣扎。
地上寒凉,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这几天持续操劳,恐怕亏空了不少,应淮忧心如焚,但尽量没有外现。
他一边试图抱她起来,一边温声细语地哄:“乖,我们先起来,和我回家,江姨做了你最喜欢的冷吃兔和泡芙。”
“不,不要。”南栀挥手拒绝,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
应淮再劝了几次无果后,急性上头,口气不自觉加重:“你难不成想一直待在这里?”
南栀胸腔除了焦灼就是烦躁,情绪敏感得堪比三伏天,被火热高温蒸干水分,烤成焦脆的麦秆,一点就燃。
她昂起脑袋,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住他,愤懑地问:“我回去做什么?回去吃好喝好,然后眼睁睁看着华彩失去这次竞标,再也翻不了身吗?”
“你窝在这里就有办法?”应淮同样来了火气。
南栀睨向他的眼睫止不住战栗,双手气到发抖,满腹愤慨憋闷,又被他这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发不出来。
只剩几句不过脑子,发泄情绪的:“走,你走!”
“我不要你管!”
第54章 置气 我永远可以接住你的情绪。
古往今来, 细究任何一家混出名堂来的公司,走过的路都不可能是一马平川,向上攀岩就少不了遍布荆棘。
类似的被竞争对手挖坑针对, 逼到绝境的状况, 应淮的至南资本遇到过,他也看见不少公司遇到过。
记得当年至南遇到创始以来的最大险况, 资金链断裂, 近乎要倒闭,应淮回洋房拜托爷爷支支招,爷爷丝毫不念爷孙情,全然是驰骋商场多年的冷血无情:“那就倒闭。”
“如果你还有本事,就让它重新站起来, 如果你没本事,也不是做生意这块料,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走这条路了。”
没错,爷爷一直以来对他的教导都是这般不近人情, 放任他独自去摸爬滚打, 输赢成败皆由他自己负责。
以至于后来,遇到谁家公司出了岔子, 生死一线的时候, 应淮不是袖手旁观,就是极淡地送上一句:“这多正常。”
做生意嘛, 就是起起落落。
假如华彩今天的当家人不是南栀, 应淮会毫不客气直接说:“放弃吧,你能力不够,不可能调动员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竞标会, 没有必要再给这家小破公司续命,它去年就该关门大吉了。”
这也是至南资本那些董事的意思。
过去两天,应淮一面查设计稿泄露事件,一面还在应对董事们此起彼伏,接力棒一样不间断轰炸的电话和消息。
十有八/九是肖风起让人泄露了消息,他们远在沪市,都如此迅速地获知了华彩即将参与竞标的设计稿出了问题。
董事们原本就不同意应淮投资华彩,眼下更是合力给应淮施压,让他必须撤资。
应淮清楚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至南资本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是时候该撤资了。
可对方是南栀。
他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一家公司破产,看着其他创始人被逼到走上不归路,甚至是看着自己和至南往下沉沦,但绝对不能放任她不管。
他知道华彩这次挺不过去的话,她会难受很久很久。
是以应淮上午才回了最后一个董事的话,毫不犹豫地说:“除非至南改姓,否则没有撤资的可能。”
对面那位董事气得直跺脚,接连质问:“亏本怎么办?血本无归怎么办?”
“亏就亏了,”应淮回得风轻云淡,“我老婆第一次出来做生意,我送给她玩玩。”
清楚对面人下一句会提什么,他先将话头堵死:“你们几个把心放肚子里,如果这次投资最后亏了,都算我的,这几千万,我会用个人账户填平。”
如今面对被糟糕现状折磨得快要疯魔,情绪决堤失控的南栀,应淮反而慢慢镇静了下来。
他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
应淮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两口,以最快速度平缓心绪,不打算再多说,两人继续在这里闹下去,只会吵架。
他没和南栀商量,直接用蛮力将人打横抱起。
不管她哭闹挣扎得如何厉害,他固执己见,塞人上车,带回了龙湖壹号。
南栀赌气赌了一路,临近家门口也不愿意下车。
还是应淮绕去副驾驶,解散安全带,将她强行抱了下来,进到别墅洗干净双手,塞上餐桌。
江姨早已做好了丰盛晚餐,温在加热垫上。
见两人以抗衡的状态回来,南栀还气得双眼通红,一幅欲要反抗又反抗不了的憋屈样,江姨难免担忧。
她穿着围裙走近,关心道:“栀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应淮站在南栀旁边,淡声回,“江姨你先下班吧。”
