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简对着对面吕良友一抬下巴,“不信你问他。”
“……”吕良友微笑道,“对,是我。”
他迎着三人目光有礼有节道:“因为古人说得好啊!‘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初经一雨洗诸尘’……今天这场雨下得好下得妙啊!我一想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能不邀着好友一起出来走一走淋一淋呢?这不,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这条小巷里,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我还没走到这门口呢,就被这店里飘出去的咖啡香给熏……不是,是吸引,给吸引过来了!然后——”他一脸“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的表情从其他三个各色精彩的脸上扫过,一脸愉快地总结道:“都是缘分都是缘分!”
“……”
“……”
“……”
夏篱好奇道:“吕学长,你有打算转专业吗?”
“啊?”吕良友愣了下,一时没太理解,“转什么?”
“汉语言文学啊,”夏篱道,“说不定以后你也能成为一代大家呢。”
吕良友闻言满脸开怀地对着她抱了抱拳,“学妹真是谬赞了,过誉过誉。”
唐简蹭了蹭鼻梁,不忘刚才的问题,看着夏篱道:“该你了。”
夏篱虽然知道吕良友刚才说的那一通话肯定全是扯淡,却又没辙,只好老实回道:“我也不知道。”
“……”
唐简显然以为她是在敷衍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夏篱一眼给瞪了回来,听她道:“就是不知道。这周四,就是我们一起上课那天中午,我们导员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通知我的。不过我也听我们班长说原先人选不是我,好像是学校对原先定好的那个同学有异议,后来才改选定我的。”
唐简闻言虽仍觉奇怪,却不再怀疑她嘴里的可能性,随后他抬眸看向斜对面的程愈。
后者轻易从两人一来一去间明白过来前因后果,对着唐简轻一耸肩,冲他笑道:“我的上台机会都是你不要才轮到的,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吧。”
“……”
十分钟后,夏篱都没搞明白她和程愈的发言稿讨论大会是怎么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再严谨些,是从她和程愈的讨论变成了唐简和她的“讨论”。
吕良友在对面拽着程愈嘀嘀咕咕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程愈虽看起来并不太想搭理他,但仍富有教养的微笑着对他有问必答。而这边的唐简就真的很烦人了,凑过来对着夏篱电脑屏幕上的发言稿一通指手画脚。
一会儿说她这句话不押韵,一会儿又说她那个标点符号用错了。
随后对面的吕良友似乎是从程愈口里了解了今天两人坐在这里的原因,闻言对着斜对面的夏篱苦口婆心道:“相信我夏篱学妹。新生发言可不比你以前参加的演讲比赛,能听进去的十个人里有两个都是你人品爆发了,随便写写得了。”
夏篱:“……”
她虽然知道吕良友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听到耳朵里也确实是不大舒服。
“我不。”夏篱说。
“闭嘴。”唐简说。
原本对着她电脑屏幕指指点点的唐简,在夏篱皱眉看向吕良友的同时也扭头看着他那三分之二室友吐了这两个字过去。
吕良友:“……”
夏篱:“……”
她扭头看了唐简一眼。
“啧啧啧,”对面吕良友也是心大,被好友这么吐槽也不生气,反倒一脸夸张地感叹,“果然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啊,瞧瞧这默契!知道的你们是一块长大的发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哪对郎才女貌的小情侣呢!”他说完,还不忘特意用胳膊拐了身旁的程愈一下,“是吧程队长,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程愈:“……”
他没说话,仍旧面带微笑,只是侧头看到吕良友一副“导购夸你衣服上身真好看”的表情时,嘴角抽了抽。
而那边的夏篱就没程愈这么好的表情管理能力了,小脸皱巴巴地看了眼吕良友脸上让人不忍直视的夸张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偏头推了推一旁的唐简,嫌弃道:“你快去带你室友挂个号吧,他脑子和眼睛好像都不太好使的样子。”
吕良友:“……”
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妹妹。
而让夏篱意外的是,在她说完这句玩笑话,唐简沉默地看了自己两秒后,还真的站起身对着对面的吕良友扬了扬下巴,说,“走了。”
吕良友:“……………………?”
他瞪大眼睛仰头看着明显真准备要走的唐简,整人震惊!
不儿大哥你——!没事吧没事吧?!
而唐简的反应却是连看一眼旁边剩下那俩人都没,路过吕良友身边,直接揪住他外套领子将人从卡座里揪出来,头也不回地出了咖啡店。
夏篱眼看着唐简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
“……”
“夏篱、夏篱?”
看见对面程愈在自己面前招了招手,夏篱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嗯?”
“你还好吧?”程愈看她笑笑。
“我?”夏篱眨眨眼,回看着他提了提嘴角,“挺好的啊,怎么了?”
