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眼神总是冷淡疏离,慢慢也变得仇恨。
陈延已经无法忍受,他的眼神阒黑狠戾,话却是无法隐藏的痛苦,“你喜欢他,刻舟求剑,和他有关的事你复刻到我身上。可是,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比他更长。你把你热烈的喜欢都给他,那我呢?”
陆霓看陈延的眼睛,突然间,她发觉自己仍然不能说假话,因为她不能连自己都骗。
“我爱过你。”她的眼眶里突然涌出许多泪水,黑亮的眼珠闪烁着,像一片汪洋,楚楚可怜。
陈延从一开始的逃避,愤恨,崩溃,到最后他已经能接受这烂透了的结果。
可陆霓又说,她爱过他。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愣在当场,心中有那么些微弱欣喜侥幸,心跳加速,可随之而来的更大的消沉哀伤。
他要被她逼疯了。
人生的逆来顺受程度就像鱼缸里的水,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状。陆霓和他结婚时就准备好了,住进这方玻璃箱里,与自己的爱人摆尾追逐,小小的幸福,这就是家了。
眼泪流到最后汹涌而出,她是真的爱陈延。只是她这样的人,又总是不相信有人真的爱她,只有笃定的心意摆在面前,塞得满满登登,她才会敞开心扉。
陈延没有那么多耐心,他先从鱼缸里跳出去了,他想透透气,顺便打翻了鱼缸,她被丢出来。
陆霓不会真像鱼一样缺水等死,总要反击。
爱意在他们之间存在过,但有时差,就不会有美满结果。
“我知道,你的安稳人生甚至迷恋痛苦,享受这样互相怨恨的感觉。可我不行。” 陆霓说,语调轻微,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我想离婚,是因为他回来找我了,这次我要抓住。陈延,你爱我的话,就放过我好吗。”
陈延只觉喉咙发紧,频频滚动,他长久地回答不出一个字。
“你做事太绝了,陆霓,真的。你让别人爱上你,爱的要死了,你却管死不管埋!你他妈的太狠了!”
他也恨死她了,可看她这个可怜样子,又不忍心弄死她。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爱,却是在离婚的时候,算告白还是告别?
陈延的手松开陆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眼泪也在掉,并不比她的少。
*
这天是陈延先离开的家,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没有办法再承受一分的打击和屈辱。
很快陆霓也走了。
一周后陈延回来,屋子里已经干净如新,打破的鱼缸被运下去了,原来的位置上又摆着他出差带回来的紫色水晶洞,地毯也换了新的。
阳台上的花少了很多,只有不用打理的绿植。仔细看这个家空了一半,陆霓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只是梳妆台上多了一份离婚协议。
陈延又坐在阳台抽烟,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他在外面的时候,陆霓已经把电子版的发给他看过了,最终版本需两人商议后再修改。陈延兴致寥寥,懒得看,把纸丢在地上。
陆霓把他逼到不得不签的地步。
在家,他就会想到自己被当成蒋垣的替身,他的尊严无法忍受。在公司,他又会想到他们的源远流长,是对他的背叛。
他坐在阳台不知不觉间睡着,很久没有睡下一个安稳的觉了,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他梦到和陆霓举办婚礼的那天,郑明华挑的日子,场地是陆霓自己选的,在油画院。
也是冬天,她穿Vera Wang抹胸婚纱,仪式一结束就往他怀里躲,抱怨说“冷死了!”
他笑她,谁让你这么爱美,我衣服脱给你穿。陆霓摇头又说不要,一件衣服不顶事,抱着人体大火炉更暖和。
她搂着他的腰,下巴磕在他胸口,眼神光亮,言语难得娇俏。那时,他们都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
下午时有人开锁进来,陈延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走出房间。走到门口又放低眼神回避。
保洁阿姨都是和陆霓交接工作的,她没有见过陈延,所以在陈延问出她怎么会有自己家密码的时候,阿姨回答:“是小陆给的,我每周三下午两点都会来打扫卫生。”
陈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阿姨问:“小陆不在家吗?”
