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浣月了然,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外走。
裴暄之默默地追了上去。
二人在暗道之中一前一后地走着。
裴暄之跟了一会儿,追上去搂着她的腰问道:“姐姐,你的伤疼不疼,我送你回积雪峰。”
颜浣月问道:“云玄臣在哪儿?九霄宫?”
裴暄之说道:“此时所有人都在找他,他不在九霄宫中,但他迟早会将我的魂雾引到他所在之地。”
颜浣月蹙眉道:“或许云玄臣的二公子会知晓呢?”
裴暄之问道:“何意?”
颜浣月说道:“此番是他的二公子背叛了他,将邪阵的破绽告知于我,又将云玄臣的命门一并告知,就是他的后颈,也不知为何他们竟然父子离心。”
裴暄之沉寂了下去。
走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忽然悠悠地说道:“原来如此……那蚺蛟复生并无定数,复生出来后有一段时间就像傅银环一样极为脆弱,需要躲藏几年才能出去,并非他最好的选择,怪不得他暂时没有带走我的魂雾。”
颜浣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裴暄之猛然一把抱起她向外疾行,“神都门那位唤作谭归荑的弟子此行也在吗?”
第156章 玄臣之女
颜浣月闻言疑惑道:“你突然问谭道友做什么?”
裴暄之抱着她一边向外疾行, 一边说道:“到时候姐姐就知晓了。”
正说着,他又转过几重暗道岔口,抱着她从僻静处一棵大树根部的陷漏的洞中走了出来。
正是北地天昏地暗之时, 天堑底下的人虽多,但皆是按队列摆布、行动, 并不混乱。
就连飘在他们身侧的灯笼都是整整齐齐的。
这些宗门弟子和妖族有看管云氏家臣的,也有分别进入各处洞穴搜寻云玄臣的。
“这地宫暗道交错,简直不知到底有多少条路, 好不容易找进去, 结果是个假洞府。”
“分明就是个地下迷宫,无论怎么走, 还是在打转。”
“肯定是云玄臣那老鬼布了迷阵,将我等全部挡在外面, 自己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哈哈哈哈哈,倒还真是,无论是尸潮还是邪阵,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现身, 必定是个蔫坏了的炮仗, 说不准还是长得奇丑无比不好意思见人的。”
“嘁, 我们长得难看的人没得罪任何人好吧, 少把我们跟那老鬼扯到一起。”
“哈哈哈哈哈, 我的错,我更正,我是说心奇丑无比。”
一队十分年轻的神都门弟子提着灯, 说说笑笑地从一处石壁上的洞穴跃了下来。
他们个个灰头土脸,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知无畏,仿佛再大的事都似清风明月一般轻飘, 阻挡不了他们的嬉笑怒骂。
谭归荑作为这一队的领队,在最后一个跃了下来。
对于所带师弟师妹们对于父亲的声声嘲弄,她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哎,谭师姐,你怎么了?”
谭归荑落地时不知被什么勾了一下脚,脚下没有踩稳,猛地向地上扑去。
一个师妹飞身过来一把扶住她,看着她有些煞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师姐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一众师弟师妹们围了过来,都纷纷关心道:“谭师姐此前被灵舟砸下天堑受了伤,又入邪境,这会儿带着我们找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就在这里歇歇吧,我们自己去找那云老鬼。”
谭归荑神色恍惚,对于同门的提议并没有拒绝。
她被扶到树下,坐到一位师妹摆出来的交椅之上,有些失神地絮叨了几句叮嘱。
说完好一会儿,她都没想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只是等回过神的时候,她看到那队师弟师妹们正在排队钻进一处像是洞穴的地方。
她手边是同门留下的丹药和食物,可她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受用。
她如今心口像是堵塞着一颗巨石,心血淤塞,迫得她前胸后背和左臂皆泛着闷钝的痛感。
自此前捡用了一枚铜钱丢了十年寿数之后,她就患上了心病,每当思虑过重之时,便会心闷不已。
在这飘散着薄雪的北地天堑,她照胸口锤了几拳,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竟被自己冰凉的嘴唇凉醒了几分。
“好冷啊。”
一道月下清溪一般清冷干净的声音传来。
谭归荑循声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融进雪里的冷香气。
一个清瘦苍白的少年披着一件靛蓝斗篷走了过来。
他身旁正飘着一盏碧莹莹的灯,映得他鬼魅而妖异。
谭归荑的心神被少年异样夺目的样貌震了一下,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但由于此时犯了心病,闷痛的心口将她又唤了回来。
她到底没心情搭理旁人,再好看的人她此时也懒得搭话,只按着腕上穴位自顾自地收回了目光。
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她猛地转过头再次看向来人。
裴暄之!