程愈:“……”
程愈说:“没事就好。”
夏篱再冲他笑笑,说,“我能有什么事。”
她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长长的眼睫让程愈没法看清其中情绪,只能看到她嘴角仍向上提着,继续说,“算那家伙有点自知之明,走了最好。我们继续。”
“程愈你觉得……”
“我觉得你这篇发言稿写的非常好,”导员拿着夏篱打印好的稿子,仔细看了两遍后,欣慰地拍了拍她肩膀,“不论遣词造句还是演讲主题都非常好。我都没什么需要给你改的地方,就这样,挺好,挺好。”
听到导员章菲的话,夏篱悄悄松了一口气。
准备回去练习练习时,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身看章菲道:“菲姐,我听程愈说原先老生代表人定并不是他,是之前那个人拒绝了后来才改成他的。”
章菲闻言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反应了一下才点点头,“对。原先人定是唐简。我上次本来想跟你说来着,后来想想你们关系好像挺好的我就没多嘴,反正那会他确实已经拒绝学校安排了。”
“那他为什么会拒绝,您知道吗?”夏篱问。
“…………”章菲心说你都不知道她哪会知道,可为了维持老师形象,她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夏篱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
“你没问问他吗?”章菲没忍住又问。
夏篱:“……”
她看着章菲扬起一个乖巧的笑,没回她的话,只是对她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菲姐,明天我会好好表现的,放心吧。”
章菲隔着窗户看夏篱滑着滑板快速消失的背影:……吵架了啊这是。
北城大学建校百年,学校大礼堂不仅有学校里各个学院的重要活动,甚至国内和国际上的很多活动有时候也会在这里举行。
夏篱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到学校的大礼堂,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因为被航空学院退休返聘回学校,偶尔会亲自授课或讲座,那时候她跟着外婆来过一次——当然,同行的还有唐简那个讨厌鬼。
虽然因为时间太久也因为那时候的她还太小了,很多东西她记得并不算清楚,但当时她被外婆抱在腿上坐在大礼堂第一排看着台上外公伟岸挺拔的身影和耳边久久不息的掌声,都令她印象无比的深刻和清晰。
前两天当她打视频跟外公说她要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时,隔着屏幕她都能看得出来外公有多开心。后来挂断电话他甚至特意翻出来曾经他抱着她……抱着唐简那家伙和外婆抱着她站在这座大礼堂前的旧影拍照发给她。
外公以你为傲。
这是外公那天发完照片后又发给自己的一句话。
一次语音。
一次文字。
此时,夏篱站在候场的后台,听着台上程愈清润沉稳的声音,想着再过几分钟就轮到自己上台,竟然罕见地开始紧张起来。
这是外公曾经站过的地方。
这念头像把无形的箭飞快地穿过她的脑海里。
隔着无名的时间和空间,那天震耳欲聋的掌声像海浪般汹涌澎湃地潮她侵袭而来,这一刻,呼吸仿佛被堵住了一样。
夏篱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好像完全没有用。
心跳的很快。
它撞击着心脏壁,像是要冲出来一般。
“小篱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久违的喊声。
夏篱身形顿了顿,回头,看到整整消失了两天的唐简一身……白色机车服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修身的休闲款式衬得两条腿又直又长。
他的出现,意外地冲散了方才那几乎就要将夏篱溺毙的情绪。尤其她都已经记不起上次看见他穿白色衣服是哪辈子的事了,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此时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把头发又剃短了?”
原本就是短寸,这下更是成了短短寸。以夏篱抬头的视角来看,两侧贴着头皮的地方甚至都能看出发青的肤色了。
你干脆剃个光头得了。她想。
唐简摸了把头顶,腕上红绳在袖口间一闪而过。
“嗯。”他应了声,顿顿,又问:“好看吗?”
夏篱:“…………”
“0.0,”夏篱诡异道:“……挺丑的。”
唐简:“…………”
夏篱看着他脸上一副“我脑子秀逗了才会这么问你”的憋屈表情,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情绪顿时又舒坦了许多,没忍住“扑哧”笑出来一声。不过她还是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到后台来——晚会开始明明是禁止无关人员进来的吧?
夏篱往他身后看了眼,“你怎么进来的?”
“靠它俩。”唐简往下指了指自己两条腿。
“……”很高兴看到你长着腿。
夏篱今天穿得很“代表”。
上身规规矩矩地穿着件白色娃娃领衬衫,下身搭了条及膝的黑色收腰A字裙和黑色短靴。
唐简手抬了一半,瞅了眼她梳妆整齐的高马尾,忍住了原本想要做的动作,只是两指轻轻扯了一下她头上的头花。
“上台前送你个礼物。”
“……”夏篱警惕地看他,“什么?”
唐简没说话,一手抓着她手腕让她掌心朝上,另一只手把一个卡片一样的东西轻拍在她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