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没决定要去,一来确实没有必要,姊妹两人已经不联系了;二来很唐突。
服装店分早晚班,早班是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许拦一般会跟同事换早班上,因为要接儿子放学。她和邵勇的儿子今年七岁,公婆在乡下生活,并不帮忙,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邵勇死了以后,许拦把孩子带在身边,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单间,她一边上班一边陪读,母子两人的生活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
曾经高调靓丽的小太妹,跟着汽修店大哥叱咤风云,败就败在美貌单出,智商没跟上。不过,现在自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服装店门站了好几个年轻女孩,低头玩手机,察觉有人路过,心不在焉地喊一声:“欢迎光临x进来看看。”
陈延一眼就能辨认出哪个是许拦。许拦和陆霓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只是许拦要胖一些,经过岁月的蹉跎,年龄感上来了。
陈延等许拦换了衣服出来,才上前去言明自己的身份,他是陆霓的丈夫。他拎了点东西,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许拦侧眼睨他,“陆霓是谁?不认识。”
陈延无所谓,叫许杰也行。
许拦上下打量衣冠楚楚的男人,身上都是高级货,说话调调也一股子大城市的装逼味,“她结婚了?本事很大么,一跃枝头当凤凰了。”
陈延问:“方便找个地方聊两句吗?”
许拦马上要去接孩子,哪有那闲工夫,但陈延说不着急,他可以等。
于是等许拦接完孩子,在这家商场的必胜客吃饭。陈延还没有孩子,对于调皮的小男儿穿鞋踩在凳子上,用抓过披萨的手指去摸他的衣服很排斥,他只能忍住。
陈延的话题并无太多指向性,只说,想知道为什么陆霓和家人闹翻。
“她当然没脸和你坦白,因为是我们不认她的。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许拦说。
许拦对许杰从小就是爱恨交加,但岁月磋磨,又经历了生死大事,许杰人性尽失,让许拦对她只剩下恨。
“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她升高三那年,我爸为给她凑学费,从工地上摔下来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来月。”许拦气得点了根烟,还没吸上一口,很快被走过来的服务员阻止了,“本来我爸人都醒了,她为独吞赔偿款,硬是把他又弄死了。”
“弄死?”陈延觉得这个说法太不靠谱了,“怎么弄死的?”
“靠机器维持喘气的病人,家属看管,不是有很多操作空间?”许拦哼笑,“你不是许杰的老公么?应该了解她,蛇蝎都没她毒。”
“当时为什么没报警?”
“我大姐顾念亲情,放过她了,反正她从小就装可怜样,趴在我大姐身上吸血。”许拦原本已经在过平静的生活,如今再谈起许杰,仍旧恨不得她死在外面。“从那以后,我大姐也不要她了,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许拦这么形容陆霓,让陈延生理不适,“她还没成年,怎么自生自灭?”
“谁要管她?爱死哪死哪去呗。”许拦气得手抖,“她这种人也配活着么?”
见坐在对面的男人不说话,许拦认定,要么两人一丘之貉,要么温室男被蛇蝎女人骗了,“我没有必要骗你,杀死我爸,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陈延无法判断许拦话的真实性,但可以得出一个事实,姐妹为钱反目成仇是真的。陈延倒也不觉得意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诋毁也正常。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就直觉陆霓身上有美杜莎一样的特质,骨子里是反叛的,她是在婚后才变成的空心人。
陈延问:“之后,你没有再见过她么?”
“我见她干什么?看她死没死吗?”许拦抠抠手上的美甲,她儿子快吃好了,嘴头油油的,“你可真逗,跑大老远来打听这个干什么?”
陈延的目的当然不止这个,但是另外一个和许拦说不着,她除了说陆霓的坏话,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想想陆霓的成长轨迹,他的猜想是不太可能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陈延说:“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千块钱来,压在水杯下面,“这是给孩子的。”
许拦不推拒,但也不接,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很快她儿子就把钱抽出来,一张张数着。
在陈延要走出门的时候,许拦又叫住了他,“许杰,她现在过得挺好的吧?”
陈延回头,“很好。”
许拦从来都知道的,许杰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过得差。到头来,只有她的命运最悲苦。小时候失去妈妈,没有了庇护,结婚后丈夫又死了,要一个人养孩子。
许拦说:“她么,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的。虽然包工头不是个东西,但那个地产商人还挺好的,许杰后来应该是跟他要到钱了。”
“什么地产商?”陈延问。
“就是我爸摔死的那个工地的地产商。”许拦说,“不知道许杰怎么认识的,反正对她还可以。”
那人的作风就和现在的陈延一样,财大气粗,看见可怜的,就大发善心掏点钱出来呗。
已经走到门边的陈延,又回来,问许拦,“你认识吗?”
“我怎么会认识?”许拦见怪道,“是外地来的,没开发成,工地又废了。姓蒋还是什么,我忘了。”
那时候许拦满眼都是邵勇,她爸死的那天,许杰被全世界批||||斗,谁都能来踹她一脚扇她一耳光,许拦看见她身边跟着一个男生。
陈延心跳错漏了一拍,“蒋垣?”