江姨迟疑地瞧了南栀两眼,清楚这是小两口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杵在这里,他们或许不方便处理。
“那行,”江姨解下围裙说,“厨房没收拾妥当的你们别管,我明天早点来收拾。”
江姨一走,偌大宽敞的别墅只余下南栀和应淮,连五二九都不在,被应淮恩准去花园撒野了。
南栀一路被应淮强迫着回来,气行不轻,饶是安分坐上餐桌也将脑袋扭去一边,无论如何不肯拿筷子。
应淮坐到她旁边,盛了小半碗米饭,夹了一块麻辣爽口的兔肉,用勺子连肉带饭地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重口烹饪的兔肉香气弥漫,直是往南栀鼻腔钻,她却恨着一口气,脑袋转去另一侧的弧度更大,留给应淮的只有一个圆润饱满的后脑勺。
饥肠辘辘,却不肯乖乖吃饭。
餐桌另一侧摆放着一盘泡芙,一共六个,分别填满了三种口味的奶油,是江姨下午烤的。
南栀抗拒得了喜爱的兔肉,可难以抵抗泡芙,和应淮置气不吃饭,眼尾却控制不住地往那些个大饱满的泡芙上飘。
她一勺不吃,应淮没有多劝,放下饭碗,起身端起了泡芙。
南栀微有诧异,余光跟着装满泡芙的精致描金瓷盘移动。
以为他见自己不吃饭,要用泡芙哄,不料眼睁睁瓷盘从面前经过,径直落去了他面前。
应淮捡起一个南栀很爱的抹茶口味,不假思索喂进了嘴里。
他不碰甜食,尤其是灌满丝滑奶油的泡芙,南栀曾经不止一次邀请他尝尝,他只回一个字:“腻。”
此时此刻,他却主动吃了起来,还吃得津津有味,两三口就解决了超大一个。
南栀目瞪口呆,见他还要拿第二个,并且依然对准了抹茶口味。
江姨一个味道只做了两个,他要是把另外一个抹茶口味的也解决了,可就没有了。
赶在应淮指尖碰上仅剩的抹茶口味之前,南栀忍不住惊呼出声:“唉……”
应淮止住动作,转头朝她看来。
对上她嘴馋急切又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应淮忍俊不禁,扫一眼牢牢把控在手上的泡芙,故意问:“想吃?”
南栀抿紧唇瓣不吱声。
应淮眼尾斜向那一小碗米饭,“先吃饭。”
南栀反应过来他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气呼呼的,又把脑袋扭去了一边。
应淮不再多言,又要对泡芙下手,并且精准指向了抹茶口味。
南栀用余光看在眼里,慌得厉害,赶忙转回头,急吼吼端起了米饭。
应淮再一次止住动作,唇角似有若无扬了起来。
瞧着她配合兔肉和蔬菜吃掉了米饭,应淮才撤下对泡芙的管制权,将盘子推了过去。
南栀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率先拿起了那只抹茶口味。
她用饭菜填饱了一半肚子,只吃了两个泡芙就收住了,剩下的冻去了冰箱。
餐后恰逢五二九回来,南栀给它抹干净四只脚,摘掉粘在皮毛上的枝叶,陪狗子玩了一会儿。
等她磨磨蹭蹭上楼回主卧,应淮已经给浴缸放好温水,几瓶沐浴精油排列整齐,供她凭心情挑选,旁边还点上了她钟爱的栀子香薰。
南栀看进眼里,心里冒出一连串泡泡,酸溜溜的。
她和从浴室出来,让出空间的应淮擦肩而过,下意识低下脑袋避开视线,千言万语闷在心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抿起唇瓣一声不响,率先进去泡了澡。
过去两三个晚上都是在公司办公室配套的简易淋浴间简单洗漱,南栀浑身皮肤都在叫嚣不自在,今晚总算是可以躺进舒适宽阔的圆形浴缸,她放纵地泡了一个多小时。
等她换好睡衣出去,应淮已然在隔壁次卧冲洗完,坐在床上划拉手机。
南栀隔空和他撞上视线,又仓皇避开,默默走上床铺,背对他躺下。
应淮也没有开口,放下还有工作消息不断进进出出的手机,躺下去,关了主灯。
明亮一室陡然转暗,南栀没有合上的眼睛不太适应,在昏沉中无声无息地眨了眨。
忽而,腰间袭来一股温暖又强悍的力道,应淮从后面搂过她,如同以往每一晚一样,他暖热结实的胸膛贴上她后背,严丝合缝,将娇小单薄的她全部圈入怀中。
与此同时,他埋首在她脖颈之间,不自觉地深深猛吸。
南栀腰上,脖颈一片酥麻,心头却是五味杂陈,之前那些酸不溜秋的泡泡更多更密,惹得她眼角都染了酸意。
她眼睫快速颤了颤,不由地转回身,正面扑向了应淮。
似是出乎应淮的意料,他怔愣一秒,继而更为用力地拥紧。
南栀脑袋缩下去,巴掌大的小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吸吸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撒气。”
指的是傍晚在办公室休息间,她抑制不住地吼他,也指的是这故意置气,别别扭扭的一晚上。
“这有什么?”应淮揉着她的后脑勺,无甚所谓,大方至极,“你心情不好,想冲我撒就撒,尽情地撒,不要忍不要憋,更不要考虑我。”
“我永远可以接住你的情绪。”
只要是她,好的,坏的,他全盘接收。
南栀鼻腔的酸涩更甚,他分明是火暴冲动,受不得任何人甩脸子的狂傲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