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东西在他身体里不断膨胀,几乎马上就要将他炸个粉碎——
此前他调动怨气化为杀招,无穷怒气杀意正要喷薄而出时,却被这蚕茧一样的东西给缚住,无处宣泄,竟全都反噬回去,怨气失控在他体内不断游走,撑得他几乎要爆体而亡!
这等招式不仅十分阴险,而且深知厉鬼的命门,几乎是一击毙命。
陈燃满地乱滚不住地嚎叫,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
祭灵澈无奈地举起双手:“你骂我做甚,我什么都没干啊?”
出奇的是,候在门外的鬼众听到他们的头领在屋内哀嚎,却并不进来。
可见又来了个地位更高的人物,鬼众们不敢妄动。
忽听一声冷笑,却见门帘后敛袖站着一人,只能窥见那人雪白的衣裳,似不染纤尘,竟与这丰城有点格格不入。
那人声线本是极清冷的,可一开口,声调弯弯绕绕,硬生生带出些令人牙酸的刻意娇媚来,更是有几分难以遮掩的狠毒参杂其中:“师姐,好久不见啊。”
一听到这语调,祭灵澈只感到一阵恶寒。
她用手轻托着额头:“首先,我不是你师姐,你张口一句,不觉得有点冒昧?”
“还有,你打陈燃做甚,想抢功吗?不都是在给颜尽尘当狗,怎的还窝里斗上了。”
只见门帘一动,走进来一个“女子”来,一打眼又是一个熟人。
此前在陈府便见过,这句身体正是那陈府的表小姐,可谁都瞧得出来,此时占着这身体的,却是与那小厮调笑的女鬼!
那表小姐脊梁本是笔直,但此时占着她身体的女鬼却步步生莲,摇曳得风情无限,看向祭灵澈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却淬着无尽的恨意。
她幽幽说道,语意不乏挑衅:“我打我表哥,轮得着你管?”
祭灵澈奇道:“可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
“占着人家表妹的身体,鸠占鹊巢还这么理直气壮。”
阿汜一步步逼近她,像是一只沾满毒的白色蛾子,神色癫狂,目光紧盯着祭灵澈,似乎怕她跑掉一般。
祭灵澈正坐着没动,阿汜直走到她身前。
祭灵澈仰头看她。
阿汜亦是低头打量她,随后慢慢俯下身来,直视她的眼睛,二人近得呼吸相闻,她良久一笑。
“祭观澜,你究竟在高傲些什么呢?”
祭灵澈:“都敢连名带姓的称呼本座了,果真长本事。”
阿汜伸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脖颈:“你说我鸠占鹊巢,难不成,这身体是你自己的?”
“——您总是这样,瞧不上别人,可你怎么不低头看看你自己有多烂呢。”
祭灵澈一笑:“我缺德,但不下流。”
“而颜尽尘和你,那可真是货真价实的恶心啊?”
阿汜慢慢握住她的脖子,动作却温柔眷恋,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吗?门主大人,即将死在你最恶心的侍女手里,有什么感想吗?”
祭灵澈没什么感想:“你真是疯了,怎么就不撒泡尿照照,就算要杀我,也轮不着你好吧?”
阿汜的手慢慢收紧:“鬼主大人顾念同门情谊,怕是会下不去手杀你,那便由我代劳吧,也省的他烦恼。”
祭灵澈一哂,怪不得这家伙忽然冒出来,还打伤了陈燃,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背着颜尽尘,提前跑来杀她。
不仅是怕颜尽尘放过她。
阿汜更怕的是,颜尽尘被她给杀了。
所以,阿汜冒着彻底魂飞魄散的风险,也绝对不会让祭灵澈活着到颜尽尘面前。
阿汜握在她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
第27章 恶怨一 孤傲疏狂,亦如当年神采
祭灵澈虽被扼住脖颈,但浑不在意,只嗤笑一声:“你这是何苦啊——”
“你在颜尽尘眼中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奴才,你该比我更清楚吧?一次一次为他去死,他也不会对你有半分的怜惜。”
祭灵澈神色淡淡,阿汜闻言恨恨地咬紧牙关,手上只是一味的用力,恨意滔天,几乎是目眦欲裂。
祭灵澈出手如电,握住她的手腕,阿汜痛呼一声,登时卸力!
祭灵澈攥着她的手腕:“你怎的愈发蠢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能掐死我吧?”
阿汜手被她掰得骨骼作响,但是忽然间疯魔般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眼婆娑——
她笑了良久,抬手起那只没被攥住的手擦了擦眼泪,餍足一叹,终于说道:“门主大人,您又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啦!”
祭灵澈垂眼,却见自己手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线,那黑线沿着手指延伸,直到指尖。
她将手翻过来,看向自己的手掌,只见那条黑线从指尖顺着指腹向下蔓延,最终停在了手指与手掌交界的位置。
那线好像富有生命一般,时时刻刻都在蠕动,一点一点的向着她的掌心逼近!
祭灵澈迅速出手点向自己手腕处的穴位,调动全身灵力于手掌,想将那黑线逼停,可是没有半分效果,那黑线依旧不急不缓地向着她掌心而去!
阿汜看到祭灵澈脸色变了几变,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她踉踉跄跄地扶着墙,捧着胸口,语调得意:“门主大人,我与您说什么来着?”