怎么是他!
他不是病养天衍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地天堑之下?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不远处,轻轻一抬脚,一张矮椅自他衣摆翻飞间稳稳地放置在了雪地上。
他拢着斗篷坐在矮椅上,吐着薄薄的白气,像是这才发现了她一般,向她微微颔了颔首。
谭归荑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像是见了鬼一般。
下一刻,谭归荑亲眼看着他拂开斗篷,露出了颜浣月沾着血的脸。
谭归荑见此情景心口猛地又是一惊。
她只听人说颜浣月破阵后几近濒死,她也认为凭借颜浣月的修为,哪怕破了无上天宫境,就算当场未死,也注定要身死道消。
况且她听说颜浣月被安置在积雪峰上,好好的,也不会轻易到这里来。
在她看来,颜浣月出现在这里,这很显然就是这魅妖见颜浣月死了一时接受不了,把颜浣月的尸首偷来抱在怀中到处乱晃。
他一个本该在天衍宗养病的人这会儿鬼气森森地出现在这里,抱着将死之人大雪之中到处乱晃不说,说歇他还真就搬出个椅子歇下来了。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薛景年才说要偷偷去看她,也不知道一会儿薛景年到了积雪峰之后见尸首不见了之后,会不会来跟他抢尸首。
再看那颜浣月,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呵……活该……
“谭道友,没事吧?你的脸色有些难看。”
谭归荑突然回过神来,看着从裴暄之怀中坐起身的颜浣月,讶异地眨了眨眼。
她方才在想什么来着?
对了,这颜浣月怎么没死?而且气色看起来比她夫君好很多。
也是了,颜浣月的夫君是个病秧子,病怏怏的,苍白清瘦,风吹一下就要倒的样子。
纸糊的病秧子都能抱着她到处晃悠,这颜浣月到底几斤几两?
颜浣月几斤几两,竟然能杀了大哥,破了阵法?
破阵法是在悬星宫,她以前看过几次流星,当时吃的是桃花酥,酥皮得要千层的。
对了,最关键的是千层底的鞋比较好穿,穿着去练剑能多吃碗烩面……
“谭道友?”
谭归荑又猛地回过神来。
方才思绪信马由缰跑去了哪里,她又忘了。
她觉得自己此前被灵舟威压砸下天堑受了重伤,无上天宫境被毁之事又对她打击过重,这两桩事导致她实在有些恍惚了。
她低下头,没有答话。
“姐姐,冷不冷?”
一旁的裴暄之抬袖擦拭着颜浣月鬓边沾上的傅银环的血迹,轻声说道:
“你的脸色也不好,吃颗补元丹吧。”
谭归荑想着,裴小郎要不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呢?她看起来有些灵气满溢的样子,而你看起来有些快死了。
快死了就要多游泳,喝泥的时候完全可以唱戏……
颜浣月看着谭归荑神思恍惚的模样,正要再唤她,嘴里却被裴暄之塞了一颗补元丹。
裴暄之搂着她说道:“听说是云玄臣的二公子大义灭亲,对了,姐姐,他说云玄臣的命门是在后颈对吗?”
颜浣月蹙眉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重复方才对话,却也回道:“是。”
裴暄之叹道:“我听说有种邪法,可以借命,若是用子孙后代的寿数,或者夺舍,甚至还能短时间内增进修为、突破境界。”
颜浣月说道:“我也听说过,你的意思是,云玄臣的二公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被当成了云玄臣的顶级命瓶?”
裴暄之说道:“正是,那云玄臣当年死而复生本就蹊跷,照理来说他此次的胜算并不低,那二公子原本也不算多么良善,此次哪怕冒险也要大义灭亲,不知是不是类似的缘故。”
又虚虚叹了一口气,“大公子身死,二公子在宗门这边,有个小的也下落不明,也不知云玄臣如今还有没有什么儿女可供他躲了此次灾殃的。”
颜浣月正要说什么,可他却从袖中取出一枚传音玉简来,有些不耐烦地掐诀对着玉简说道:“父亲,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找您。”
说罢咳嗽了起来,便扔了玉简在藏宝囊中找了一瓶药吃了一颗,对颜浣月喃喃道:
“父亲给的玉简,他时常要通过玉简问话,太吵了,我不想去见他,我带你到别处去。”
说罢抱着颜浣月就走,也并没有拿走那枚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