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浣月问道:“不想你爹娘吗?他们一直在找你,等你回去吃好吃的呢。”
吕傲兰大大的眼睛一下便湿润得一塌糊涂,豆大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掉,红着眼睛哽咽道:“他们说爹娘嫌我傻,不要我了。”
“怎么会?”颜浣月温然一笑,道:“你爹娘绝对舍不得不要你。”
吕傲兰被她哄得破了个鼻涕泡儿,又喜笑颜开地拽着她就要回家。
吕傲兰自小养得好,难得的身壮,颜浣月被拉动了几分,便反手拦住她,笑道:“稍等一会儿,我带你像风筝一样飞一圈再回去,好不好?”
吕傲兰震惊又好奇,等被颜浣月带在飞剑上之后,却又吓得哇哇大叫,直嚷嚷着马上要摔死掉了。
颜浣月拉着她的手,笑道:“没事,不怕……”
“为什么不怕?是没有长胆子吗?”
颜浣月身上一痛,立即翻身躲开刺向她腹部的银簪,吕傲兰却一跃而起,直接向她打出一掌。
颜浣月掐诀唤回长剑,一跃离开极长一段距离,左腹有血零落而下,她右手五指凭空一抓,一把寒光凛凛的横刀已握在手中。
她看着负手凌空的女子,低声说道:“借舍穿衣?怪不得那善堂堂主会把她留在身边,原来是因为你。”
那个吕傲兰仰天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宗门毒瘤逼得太紧,我们不得不隐去所有踪迹,连彻彻底底地夺舍都不敢做啊。”
说着她张开双手感受着夏日正午过于热烈的阳光与层层热浪,含笑道:
“这种天痴生来就是最好的‘衣裳’,最早的时候,玄降中人请妖用的可不是纸人,而是这种天痴。奈何天痴数量太少,体质有不一定经得起妖灵长存,所以只好改用纸人将就。”
“这具身体,虽然痴傻,但先天底子好,爹娘又养得不错,简直天生就是做‘衣裳’的好材料啊。”
颜浣月一手执横刀,一手捂着左腹的伤,她只觉得腹部皮肉一阵一阵地发疼,也没有涂药,血倒是很快就止住了。
她也不再废话,直接提刀径直冲向吕傲兰,对方顺势又凝力向她攻来,颜浣月并未接招。
而是拖着吕傲兰虚虚实实地绕了几个大圈后,找准漏洞,趁其不备直接祭出一张黄符贴在对方眉心。
如此,先将吕傲兰体内的这个不知来由的东西死死困锁住,省得其脱身后回去告密。
她给自己的伤口上些药,单手掐诀,御起飞剑,带着身体僵直、双眼紧闭、呼吸轻微的吕傲兰径直往汀南方向去。
半途中,只觉得左腹被刺的地方微微发痒,毕竟上过药,她没有很在意。
直到御剑跃入汀南,天色将晚,夕阳已逝时,待她偶然一次瞥过,才猛然惊觉她的小腹竟在两三个时辰间胖到下裙微微炸褶……
第115章 重逢
夜色降临, 弦月如弓,四野俱寂。
颜浣月正要找处地方落脚打坐,查看自己的情况。
还未落地, 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处密林间传来一阵阵惊呼。
她略过去浮在密林上空透过稀疏不定的林叶往里一看,有几个人不知经历了什么事情, 似乎十分恐惧。
一个个正争先恐后、慌不择路地在林间四散奔逃。
有人惊慌失措到双腿发软,瘫软在地上,已经恐惧到毫无站起来的力气。
只是一味匆匆忙忙扯出袖里的什么东西, 哆哆嗦嗦地念念叨叨着。
颜浣月以为是林中有虎豹柴狼追赶才致使这些人如此反应。
可没想到天上雾蒙蒙的弦月映照之下, 一个穿着黑衣的惨白纸人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
纸人腰上还用红绳系着一枚铜钱。
这是……玄降的手法。
“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与惊慌失措的奔逃声衬得那个闲庭信步的纸人越发瘆人。
纸人走着走着,忽然抬头向上望来。
颜浣月的目光穿过疏疏落落的树叶缝隙, 毫无防备地与它黑咚咚的双眼对视。
它的惨白的脸上扑着惨红的红腮,还画着一个血红的微笑。
许是陪葬用的纸人, 所以冠上还戴着一朵沾红的白纸花。
她屏息回望着纸人,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但是从其追着众人跑的表面情况看来,对方似乎不是个善茬。
因为仰头映月,纸人黑咚咚的双眼微微流溢过一段寒光。
颜浣月才发觉它的眼睛应该是用琉璃片之类的东西粘成的。
等看到她, 它也不去追那些快被它吓得半死的人了, 只是定定立在林中看着她。
汀南如今时值多事之秋, 颜浣月方才才被刺了一簪, 而今暂时难分敌友, 自己身上还有伤和怪异的地方,便并未跃到林中。
玄降之中,善者零星, 也不算难记。
于是颜浣月只是对着林中的纸人问道:“阁下是哪位贤士请来的妖仙?”
