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澈轻轻地对着那巨龙吹出一口气,一瞬间,咔地一声,整个神像裂成数块,砰然炸开,然后那藏在神像里的东西滚落一地。
一地的人头。
按数量来说,约莫上百人,正好对应那青龙寺中失踪的香客,不多不少,整整齐齐,一个也没跑了。
有几个脑袋咕噜噜地滚到她脚下,祭灵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只道:“你们的眼睛哪去了?”
这些人头,面上只两个黑洞,眼球却不翼而飞。
而且切割地十分工整,竟没有撕扯的痕迹,就好像是那眼球被整个吸走了一般。
祭灵澈嘶了一声,说道:“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眼睛在哪,我有赏!”
她手指微动,挑起一缕灵气,点向一个女人的头,将那灵气注入她额间,说道:“你来说罢。”
那人头竟真的张了张嘴,发出喑哑地音节,连不成字句,祭灵澈皱眉:“怎么是个哑巴?”
她又点向一个男人:“那你来说。”
那男人嘴巴一张一合,竟然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祭灵澈:“你们怎么全都是哑巴?”
“舌头哪里去了?!”
祭灵澈勾灵引魂,连问了好几个,不是声带被剔了发不出声响,就是舌头被割了只能呜咽。
正要想别的办法,忽然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巨大声响,是长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着喘息之声,有人厉声道:“师兄快走——”
祭灵澈穿过这大殿,向后而去,她才发现,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银月高悬,飒飒夜风吹拂。
只见后院中两个人遥相对立着,那沈舟万腹部被开了个大口子,正汩汩地淌血,看那伤口的深度,已经割到金丹了。
他拄着长剑拼命地喘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用手捂着腹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只感觉,自己的金丹里好像蠕动着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褚恒站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可依稀能感觉他脸上挂着的鬼森森笑意。
而薛映雪三人已不知去向,是死是活无从知晓。
褚恒笑道:“你该感到荣幸的。”
“我寻摸了好久,才找到了你这样的好的金丹。”
他陶然道:“来,深呼吸,别紧张。”
“你该享受圣种在你体内诞生,不是吗?”
“你该庆幸有资格作为容器,不是吗?
祭灵澈踏进那院子,一步步地向这对峙的二人走过来。
褚恒扫了她一眼,见只是个没有金丹的废物,就轻蔑地移开眼,继续欣赏着在月色下挣扎的沈舟万。
祭灵澈走到沈舟万身旁,看着他腹部的伤口,只道:“别运气,还没完全融进去,还有救。”
忽然间,她只听一声轻笑。
祭灵澈霍然抬头,只见那屋顶上不知道何时又多了个人。
她不由得愣了愣,只见那东西黑袍覆体,斗篷挡住了半张脸,唯独露出一张嘴来,正邪邪地笑起来。
风刷地刮过,带起那黑袍,微微露出那东西的脸来——
一双雪亮的眼睛。
祭灵澈抱臂抬头看着,良久冷冷勾起嘴角,道:“什么档次,也配用我的脸?”
第50章 平安四 日啖人眼三百颗
沉沉夜色中,月亮显得很低,硕大的月盘好像被托在屋顶上。
那屋顶上的黑袍人好似站在月中,清光从背后映过来,带着摄人心魄的神性,又隐隐地鬼气横生。
祭灵澈抬头看着那黑影,冷冷一哂。
学得还有模有样。
那黑袍人忽然抬起手,指向祭灵澈,只见那东西指尖白光一闪,竟霍然夹着一瓣槐花!
瞬间,那花作一道光箭向着她扎来。
祭灵澈惊奇地“咦”了一声 ,一偏头,那光箭擦着她脸颊而过,铮地一声,扎在身后的寺墙上,然后化作白烟消散。
她挑眉道:“这都叫你学会了——”
她话语忽然一顿,只见那黑袍人一振袖,无数碎花从她袖中荡出,刷地化作冰刃向几人飞来,沈舟万只觉得一股诡异灵压扑面而来,压得他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寒刃向自己扎来。
却忽然,他感觉周遭气场一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偏头看去,只见昔日那个白痴师妹,并指向前虚点,一道无形的屏障展开,所有的寒刃忽地顿住。
她一挥手,只瞬间,寒刃瞬间变回花瓣,漫天花雨纷纷坠下——
花还未落完,站在月下花影中的师妹已瞬间消失,再一抬头,一道身影出现在那屋顶上,速度快到谁都没反应过来!
祭灵澈掐住那鬼影的脖子,一掌灌注灵力,猛地给了那东西一个嘴巴,抽得那人脑袋悬了小半圈,她冷笑道:“真当本座死绝了?”
“这脸,这术法,你用得爽吗?”
