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活一世难道不该因惧怕再被他虐待而远离他,或者因为他修为高而哄着他来,让他稍微喜欢上她一点,日后好对她心软吗?
她一个外门弟子,凭什么……凭什么可以这么恶毒,咬死他不放,可以千方百计设计他,让他落到这等地步……
颜浣月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嗤笑道:“你这么看着我,若非已感觉有些无趣,我是可以再将你剐一遍的。”
说着转身带着那只老鼠出了黑木匣。
如今看来,那虫子也并非什么还阳丹。
她刚回到房中没一会儿,忽听门外有人敲门。
她过去刚挪将门打开,手里就被塞了个食盒。
陆慎初笑道:“颜道友一路过来应该还没吃饭吧?小……小宁道友叫我送的,趁热吃,我先回去了。”
颜浣月原本还有些讶异陆慎初竟然会来给她送吃的,但听到是宁无恙的请托,便说道:“多谢陆道友辛苦跑一趟。”
食盒里都是她喜欢的东西,颜浣月确实有些饿,但因为受了伤也没什么胃口所以没吃多少。
她如今气血两亏,幸而那妖仙帮她补回来了许多。
不过熬了三天三夜,她如今既困倦,又被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痛意弄得有种困极之下的强制清醒,十分痛苦。
她吃了一颗丹药缓解痛意,在榻上躺下的一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她醒来后又给伤口上了一遍药,便出门去找宁无恙,想要看看吕傲兰的情况。
谁知见到宁无恙时,他正给新买的风筝穿线。
一旁吕傲兰急得围着他团团转,时不时就想亲自上手,被宁无恙挡来挡去,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宁无恙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颜浣月,蹙眉道:“你这会儿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颜浣月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边说边走到吕傲兰身边帮她把了脉,幸而没什么事。
见她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颜浣月从藏宝囊中取出一个叠成三角的符挂在她脖子上,塞进她衣襟里,叮嘱道:
“戴好了,不能丢哦。”
宁无恙将绑好线的风筝递给望眼欲穿的吕傲兰,又转头对颜浣月说道:
“季司事安排了他们明德宗的一名弟子送她回去,一会儿就动身,我原本准备在他们动身前带她去找你要东西。”
吕傲兰对他们都没兴趣,也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匍一拿到风筝就拽着风筝线蹿了出去,小鹰风筝跟在她身后跌跌撞撞地扑腾着。
颜浣月静静地看着她玩耍,不知她母亲见到她会有多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袖中飘出两滴血,浮到宁无恙面前,“跟着这个就可以找到她父母所在,请师兄交给送她回去的弟子,再有,多谢师兄昨晚送的饭。”
宁无恙脸色变了变,道:“我昨夜在跟季司事在审她皮囊下的那个‘穿衣人’,没有去给你送饭啊。”
颜浣月道:“是陆道友拿来的。”
宁无恙松了一口气,“他啊,他这人虽然重利,但为人还行,应该是他见昨晚没人顾得上你,就自己给你送的。”
颜浣月了然,问道:“昨晚审出什么结果?”
宁无恙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与我们昨晚的猜测相差不大,那些孩子送到各家各户,将来成年之日,必会压制不住杀戮之性,但需要废许多功夫才可以消除他们身上的戾气。”
说着又道:“若交给玄降一系,确实会简单许多,他们一系对自身灵根天赋没有过高的要求,妖仙的神魂又可以吞噬那些邪物,我们也可以集中精力查到幕后之人。”
而今汀南内外两桩大事,确实让人有些压抑。
颜浣月说道:“当日我在那荒村时,听到管村落的一个人说过,汀南这里也会从他们那里取什么东西。”
宁无恙恍了一下神,说道:“应该是胎发和紫河车……我就说他们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紫河车来做养尸之地,等去那荒村收拾的人回来,自然也就清楚了。”
颜浣月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门外一阵哭嚎。
是赵家的人,在巡天寮门外哭哭喊喊,嘴里嚷嚷着“救命”之类的话。
宁无恙看了颜浣月一眼,道:“季司事会去管,我把这傻丫头送到明德宗那位弟子那边去。”
颜浣月跟着宁无恙把吕傲兰交给了明德宗的一位女弟子,看着她们从后门走了。
等回到前院时,门外还未消停下来,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
颜浣月透过关着的大门缝隙之间,就可以见到门外围了不少人。
有人吵吵嚷嚷地说道:“昨晚,有人看见赵老爷子从那个旧坟里破土而出,看看!看看!人家季司事说的不错,赵家那坟被邪法污染深重,人埋进去不出一二日就要回家里造孽,赵老二的病,肯定是赵老爷给魇的,没几天就要丧命!”
“难道真有污坟养尸妖的事啊!那这……尸妖要是出来,大家不就都得遭殃!还是听听人家巡天寮的建议,该不埋人的地方,就别埋了,省得害人害己。”
“我怎么听说有人看见纸人追着人跑?是赵老爷子吗?”
“都成尸妖了,赵老爷子就不能藏在纸人的纸皮之下吗?”
“非是不听人话,现在后悔了,要是尸妖害光了亲族,来收拾我们呢!天杀的,我还没活够呢!”
“那我提一句,既然尸妖祸世,要死最好大家都死,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别最后只我死了,大家都还活着,那我简直死不瞑目!”