纸人一声不吭,凉风穿林而过,拂得它的纸衣裳簌簌作响。
颜浣月蹙眉道:“阁下……”
林下纸人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在下是巡天司请来的, 阁下是哪个宗门的?在下到此已有两三日,怎么不曾见过?”
颜浣月听出这是陆慎初拜的那位妖仙的声音。
但是让她不太明白的一点是,他们此前分明见过面,而且曾经在明德宗岁寒秘境试炼时,那妖仙还化做小蛇爬到她肩上过。
可为何如今却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呢?
要说不认识,但又为何那么仰头看了她许久?
颜浣月一手扶着僵直的吕傲兰,一手掐诀道:“在下天衍宗弟子,初来乍到,不知仙家为何追逐那些人?”
纸人的声音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因此有些虚虚恍恍的朦胧感。
它一点儿都没有与她相识的感觉,只是清清淡淡地说道:
“是巡天司的安排,在下暂时不可随意言说,还请……还请道友恕罪,若你到巡天寮,自然有人告诉你。”
颜浣月眉心微蹙,不太明白在此时尸妖祸乱时还请妖仙来吓人的这种举措到底是因何原因,这难道不会越搅越乱吗?
但是,宁师兄也在这里,巡天司也拨人来此,他们选择这样做肯定有其根源。
她深深看了它一眼,便掐诀准备立即赶往此地宗门中人聚集之地。
纸人见她要走,倒是莫名地有些温吞地说道:“此地临时设立的巡天寮在城西。道友……道友这是身怀有孕吗?”
颜浣月不知该怎么说,腹内翻滚不绝。
她已渐渐感到丝丝缕缕的疼痛,需得立即找个安全的地方查看情况,并将那边荒村的事告知巡天寮,请巡天寮即刻派人去处理。
思及此,她也没有再做停留,只是说道:“多谢。”
说罢带着吕傲兰,掐诀御剑直奔汀南城西而去。
那纸人留在原地,呆呆地立在风中,身上的纸衣裳哗啦啦地响。
这……
可是……
难道……
他此生第一次懵到不知应该想着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某种难以名状的震撼在他心中狂涌。
难道他们已经有孩子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轻易就选择要孩子,但是事到如今,他过去已经做过很多他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情。
他渐渐找回这个认知后,一股狂喜到不知所措的感觉冲天而起,冲得他隐隐有些发晕,一切都朦朦胧胧得拢着一层如梦似幻的雾气。
身上的纸衣裳凛凛带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太过阴诡。
方才自己突然出现,或许多多少少都惊了她一下,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他……
已经尽量压制分离已久,突然异地重逢的欢喜了,算得上的冷漠疏离,她应该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认识她吧?
又想到她方才小腹微鼓的样子,耻觉他根本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自私地选择闭关,否则或多或少都会告诉他的。
肯定是因为他此前的表现让她觉得心寒过,又因为闭关才没有机会开口。
他原本忙着帮汀南之事想法子,已经撂下那几枚玉币许多日了。
今日重逢突如当头棒喝,他不负责任地忘记这么重要的事,确实有些不可原谅。
需得尽快将那几枚玉币查得清清楚楚,找到自己藏起来的那些记忆。
但是,另一件相对而言也算比较紧急的任务也随之涌上心头,那就是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才好呢?
一刹那脑海里飘过数个意思不错的字,但都觉得不算合适。
颜浣月赶到巡天寮时,宁无恙恰好外出,并不在寮中。
陆慎初也不在寮内,所以与她相识的就仅有曾经在明德宗见过的季临颂。
当初颜浣月曾以为季临颂也是与谭归荑交好,是谭归荑的“兄弟”,也是无条件地信任谭归荑。
但是后来才发觉此人只是对她颜浣月在秘境中的经历有所怀疑,总体而言,季临颂是个十分敏锐机警的人。
只不过这次她拖着个僵直的大活人过来,自己又大着肚子,匍一到此,不但使得寮内留守的人们纷纷侧目,也弄得季临颂有些惊讶。
见她第一面就问道:“怎么你身怀六甲,天衍宗竟也将你派到这里来吗?”
颜浣月将吕傲兰靠在墙边,解释道:“道友莫要误会,我是来做入内门的考题的,我这腹中的并不是孩子,而是今日被人偷袭所致。”
又道:“还请道友立即通报寮内主事之人,就说离此地五十余里之外,有一处荒村,那里有人借天痴之人行‘穿衣’之事,引诱、关押女子供异常幼胎吸取血气,落草之后卖予世人,必然是借此将异常的婴儿混入世间,所谋之事,不可谓不大……”
“我已将那里的所有人推入沉眠,需请巡天寮诸道友即刻前去……”
她腹中的涟漪越来越大,她的脸色也瞬间惨白了下来,汗珠像大雨一般,顺着额头直往下淌,却还忍痛说道:
“这个女子体内封着与此事祸首有关的神魂,道友……切勿伤了这女子,必定先请人将那缕为祸作乱的神魂抽出来封住才好继续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