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暄之咳嗽了一声,说道:“倒也不必,死生实属常事,如今人恐怕也已入土了,一路奔波伤神,回去了也伤心。”
颜浣月说道:“那可要立牌位?”
裴暄之眼眶那点薄红已然褪尽了,沉吟道:“也不必了,每日见着,想起往日之事,难免伤心,还是托人过去烧些纸啊。”
颜浣月想,他是真的多少有些感情的。
裴寒舟早已托人吊唁,原本害怕他觉得不够,没想到他意思只烧纸就行了。
便也没有多问,照例用灵力探查了一下裴暄之的身体情况,不禁蹙眉问道:“为何你身体才稍微养了些回来,又被你耗了三分有余?”
颜浣月说道:“我从雍北过去,找到他时,他受了伤,还有他身上的魅……”
裴暄之打断道:“我也并非故意。”
裴寒舟见他不想说,便要等闭关前问他情况,因而只说道:
“今年就别再乱跑了,现在去闭关,我帮你准备灵药。”
裴暄之诧异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颜浣月,见她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甚至还满目疑惑地回应着他。
他缓缓垂下眼眸,低声应道:“是。”
裴暄之被留在长清殿,颜浣月瞬间轻松了许多。
再入天碑,所见已是更新的场景。
她先在天碑秘境中厮杀了一个时辰,等一趟出来后,排名瞬间爬了六个名次。
看来最近拓宽灵海灵脉的成效甚是显著。
她走出天碑,又进去了一次,这次出来后,爬了一个排名。
真正真实的水平还要等年后大部分人回来后重刷天碑排名才算可以知晓。
她今日彻彻底底舒展了筋骨,整个人明快了不少。
原本准备回去沐浴,可半路上却见到一旁的树林里,一团金色的影子“蹭蹭蹭”几下跃到树上,蹲在树干上坐着。
它轻轻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舔舔爪子,而后眨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颜浣月停住脚步,“你这小家伙,忘了我了?”
那小金狸用毛乎乎的爪子扒拉着一旁的叶子玩,似乎觉得她无聊,便转过身,预备往另一棵树上跳。
颜浣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四下看着,忽地一道法诀飞出,小金狸挣扎着落到她怀里。
颜浣月紧紧搂着它,笑嘻嘻地说道:“你怎么不喜欢人了?”
它小小一个,被拥在她胸口,立即安静了下来,仰头定定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她,蓬松的尾巴摇啊摇。
颜浣月揉着它的脑袋,“这才乖啊。”
路上碰到没回家过年的宁无恙,宁无恙逗来摸去,小猫嫌他烦,只往颜浣月怀里钻。
宁无恙兴趣很大,问道:“这猫,卖不卖?给你二十钱。”
颜浣月回绝道:“不卖。”
宁无恙稀罕地看着它圆圆的后脑勺,伸手戳了戳,问道:“是公是母啊?”
颜浣月说道:“这倒没看。”
宁无恙笑道:“要养的话,公母都能骟的,省得到时候发春时乱叫唤,或者给再找一个凑一对,也不知互相能不能瞧上。”
悠悠哉哉睡在她怀里的小猫瞬间浑身炸毛。
它抬起头竖着耳朵去听,却听颜浣月说道:“哦?附近可有行家里手?”
宁无恙说道:“是公猫的话,你刀法好,你自己来都行,记得给把药用好就是,母猫的话,楚长老应该会愿意帮忙。”
颜浣月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去给它洗个澡,再看看。”
它的闲适惬意瞬间烟消云散,立即就要跑,却将颜浣月固在怀里。
它挥舞着爪子挣扎,却显然敌不过,只能喵呜喵呜地叫唤。
等回了房里,颜浣月一放开,它立即蹿开,跳到远处的桌子上审视着她。
一边气恼地甩着尾巴,一边愤怒地舔着身上乱糟糟的绒绒毛。
那一团软软糯糯的模样,颜浣月喜欢得不知道如何抑制,一口吃掉它的心都有了。
她磨了磨牙,招了招手,它见了立即要逃远一些。
腿刚迈开,就已凌空飞到她身边,毛爪子刚一落到她的衣袖上就挣扎着要跑。
颜浣月沐浴之后强行给它洗了澡,用法诀弄干。
要扒拉它的后腿辨别公母,它紧紧抱着尾巴,疯狂想要逃窜,坚贞到有些意外,颜浣月只好作罢。
又抱着它睡在床上,给它盖上被子,一边摸着它毛绒绒的尾巴,一边商量道:
“你就待在这里吧,让我抱一下,明天给你找鱼吃。”
小猫死活也不愿,小毛脑袋在她脖颈里拱来拱去要往暖热的被窝外跑。
颜浣月被蹭得痒极了,痛快而开心地笑着。
小猫没想到她私下竟如此霸道轻薄,那种动刀的事是能随便应的吗?
