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的这些看起来都不错,其他的以后有机会再来尝吧。”
跟程愈一起吃饭和夏篱想象当中的情形基本没差。
他整个人给她的感觉都很有礼貌,话不多且得体,并不会很有窥视欲地问很多关于她的私事问题,甚至会记得给她夹东西时用一旁的公筷。
所有的动作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既不过分殷勤,又显露出细致有心。
反正,跟唐简哪哪都很不一样。
唐简那个讨厌的家伙只要和她在一个饭桌上,除非有家里长辈在,他会装模作样的安安分分,但凡那吃饭的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只能筷光叉影虎口夺食了。
“发言稿的思路有雏形了吗?”东西吃得差不多时,程愈喝了口清茶开口,打断了夏篱好像有些跑偏了的思绪。
她愣了一秒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来那个讨厌鬼之后才回神似的看对面的人“嗯”了声,“昨天晚上我已经写好了一份演讲稿大纲,主题也定下来了。”
“方便透露吗?”他笑着问。
“当然。”夏篱咽下嘴里的东西,“是‘传统与突破’。”
程愈似是欣赏地挑挑眉,笑道,“很有意义的主题。”
“嗯。”夏篱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名字我也取好了。”
“什么?”
“边界之外。”夏篱说。
程愈闻言因为困惑摩挲着杯沿的手指顿了顿,“介意简单解释一下吗?”
夏篱想了想,说,“那我以我专业的形式来跟你解释一下吧。”
程愈点点头,给了她一个愿闻其详的诚挚眼神。
短暂的思考后,夏篱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些——至少是像程愈这个“外行”可以听懂的程度,她说,“就像我们航空领域的每一次进步,本质上其实都是在挑战物理和认知的边界。每一次的突破也都不仅仅是技术极限,还有敢于对‘不可能’的定义。
“航空是这样,航天是这样,你们化学的每一次未知实验也是这样,甚至是每一个专业每一道领域,对于未知的探索都是如此。
“而我们新生是一个整体亦是一个群星散落的苍穹。
“当我们在‘边界里’时,我们是‘大学生’,但我们的存在却不是为了成为被定义的‘大学生’,而是成为边界之外的那些‘散落星子’。”
夏篱哐哐说完这一大段话,才发现对面的程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了好半天。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抬手冲着他打了个响指,“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还是我没有说明白?”
“嗯?”
直到听见夏篱最后这句充满疑惑的话,程愈才慢半拍的回神低头眨了眨眼,少顷似是也对自己方才的出神有些意外似的笑着摇摇头。再抬头时,他眼里已恢复到平常那副温和清润的神色,看着夏篱由衷道:“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你的这场发言会如何成功了。”
“哦?”夏篱大眼睛biu一下亮了亮,秀挺的眉毛也一齐扬起来有些搞怪地看着他,“怎么说?”
她虽然从小就在一个夸夸世界里长大,但夸奖本身就是多多益善的东西。
程愈笑,“因为能打动人的从来不是纸上的文字,而是能读懂它的人眼里的光。”
“啥玩意?”吕良友揉着满头的泡沫从浴室里跑出来,勉强睁开一只眼看刚回来齐司乐,“你刚说什么?你说咱妹搁谁在一块呢?!”
齐司乐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于心不忍地给他递了条毛巾,“程愈啊,就那个校篮球队的队长。”
他也纳闷自己什么体质,跟女朋友约会就总能看到夏篱。不过这次因为距离有些远,他并没上前跟她打招呼。
吕良友拿毛巾胡乱往脸上抹了两下,瞅一眼“中午打了一个电话后就饭也不吃阴着一张脸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悠悠颠晃着椅子腿”的唐简,再看齐司乐,满脸疑惑:“不儿,他俩啥情况?咋认识的啊?”
齐司乐也看了眼唐简,说,“我也不知道啊……估计篮球赛的时候吧,我听说原先裁判是定的程愈来着。”
吕良友:“……”啧啧啧。
学生会会长,校篮球队队长,好像还是蝉联了两届学校论坛里无聊板块的内什么校草投票冠军啥的……这对手貌似有点儿东西啊。
但不怕啊,简哥,不怕。毕竟去年和今年那冠军也都是咱来着。
“简哥,要不咱——”吕良友刚想说什么,就见被唐简快颠散架的椅子哐当一声响。
唐简刚还阴转多云的脸也一下急转暴雨似的把桌上手机揣进兜里,然后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揪着他后脖领就把他往门外扯,“走,喝咖啡去。”
吕良友:“…………”
行行行喝喝喝!但能不能等他把头上泡沫洗完了的???