……
颜浣月缓缓走向门边,略一侧首,就能看到季临颂正在自己房间的窗下喝茶,巡天寮里没有外出的几个人也都各自在忙自己的事,没有开门的意思。
外面哭叫、争嚷之声几乎要把巡天寮掀翻了,他们还像没事儿人一样。
颜浣月便从后墙跃了出去,跑到前门挤进人群之中到处打听。
这才知道巡天寮来此后封了多个阴宅不许埋人,赵家人闹到门前后才说出尸妖的事。
结果赵家人不听,不知请了哪里的人破除了封印,将赵老爷子埋进旧阴宅里,他们还搬到了巡天寮附近的宅子住。
昨夜赵家那个在巡天寮门前骂得最凶的赵家二爷便失踪了。
今日找见时,赵家二爷就在赵家老宅里赵老爷子生前的房间中,整个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疯狂抽搐,中了邪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颜浣月心里疑惑,又像众人询问了一下赵家阴宅的所在。
听旁人描述,这不就是昨晚陆慎初的妖仙追着人吓的地方吗?
传说中赵老爷子附身的纸人,不就是妖仙本人吗?难道这妖仙它本人姓赵啊?
自然不可能。
颜浣月渐渐能察觉到,赵家或许是在配合巡天寮,巡天寮想借势将水搅浑,彻底将藏在暗处的尸妖之事揪出来,使其臭名远扬,让众人未见其声,先警惕其害。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有何必要性?
正想着,“吱呀”一声,巡天寮的门开了。
季临颂带着几个人走到门檐下,看着悲痛失声,悔恨不已的赵家众人,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家的事,巡天寮会处理好的。”
说着又看向街上越聚越多的人,说道:“这种事,错全在背后欺骗诸位的图谋不轨之人,与他人无关,若诸位家中阴宅不慎被污,有了什么不好的预兆,只要报到这里,我们会立即谴人去处理。”
颜浣月忽然浑身冷了一下。
结合赵家阴宅上是妖仙在吓人,加之巡天寮如此态度,那不就说明真正在明知故犯豢养尸妖的,其实就是这些藏在街上众人之中的一部分普通人。
什么阴宅不慎被污……哪有那么容易。
豢养尸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季临颂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你们早已大祸临头却不自知,只要前来坦白埋尸之地,养尸这一桩错暂且可既往不咎吗?
第117章 夫人留步
颜浣月不禁四下环顾, 门前众人对季临颂所言或面面而觑,或大惊失色与身旁之人讨论,青天白日下皆可直面天日, 不似手中有阴私者。
泣涕续续,人语沸然, 颜浣月立在人群中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在世人中?在邪域里?
季临颂远远望向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悠悠一道耳语自巡天寮门下传到她耳边, “道友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将耳目限于一隅, 以偏概全,自困无栏之笼。”
似有隆冬冷雪坠入眉心, 颜浣月顿觉灵台一阵清明,此时才隐隐觉察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腐朽之气缭绕鼻尖,在一众人中,竟找不到源头所在。
她神魂之内的焦骨坐在烟雾缭绕的仙鼎之上, 迷迷糊糊地横卧鼎口, 晃荡着黢黑的脚骨, 对此气息明显有几分喜爱。
颜浣月却被鼻尖时轻时重的朽气冲得再也忍不住, 脚踏巽步直接跑到一处无人的穷巷之内干呕了起来。
脑袋嗡嗡地响, 此前被死气缠身时的痛意像岸旁垂柳一般一下一下扫过,她只觉得自己的脑浆似乎也被柔弱无骨的柳枝扫刷得荡漾起了痛苦的涟漪。
“这不能怪我。”
焦骨懒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鼎口之下的浓烟从她全身的骨头间穿过, “我死我生,我生我死,生有所欲, 死有所喜,欲有其孽,喜有其害,嗔我怪我,抑我伤我。”
颜浣月痛得瘫坐在地上双目大睁,十指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捏碎,这痛又牵扯起她腹上的伤,缓了许久,那股痛意才渐渐退却。
她匆忙吃了几颗丹药,感情焦骨的喜,需要她来承担后果。
其实算来,她所做的,都是焦骨所喜,到如今所历的许多事,不都是如此吗?那焦骨到底是她的死相不灭,还是她的欲壑难平?
一阵铜铁丁零当啷的声音从巷子白墙上空拂过,又很快停在风中。
“颜道友,你怎么了?”
颜浣月抬首望去,见陆慎初一身洗旧了的紫色衣袍,双手抱臂,轻踮足尖立墙头。
颜浣月收敛神色摇了摇头,扯出一方素帕擦拭空无一物的唇角,扶着墙站起来,遮掩道:“昨夜的伤方才复发,吃了些丹药才压制下去。”
陆慎初若有所觉,点了点头,说道:“小神仙说很快会完全愈合,最好不要到处乱跑,但你若有事要忙,用这个就是。”
说着抛下一个白玉瓶来,笑嘻嘻地说道:“这是小神仙所赐,为千年雪晶所化,是补元愈伤的上品灵药,原该早上连同早饭一起给你,但我不知你是来试炼的,没舍得真给你,不知它的东西,你要不要?”
颜浣月接住那白玉瓶,又反手抛上去,说道:“多谢,不必了。”
陆慎初好生接住玉瓶,妥善收好,笑道:“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哪日它若问起,你可不要翻供啊。”
颜浣月收好素帕,理了理鬓发,抬步往巷外走,“道友放心。”
陆慎初守住了上品灵药,乐滋滋地拍了拍装着藏宝囊的衣袖,负手踏着院墙跟在颜浣月身后。
待到巷口,又丁零当啷一跃跳到她身边,颇为好奇地问道:“颜道友,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颜浣月说道:“找还阳珠,你听说过这种东西吗?”
陆慎初摇了摇头,“听着像是可起死回生的东西,若有这种东西,早抢得天下皆知了。”
颜浣月思索着事情,一边说道:“我也奇怪……道友在此多日,可知这边养炼尸妖用的是什么?”
陆慎初笑道:“我来得也不算久,大约知道一些,无外乎就是太初太元阵,用的就是初啼秽、百岁泪、常阴土、不老木,再以活人血时时饲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