“待到这黑线到达掌心,你的生魂,砰!就没了,哈哈哈哈哈……”
古潮音神色骤变,忽然出手,猛地掐住阿汜的脖子:“下的什么鬼东西,赶快解了!否则你——”
阿汜一张惨白的脸因为血液阻滞瞬间涨红,却几近疯魔,艰难地从喉中挤出:“来啊,把我的鬼魂捏碎啊,连带着把她的生魂一起!”
祭灵澈将所有方法快速试遍,但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黑线的蠕动,她蹙眉地看着那黑线,语调却出乎意料的沉静:“同生共死蛊?”
古潮音闻言心猛地一沉,松开掐着阿汜脖子的手。
阿汜靠在墙上喘着,昂起下巴,脱着长音笑道:“是啊,同生共死——”
依着手掌那黑线蔓延的速度,大概只剩半柱香的时间,祭灵澈挑眉:“为了拉我进地狱,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阿汜瞧着她,语调轻飘飘,好像漂浮在云端:“我本就是野鬼一只,以我亡魂永销的代价,拉上你这么个大人物,简直是十分划算呢哈哈……”
古潮音冷冷地盯着她:“你这个小女鬼,真是疯得不得了啊?”
祭灵澈却神色沉静,好整以暇地盯着阿汜,一勾唇角:“嘶……”
“玩玉石俱焚啊。”
阿汜身上的蛊毒起了作用,她浑身剧痛,她有些脱力地靠着墙,却依旧倔倔地昂着头,喟叹中带着微微苦意:“……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我贱命一条。”
“说我生来就该被人践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阿汜语调微妙,带着叹息之意:“可是门主大人,瞧瞧看,您的命,并不比我金贵。”
祭灵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你的临终感言?”
阿汜冷笑:“那又如何?”
祭灵澈:“你说得不错啊,谁的命都不比谁金贵,谁的命也不比谁贱。”
“我逍遥门更是不以出身论长短,从不三六九等看人,你无须向我证明什么。”
祭灵澈语气淡淡,夹杂锐利:“与其怀恨这么多年,不如好好地寻思一下,你而今这幅模样,赖谁呢?你作贱你自己,却又祈求垂怜,希望别人不要看低你,到死也要证明什么,你不觉得有些许的荒诞吗?”
阿汜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显得凄厉,良久说道:“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这些大人物贯会说的,上嘴唇碰下嘴唇,真是轻飘飘啊……”
阿汜柔柔叹道:“——也罢,我该说的也说了,带你一起死,你杀我辱我的仇,终于是报了。你厌恶我,那又如何?咱们黄泉路上还是一道,门主大人且将就将就,咱们一起下地狱,顺便也省得误了鬼主大人的大业。”
祭灵澈掌心的黑线已经即将接近掌心,阿汜已经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缕得意冷笑,竟有一种终于解脱的轻松。
“不好意思——”
祭灵澈忽然抬起手掌,眼中有幽微的笑意:“携手赴死这种有情趣的事,我可做不来,你既愿意去,还是自己去吧。”
阿汜诧然睁开眼,只见祭灵澈手掌那黑线在即将到达掌心之时,忽然掌心金光一现,只见那条黑线生生停住,顿了半刻,那掌心的金光忽然大盛,刷地向上袭去,几乎一瞬间,那黑线被焚成虚无!
阿汜一大口黑血喷出,那具身体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生生地将阿汜的鬼魂从那表小姐的身体里逼出!
只见一道白色鬼影滚出,“嗬嗬”地趴在地上喘息,似乎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不可能……”
“不可能!!”那白色鬼影嘶吼起来,站在帘子外的鬼众见阿汜倒了霉,趁机窜了进来,把困在茧中已不知死活的陈燃给解了出来。
祭灵澈只冷冷地看着阿汜道:“让你死个明白也无妨。”
她将手背朝前,只见其上一道金印正明明灭灭地闪烁——
忽然一股巨大的恐惧在阿汜心中蔓延开来。
祭灵澈:“蛊斗如兽斗,二蛊相遇,必有一亡。”
“困兽角逐,就算你舍了性命为蛊,也不可能赢得过曲无霁啊。”
曲无霁。
这三个字撞进阿汜脑袋里,让她识海“嗡”的一声,又咳出一大口血。
阿汜几近疯癫,指着祭灵澈骂开来:“你果然……哈!”
“你果然跟那人有私情!你个贱人,口口声声要为师门报仇,却跟仇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我说你怎么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找好了靠山!你……”
阿汜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有点没的一齐狂喷,骂的声嘶力竭,变了调的鬼嘶极其刺耳。
祭灵澈也不气恼,好似从始至终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冷冷地盯着阿汜,看着她疯癫的样子,良久竖起一根手指于唇边:“嘘……”
祭灵澈笑得狡黠:“你不就是想激怒我,让我来杀你吗?”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做的,杀你这种脏烂事,还是留给颜尽尘来做吧。”
阿汜顿了顿,然后目眦欲,伸手去拉祭灵澈的衣摆,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不可能!”
“鬼主大人不可能杀了我的——”
祭灵澈后撤一步,阿汜伸来的手指正好抓空,颤颤巍巍地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