“好像是个这个名字。”
第39章 chapter39 歹毒恶毒
chapter39
陈延回来的那天, 陆霓仍然和蒋垣一起出门。
因为是周末,蒋垣没有别的安排,白天陪陆霓去了趟花鸟鱼市场。陆霓的蜥蜴不吃东西已经有一段时间, 她担心会死掉。
她用一个透明的养殖盒装出门,蒋垣来接她的时候, 也顺便看了看, 但没说是什么问题。
陆霓坐端正,严肃道:“很怪的病症, 看上去没毛病, 就是不吃,还是带去给专家看吧。”
蒋垣突然笑了声, “好。”
“有什么问题吗?”陆霓瞟他一眼,觉得他的笑容很莫名。
“没事。”蒋垣把盒子放回她腿上。
花鸟鱼市场有个很大的异宠馆,蛇,蜘蛛, 蚊子……应有尽有, 老板是个养宠专家,陆霓的蜥蜴都是从他这买的, 知根知底, 也不至于看不出病还敷衍她。
老板看后很快给出答案,“发情期拒食, 别担心。”
“什么?”
老板指给她看攀爬架上的粘液, 说:“这就是它分泌出来的, 不过它一般会自己舔掉,你没发现而已。就是发情了。”
陆霓没有想到这么滑稽,那个粘液原来是公蜥蜴的…
“它独居,也会发情?”
“怎么不会?”老板看着她, 调笑道,“年龄到了,跟小男孩儿一样,青春期就开始想姑娘了呗。”
陆霓问:“要给它配种么?”
“看你的想法。你要想配就配,不配也可以,挺挺就过去了。”老板说:“可以补充点钙粉和维生素。”
陆霓拎着宠物箱出来,因为搞了个乌龙,她的脸色在太阳光下看有点怪。蒋垣从她手里拿箱子,视线也从她脸上一扫而过。
“怎么了?”
“你刚刚在车上看出来了?它是发情?”
蒋垣但笑不语,挺给她面子,过了会儿说: “其实不太确定。”
陆霓看他脸,俊挺收窄的脸部肌肉,有微微上走的趋势,很不易察觉,但显出平易近人的一面。
他在笑。
陆霓觉得没面子,很想捯他一拳。但她没有伸出手,他们不是那种熟络的关系,她仍不适应这样的相处。
就好像,他们才是过日子的夫妻。陆霓尴尬地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
蒋垣已经拿着宠物箱走在她前面,黑色的大衣被风吹的翩跹,衣角的颜色不是纯黑的了,大片沉闷的色调下,有光线在飞舞。
前面是植物馆,陆霓见蒋垣看得仔细,问:“你要买绿植吗?”
蒋垣说可以进去逛一下。里面的热带植物很多,千奇百怪的绿叶,但肯定没有她的花店布置的漂亮,只是简单的一盆盆摆在那里。
蒋垣确有意买一些放在家里,从他每周都订鲜花可以看出来,他对生活的质感是有要求的,并不是甩手掌柜,也不是少爷。男人再忙事业再大,其实很多事顺手就做了。
蒋垣粗略选了几个大型盆栽。
他选的其中很多是热植,最适宜的生长环境在18-30度。陆霓说现在是冬天,大概率到家就进入冬眠状态。新手无法掌握自然生长规律,就像她养蜥蜴一样。照本宣科,按图索骥,终究还是不得其法。
陆霓建议:“你等开春再养。植物的生命都是固执的,你可以慢慢摸索,很有意思。”
蒋垣安静看她。她养蜥蜴的确不专业,但这是她的专业,他不应该去挑战她的权威。
可是他没有要退的意思,眼睛看着她,“你不能来教我吗?”
“嗯?”陆霓假装困惑。
但是她分明听清楚了。
陆霓撇过头,过了会儿说:“你想买就买吧,挑战一下也无妨。”
蒋垣看她故作冷静,并不戳穿,填写了地址,付钱,让人送到家里去。
从植物馆出来,去停车场的路上,两人并排走,风把陆霓的长发吹起,扑咬到身边人的胸膛,蒋垣突然问她:“陈延陪你做这些事吗?”
陆霓摇头,从来没有。
陈延厌恶被家庭琐碎,还有她的私事牵绊住脚步。陆霓觉得,婚姻的功能对他来说可能是减少麻烦,而非增加麻烦。周末他宁愿在家通宵打游戏,也不愿意给宠物看病这种费时费力的事。
结婚伊始,陆霓以为他们会有来有往,对彼此的饮食起居互相照拂,虽然很俗气,但的确有相濡以沫那意思。
时间长了,真相总会浮出水面,陈延对他不想做的事十足冷漠。陆霓也就不期待了,她的个性注定无法捧着热腾腾的心,去追逐别人。
她并不会因此抱怨,毕竟家庭的开销是他主要负责,那么她就担起自己的那部分责任好了。协同合作,不给对方找麻烦。
蒋垣看她沉静的侧脸,轻轻摇头之后就再也没有表情了。
他在那一瞬间,也丧失了所有语言。
送陆霓回去已经是晚上了,街边亮起了灯。花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跑。
蒋垣冷静宣布:“陈延回来了。”
陆霓抬头看向亮堂堂的地方,他就在店里等她。
蒋垣把车停在马路对面,手搭在车窗上,眼里有轻蔑笑意。持续一周的风轻云淡和粉饰太平,终于结束了。好戏即将开始。
“你猜他现在什么心情?”
陆霓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