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愕然地盯着祭灵澈,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猛地摇头:“不!”
“我不想把他们都杀了。”
“虽然我只是个浅薄的人,但我也知道冤冤相报,不会有尽头。”
祭灵澈挑眉,笑着说:“哦?”
谈雪宁说道:“我只要,从今以后,我的族人再也不用过之前那种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
祭灵澈轻笑:“就这点要求?”
谈雪宁倒是坦然,直接说道:“还不止。”
她伸出手来指着一旁的柳叶桃,只说道:“我要仙盟以弑父的名义,将这人处死!”
……
白玉楼上,令狐瑾扒着窗户,瞳孔骤缩,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刚想要瞬移到校场之上,却被尹蓝心用力攥住手腕。
尹蓝心淡淡地勾起嘴角:“令狐家主,这场戏够精彩吗?”
“我送你的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令狐瑾像是明白了什么,悚然的看向尹蓝心:“她这么做,是你指使的?”
尹蓝心轻笑:“指使?算不上。”
“那日,她来问我,到底怎么能让泽源的后人不再受颠簸之苦。除此之外,她又问,为什么你最近总是不快意。”
尹蓝心一拍手:“我便给她指了这么一条明路,你看如何呢。”
尹蓝心靠近她,浅笑道:“你这小弟子看着蠢笨,其实还有几分本事,竟然真把柳叶桃给骗了,助我扳倒了这么大的祸患,当真是——”
“一箭三雕啊。”
……
祭灵澈不由得一怔——
谈雪宁怎会知道柳叶月的事?!
令狐瑾心思深沉,断不会跟她说这种事。
祭灵澈眸光微动,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以谈雪宁的修为,怎么可能有能力给令狐瑾下药再遁走,这其中定然有人助她。
那个人,助她离开琅琊,来到云中。又助她以“琅琊叛徒”的身份跟在柳叶桃身边,博取了他的信任,给他种了追踪咒,反将他一军。
祭灵澈心中冷笑,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这盘棋,竟是从铁剑镇就开始谋划了。
怪不得尹蓝心会救这小姑娘,怪不得,她会让令狐瑾收谈雪宁为徒弟……
怪不得。
再细思,谈雪宁和柳叶桃的关系,祭灵澈竟忽然想到了——
沈绿谋。
那个小魅妖忽然反水,被杀之前只说“士为知己者死。”
那么,那个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去死的“知己”,是谁呢?
想到小绿,祭灵澈心中莫名一刺,神色冷了下去。
目光移向半跪在地上的柳叶桃,正与他对视。
柳叶桃那双眼睛噙着笑意,他整个人异常平静,好像刚才谈雪宁的指控全是胡话一样,他半点不挂怀。
与祭灵澈对视,他又甜甜地笑起来,带着点天衣无缝的苦意,活脱一副被冤枉的无奈样。
祭灵澈垂下眼睛,嗤笑道:“知己……”
“柳叶桃,你说,我是你的知己吗?”
柳叶桃脸上的笑瞬间一凝,他随即神色自若地苦笑道:“神君大人,真的很喜欢跟在下玩笑。”
昏暗夕阳斜照下来,祭灵澈脸色冷得渗人。
柳叶桃擅长拉拢人心,将人心玩弄于股掌,尤其是心志不坚者很容易将他奉为“知己”、“挚友”,竟逐渐被他洗脑,受他鼓动下,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柳叶青因他三言两语,便信以为真,主动为他诬告柳叶月。直到柳叶月死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沈绿谋将他视若知己,甘愿为他赴死,哪怕做的事会令自己万劫不复——
柳叶桃在玩弄人心上,从未失手。
所以当谈雪宁这样一个懵懂莽撞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当然那自负地以为,此人会是下一个“沈绿谋”。
一颗绝佳的“棋子”现身,他岂有放过的道理?