风一吹,刷地掀去那人盖在头上的斗篷,祭灵澈与她对视,竟不由得晃了晃神。
借着月光,见那人清瘦的脸,漂亮锐利至极,隐隐带着邪妄神色,绝艳得让人难以亲近。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的出奇,一笑起来,锋利稍缓,端地平添风流万分。
祭灵澈轻声笑道:“真像啊……”
“我还以为照镜子呢。”
她攥在那人脖颈上的手骤然收紧,挑眉,一字一句道:“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你说对吗?”
这东西完全复刻祭灵澈的术法,但却又不如她,被祭灵澈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被掐地嗬嗬直喘,脖子马上就要被拧断一样,她虽被掐着,眼睛却幽幽地盯着祭灵澈,那目光又毒又邪,好像兽类的目光,嘴角咧起,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好像随时要扑上来咬断她脖子一般——
妖魔,祭灵澈心中恨道。
不由得手又收紧几分。
那鬼影被掐得受不了,终于开口说话,连音色都跟她一样:“我就是你啊,你要掐死你自己吗?”
祭灵澈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把你脸皮撕下来?”
二人离得很近,祭灵澈盯着她,只见这东西皮肤上有一些淡淡的纹路,竟看起来不像人皮,好像是玉石上常有的裂痕,很淡很淡,几乎是微不可查。
祭灵澈一惊,微微眯起眼睛:“你脸上这是什么?”
她抬手抚向那纹路,还没等触到,忽然脊背一凉,一柄长剑点在她的后心,身后一人冷笑道:“是徒儿有眼不识泰山了 ,老师您怎的变了模样,我竟才把您给认出来。”
“——您回来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祭灵澈嗤笑一声:“你的师父,我可不敢当。”
褚恒颔首轻笑道:“老师这样说话,真是令弟子心寒呢。”
祭灵澈:“一个两个,对冒充别人这么感兴趣,是你们自己没长脸吗?”
“哦,还真叫我说着了。”祭灵澈笑了起来,“你们妖魔,不过是一层膜兜着一堆烂肉,只能靠披着人皮过活,所以怪不得到处捡脸皮呢——”
褚恒闻言脸色变了变,握着剑的手上青筋暴起,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恩师给捅个透心凉。
就在这微微犹豫的瞬间,只见祭灵澈出手如电,忽然将那国师向自己一拉,借势转到她身后,正对着褚恒。
褚恒一愣,发现自己的剑尖儿正点在他同伙的胸口。
祭灵澈手依旧掐着这假国师,将她作为人质挟持着,冷声道:“我问你,褚恒呢?”
褚恒狞笑道:“不就在这吗?我就是褚恒,褚恒就是我啊。”
祭灵澈眯起眼睛盯着他,脸色沉的像要滴水。
对面这人顶着褚恒的脸,言谈也很像她那不中用的徒弟,可是她仍能感受到一些怪异,是极难察觉的模仿意味。
她本以为她那徒弟已经凶多吉少,被被妖魔杀了,剥了皮穿在身上。
可方才她暗自观察这人许久,竟没从眼前这个“褚恒”身上发现半点妖魔气息。
而他运气时,灵力又浑然天成,从丹田调动,绝非是那侵占人皮的妖魔能做到的。
妖魔就算披上人皮,也不可能拔出宿主的本命剑。
祭灵澈看着这人手中的长剑,慢慢地皱起眉头。
难不成这人真的是褚恒?
只是因为什么事失心疯了,转而向妖魔投诚了?!
祭灵澈想,现在妖魔一事越来越诡谲,简直是扑朔迷离,她竟然连眼前人是否是妖魔都辨认不清了。
她冷冷笑道:“听着,我杀你之前,给你一个狡辩的机会。”
其实祭灵澈对褚恒的死活并不太挂心,说是师徒,二人关系却很淡薄,不过是各取所需。
实际上她什么术法都没教过他,而褚恒也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甚至连她的脸都很少见过。
这褚恒原本是某个宗门的得意门生,可不知道为什么叛离了师门,跑来了上京,凭借好本事当上了司天鉴的掌事,后来又抱上了那平安国师的大腿,才以师徒相称。
祭灵澈也只是觉得自己总不在上京,需要个狗腿子罢了。
世人都以为,这师徒二人关系密切,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熟。
褚恒根本没见过祭灵澈出手,连她本命术法都不知道,只是见过那鸦羽神剑,便以为她是个厉害的剑修。
而今,见祭灵澈这具身体都没结丹,连剑都拔不出来,不由得轻蔑起来。
褚恒笑道:“杀我吗?”
他阴恻恻的目光扫视祭灵澈:“国师,你现在好像很弱的样子啊。”
祭灵澈:“哦,懂了,你不想要辩白的机会。”
“既如此,问你什么你也不说,那为师只能送你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