他说不在。
等阿姨再问清洁器具的问题时,陈延已经不耐烦,说:“你自己找吧,以后她都不住这了。”
第52章 chapter52(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52
许杰在第二周的周末, 又跑去了蒋垣打工的民宿。
但是蒋垣已经不在那里了,看店的是个女服务生,老板娘和人在院子里打牌, 瓜子皮吐了一地,说说笑笑。
许杰的视线在院子里找了好半天, 都没有看见蒋垣, 大概知道他走掉了,她也只好离开。
见不到除了有点失望, 她其实也没什么感觉。继续按部就班地回学校上学, 考试,写卷子, 周末再回家一个人过日子。
她手里的钱还有,只是剩的不多,勉强够生活。冬天来临之际,她总是感觉饿, 想吃肉, 穿暖和的衣服和不漏风的鞋子,待在温暖的房间里。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却也需要很多钱。
人们总是遗憾, 为什么自己家不是开银行的。又总是在冬天滋生出犯罪的想法,许杰想抢银行。
未必是这么大的犯罪行为, 她能做的很多。比如把学校的卷子拿出去倒卖给校外补习班, 她还能一份多卖, 赚好几份钱。
一忙起来,她就不去看许竹了。许竹有自己的两个孩子,好像也不需要她这个妹妹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这天许杰晚上回家;天已经黑透, 空气冷冽,夹带着潮湿,雪花并不明显。她一进院门,就看见厨房的烟囱里飘出白烟来。
许竹回来了。
她做了晚饭,桌上摆着几道炒好的素菜,还炖了一大锅羊肉。肉香不讲道理地地袭击着许杰的嗅觉,迫使她快速走进屋子里。
“姐,你来了?”许杰喊道。
“家里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电都差点停了,你平时怎么过的日子?”许竹上来指责,这是很好的开场白,就像唠叨但关心你的父母。
“我住校,不怎么回来。”许杰卸下书包,在厨房门口站了站。
“洗手吃饭。”许竹说。
“哦。”
许竹这阵子睡觉一直多梦,梦到她妈站在她家前面的河堰上,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骂她:你自己过好日子了,就不管你小妹了吗?
许竹哭着说,妈,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我能管得了谁?
她妈又说,我走的时候,让你照顾你爸,你照顾了吗?
许竹哭成了泪人,你走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也是个孩子,你让我照顾爸,怎么忍心的,你一点都不疼我!
然后她妈就化作青烟消失了。
许竹凌晨惊醒,她觉得这是她妈托梦给她了。又想到半个月前,好像是在家门前看见许杰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不管她,能怎么办?
许竹没做他想,当即就买了肉和菜,回家来看看。
没什么解释,也没有道歉,姐妹和好不用那些虚的。
“姐,你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
“这还是我家,我想哪天回不行?”
“你说的对。”
许杰低头扒饭。她这人,高兴了不会说什么,生气也不会说什么。
许竹给她碗里夹肉,“别只吃青菜,吃点肉。”
“哦。”
许竹告诉她,给她买了很多东西,让她留着慢慢吃,不要省钱。从前家里穷,一块儿肉都要从嘴里省出来给她吃,现在也穷,但吃喝不成问题。
许杰说:“你也要多吃,你都瘦了。”原来那天看着胖,只是衣服的问题。
“我要减肥了。”许竹的婆婆天天逼着她喝鲫鱼、猪蹄汤,说好下奶。
许杰看许竹深凹的眼窝,不像营养过剩的样子。
许竹吃完了饭,并没有立即走,许杰准备去给她铺床。
许竹坐在桌边,慢慢喝着开水。
家里只有姊妹二人,没别人,许竹说:“小杰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在医院的那晚,爸醒了,是不是?”
许杰说:“是。”
许竹天天去看许长生,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许长生前些天就有醒来的迹象,迷迷糊糊睁眼,喊他也有反应了。
许竹又问:“你是不是摘过他的氧气罩?”
许杰沉默了很久。
她说:“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晚上下雪路滑,很危险。”
“小杰!”
许杰说:“兴许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那样的人,一辈子要潇洒,觉得孩子是拖累,他好意思当你的拖累吗?”
“你对他说什么了?”
许杰又不说话。
许竹明白了。自己养大的妹妹,说话、行为习惯她再清楚不过。
妈走的时候让她照顾爸,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去下面见妈。
许竹起身就走了。如果许杰知道她奉守着的是这种遗言,一定会骂她迂腐,再跟她吵架。许竹已经身心疲惫,她再经不起任何情绪动荡。
许杰坐在桌边,她挠了挠眉毛,又去拿手机。
蒋垣给她发短信,问她家是哪个房子,他找不到。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许杰“腾”一下站起来,她立马冲到屋外,虽然惊诧,又怕他找不到走掉。
路是黑的,蜿蜒到尽头,什么都没有。
许杰垂下脑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