柳叶桃不由得轻敌,他本以为拿捏她易如反掌,正打着算盘,想要利用她杀了令狐瑾,扳倒琅琊令狐氏。
因为轻敌,柳叶桃也信任她。
他不认为这样一个蠢笨的废材能掀起什么波澜,故而几乎不对她设防,让她去吹哨,连那颗金丹也被她瞧去……
从不曾料到,自己竟能被反咬一口。
而今四面楚歌,名声扫地,性命垂危,当真是棋亏一招,满盘皆输——
看着天色逐渐暗淡,而局势莫测,谈雪宁莫名心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谈条件的本钱。
她不懂仙家的事,不懂这些人的弯弯绕绕,尔虞我诈。
她只感觉站在这些人当中,她感觉自己那好不容易找到的胆量,随着天色一并消沉下去。
谈雪宁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她便连讲条件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握紧掌心,指甲嵌进肉中,她不想露怯,对着祭灵澈强硬地说:“仙长,我方才说的那两点,可以兑现吗。”
“……若是你能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他把金丹藏在哪里了。”
祭灵澈寒凛的目光从柳叶桃脸上移开,回过头,看着谈雪宁,只说道:“我很好奇。”
谈雪宁一惊,听她继续说道:“我好奇的是,柳家的那桩旧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谈雪宁怔了一下,说道:“这桩事,是我师父的执念,既如此,我就算是霍出性命来,也会去做。”
祭灵澈闻言微微挑眉。
起初,见这小姑娘又是给令狐瑾下药,又是吸她修为,此人倒像是个恩将仇报的孽徒。
可细细一想,连令狐瑾那样明哲保身的人,竟然能为这样一个人前来月镇,犯险,还甘愿将修为分她一半——
看来这二人的师徒情分,并不浅淡。
谈雪宁情绪激动起来,指着柳叶桃,说道:“师父虽然从没与我提过,但我知道,我知道师父要的,不止是杀了他。”
“他要的是,让这人的罪状人尽皆知,要让他在诛仙台上,以弑父的罪名伏诛。只有这样,才足以为他那蒙冤而死的故友讨回公道!”
祭灵澈盯着她,良久勾起嘴角,轻声道:“很好。”
“你既然有这份心,不枉你师父对你好。”
谈雪宁闻言,稍一怔愣,喃喃道:“仙长你、你答应我了吗?”
祭灵澈没理她,俯身,猛地掐住柳叶桃的脖子,瞬间掐得他面色青紫,修士们以为她要当场处决了这人,一时间各个倒吸一口凉气。
可祭灵澈却没有掐死他,手上忽然变出一柄匕首来,照着他的丹田猛地一捅,整把匕首瞬间没入!
她手腕一挑,匕首向上——
鲜血汩汩流出,瞬间将地上染出一片赤色,围观的修士们大惊,顿时骚动起来。
如若这柳叶桃当真是镇压塔的盗宝贼,那必然是与妖魔严重勾结,这样的人物,定然知道不少妖魔的秘辛,何况,此人又绝对有同党,若是能顺藤摸瓜——
这样的货色,岂能轻易杀了?不是应该严刑审讯,给他知道的事都挖出来。
这邪修说杀人就杀人,连一点商量都没有,果真是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意,实在是——
就在这时,忽地一阵光芒大现,一颗染血的金色珠子漂浮起来,顿时一股巨大的灵压爆开,所有人都被震得识海剧痛。
曲无霁站在点将台上远观,只感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漫上来,好像金丹又被重新剖了一遍似的。
他心脏跳得极快,身上瞬间浸出了一层冷汗,手猛地攥紧,死死地扶住栏杆。
祭灵澈伸手握住了那颗珠子,那珠子金光逐渐暗淡下去,连带着那骇人的灵压一起敛了去。
她目光扫向雪宁,只说道:“你方才说的那两点,本座全准了。”
“只不过,你听着,我之所同意,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意思,不是因为我受你要挟。”
“用不着你告诉我,我也知道这金丹被他藏在哪。”
这种大乘期的金丹,被术法催动,释放出的灵压,几乎是天崩地裂,定然会被人察觉,若是想将它藏起来,只有吞到肚子中,放在自己丹田里才最安全啊。
祭灵澈握着那颗血淋淋的珠子,鲜红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滴,昏暗的夕阳中,她好像握着个染血的心脏一般。
柳叶桃丹田挨了刀,却并没有死,躺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喘着。
可纵然如此,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出一声,简直能忍极了。
祭灵澈掌心上托着这颗金丹,对着那些已经呆愣的修士们,只道:“这便是仙盟屠我逍遥门的债,你们,可看清楚了?”
……
金丹上的光芒已经敛去,可曲无霁丹田的剧痛却并没有消减,痛得他识海嗡鸣一片,什么都听不清,他伸手抚上腹部,只摸到满手的鲜红。
他扶着栏杆半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血迹,一瞬间,他竟分不清不自己在哪,不知道这里是黄金台还是云中的月镇。
曲无霁闭上眼,忽然感觉心口的伤也好痛,窒息般难受。
他缓缓抬起手来,用手背轻轻拭眼角,手背上沾染一片冰凉。
“哭什么,真没出息。”他自己心中暗道。
他闭着眼睛,只感觉四下里都是黑暗,好像又坠入了无端的梦魇。
忽地,他一怔,只感觉自己被环住,一股暖意将他覆盖。
熟悉的灵力疯狂地流入他的灵脉,顿时将他的剧痛压下,他渐渐地清醒过来,只听见耳边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叫自己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