-----------------------
作者有话说:夏篱:根正苗红就是我,我为当代大学生花生!(握拳)
吕良友:谁又能为我花生?(挥手绢)
明天见各位。
假期愉快哟。
=3=
第18章
Whisper, 耳语。
藏在购物广场背面银杏巷里的一家咖啡店。
墨绿色的雨棚下悬着黄铜铃铛,推门时带起一阵叮咚脆响。唐简裹着一身潮湿的寒气踏进店里的瞬间,仿佛踏入了一幅褪色的老电影画面, 似有若无的音乐混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扑面而来。
店内是典型的复古工业风。
裸露的红砖墙挂着老式黑胶唱片和泛黄的电影海报,深棕色的木质地板在脚下轻微咯吱作响。
吧台后方的整面墙壁被改成复古酒架的模样, 上面摆满了贴着英文标签的玻璃罐,里头盛着各色咖啡豆和干花。天花板上垂落的铜质吊灯泛着暖黄的光晕,灯罩边缘缀着细碎的水晶流苏,将光线切割成斑驳的星点洒在桌面上。
每张桌子都铺着墨绿色丝绒桌布,中央摆着黄铜烛台, 未点燃的蜡烛裹着一层薄灰似的图案, 像是刻意保留的时光痕迹。
而最惹眼的还是角落里的老式唱片机, 黑胶唱片正在唱针下缓缓旋转, 沙哑的女生哼着Edith Piaf的《La Vie en Rose》,音符混着咖啡香气在空气里浮浮沉沉。
总之——
这是任何一个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会觉得真是个约会圣地的地方。
周末,雨天。
咖啡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目力所及大多是情侣和闺友相伴, 所以像他们两个大男人同时出现在门口的情形还真是与之显得格格不入。
但此时的唐简可顾不上这个,他一眼扫过,没在开放的中央区看到夏篱和程愈的身影, 随即便把视线移向挨着墙壁四周的高椅背卡座。虽然半人多高的椅背让视线受限,但唐简还是借着身高优势看到左边墙壁第三组卡座对面刚巧露了少半个侧身和几缕垂在肩上长发的夏篱。
紧随其后进来的吕良友先是对这周遭无不透露着强烈的约会氛围惊叹万分, 随后才故意满脸严肃一副要“捉奸”架势地四处张望寻找“目标”!
而这时唐简已经走到吧台那随便点了两杯美式拿着就往服务生恰巧收拾出来的一个空桌走去——路过还在认真扮演“捉奸”的吕良友时,他把其中一杯随手塞给他, 目光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卡座里那道彩色身影。
身后的吕良友闻了闻手里的咖啡,被那纯苦的咖啡气熏得差点儿没撅过去——他怀疑这么反人类的饮品到底是谁发明的?!
珍珠奶茶多好喝的东西啊!
唐简拖开椅子坐到位子上时,中间跟他隔了两桌的夏篱丝毫未觉,只是手指翻飞地在面前电脑上认真写着什么, 偶尔敲在键盘上的纤细手指会短暂的停留一两秒的时间,随即再继续。
今天降温,她穿了件长及大腿的彩色宽松针织毛衣,下搭黑色打底裤和黑色短靴——她总能把简单的衣服穿得很漂亮。
唐简虽然没承认过,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而就算他一直知道这一点,却也总觉得她今天哪里仿佛是不一样的。
唐简喝了口咖啡,终于在夏篱抬手把落在颊边的长发别到耳后时发现——她烫了头发!
虽然不明显!
但是!
原本她只是带着一点自然弧度的发尾此时的弧度明显跟以往是不一样的!
她竟然、因为跟程愈、约会、特意、卷了头发!
甚至、她、还涂了口红!
“哎哎,简哥简哥!”
直到跟着唐简落座追着他视线才看到夏篱和程愈二人的吕良友,看着对面再次像是挖了一千八百吨石油黑炭似的脸,他赶忙上前拍着他手背小心翼翼地将唐简手里快被捏爆杯的咖啡拯救出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冷静冷静点啊老大!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咱妹只不过是跟‘男、性’朋友出来喝个咖啡而已,你不要跟人出轨抛夫弃子似的成吗?”
再说人跟你也不是那关系啊!
“……”
唐简闻言身子僵了片刻才收回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他也清楚自己这气生的莫名其妙且毫无立场。
他和夏篱只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而已!
就算上数两代他们父母和祖父母都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好朋友然后“自产自销”恋爱结婚生子……最后有了他们;就算从小到大太多人调侃他们也会跟父母他们一样最终走到一起;就算他知道她对他和对其他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但是,夏篱不喜欢自己——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说。
这一点唐简再清楚不过。
她对他的特别,也不过都是因为父母长辈们的原因而已。
都说父母是孩子生来第一任老师,而干爸干妈确实也言传身教地把她和砚哥教得很好。
他也知道她心目中最完美的伴侣自始至终都是干爸那样的二十四孝好男人类型。
去年在程愈第一次来找唐简想邀他入校队时,一点不夸张地说,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假如只看外表眼前这男的给他的感觉真的比砚哥还像干爸——他当然不是说他长得像干爸,而是程愈那清润儒雅的气质,温柔细致地为人处事,甚至连鼻梁上架着的那个眼镜都和干爸一样是无框的!
即使那时候夏篱还没见过程愈,甚至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他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和危险。
所以即便他其实也很想加入校队继续打比赛消遣自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但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程愈的入队邀约——只为了切断她可能因为自己而认识程愈的可能性。
可即便他已经如此费劲心思,如此不择手段,那天他还是从老师闲谈中听到她自荐当篮球赛裁判,甚至程愈为了尚未见过面的她而主动放弃主裁位子的事。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只知道以夏篱的性格他早该想到她会如此做的那百分百的可能性——而只要她做了,那她和程愈也就无论如何都会产生交集的事实。
不远处,程愈不知突然想起什么,目光从手里的手机转而看向对面的夏篱,后者闻言敲击键盘的纤细手指慢慢停下转而一脸认真地回看着他说了几句话,少顷,她微微张嘴满脸诧异地冲他确认什么般地回了他一句,在得到程愈的肯定后,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夏篱的那个笑容让唐简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心口那如蚂蚁啃噬般一点点沿着毛细血管传至他四肢百骸的蚀骨般地、真实如此的痛感。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想象,哪怕只是假如她和程愈将来可能会在一起的场景。
一个她的世界里不再会有他的场景。
那个场景里,她和程愈才是世界的主角,他们彼此欣赏,相依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