它忍不住呜呜叫着,伸爪子照她手上拍了一下。
“嗖”地一声蹿出被窝跳到窗沿上,不满地甩着尾巴冲她呲牙表示不满。
颜浣月爬起来撩开半垂的帷帐远远地瞧它。
它被她那满是喜爱的视线盯得有些拘谨了起来,尾巴渐渐垂下,扭过头去不与她对视,
小猫实在是一种能令人暂时忘记烦恼,得到慰藉的生灵。
颜浣月看着它垂在床沿下的尾巴轻轻地扫着,两只小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实在想把它夺过来狠狠揉搓一顿再搂着睡觉。
可是它不爱往她身边来了,似乎又与她不熟了,实在容不得她太过亲近,她也只能遗憾地躺了回去。
第54章 斩杀
长清殿后布满法阵的内室中。
裴寒舟面色沉肃地说道:“既然掠走你的人与你有仇, 你下山时为何从未提及还有一些人等着你下山,要与你算账?”
裴暄之盘膝坐在一方高台上,数颗灵石飘在空中向他周身倾洒灵气。
他倒是十分无所谓的姿态, 淡淡地说道:“无非是几个小混子,说不说的也不碍什么事, 事情不难了结,我虽不济,但不至于真被他们收拾了。”
他说得极为寻常, 可裴寒舟心底却一阵一阵地后怕, 后槽牙不禁咬紧,气得太阳穴“突突突”地疼。
这小子此等行径, 无异于五六岁的小儿,非要冬天跳寒潭, 夏天跳沼泽,只要他高兴,无论什么他危险之地,他都敢自己一个人去溜达两圈现现眼。
但终究自幼未曾养在身边, 对他更多的还是亏欠, 因而实在不想对他说重话, 只能说道:
“你以后身体没有彻底好之前, 轻易就不必下山了, 许多事你倒抹得干净……你有旧怨的还有谁?”
裴暄之眉目低敛,低声说道:“没了,倒不是我刻意隐藏, 都是些琐碎之事,不会有人注意,您派去查的人能查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活过来了, 去趟长安真就能死了吗?”
裴寒舟沉默许久,沉肃的神情不禁有些松动,他轻声说道:
“这次你平安归来倒也不计较什么了,而今与以前不同了,你有何事,可以来同爹说。”
裴暄之颔首道:“知道了。”
分明就没怎么往心里去。
裴寒舟静静地看着他,这十几年间的事浮光掠影一般闪过。
他心中虽有万千情绪涌动,最终却还只是略显平淡地说道:“你好生在这里闭关些时日,可有什么想要的?等你出关之前我给你准备好。”
裴暄之摇了摇头,“没有。”
裴寒舟料得如此,抬手掐诀启动阵法,在确定法阵皆无漏处,这才退了出去,封住大门。
裴暄之一身雪衣,独自坐在幽光明灭的高台之上。
目光掠过周边流动着灵气的法阵,又看着身下高台雕刻的符文。
这里他来过一次,法阵皆已抄录过,这次部分法阵有根据他而今的身体状况调整的痕迹。
他正看着那些变处,却忽地觉得浑身一紧,脸上被人猛亲了数下。
他透过金狸的眼睛,看到了颜浣月眼眸明亮,一脸得逞的得意笑容。
这真是……
他的指尖轻轻垂在膝前,微微摩挲着绣着金丝的衣袖。
猫只晓得同她生气,她却能一直不厌其烦地抱回猫又搂又亲。
为何她对一只猫比对他亲热许多?
被紧紧拥抱着的感觉传遍他全身,他唇角微微上扬着。
原本不自禁地沉浸在其中,可她确实是有些太过执着于看看猫是公是母了,这难免令人担忧……
看着她对他志在必得的神情,裴暄之呼吸微乱,下意识攥紧腰间衣袍,扣紧了腰间玉带。
这等事,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原本只是想陪在她身边,没想到她竟是想着对猫做那种事,真是想想都有些悚然。
许久,金色的小猫鬼追着一般穿墙而入,猛地蹿上他的膝头,一个劲儿地要回到他身体里躲避一会儿。
他一把修长的指尖轻轻捏着小猫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盯着它圆溜溜的眼睛,凉凉地说道:
“谁准你趁她打坐跑回来的?以前你不是最能闹腾的那一缕吗?”
小金狸紧紧地抱着小毛尾巴,嗷呜嗷呜地控诉着。
裴暄之说道:“我知道,可是割了你又有何干系?只要能在她身边,你不过是金雾所化,重归我身还是会长的……”
说着说着也觉得这金狸到底是他的魂气所化,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若是被她来那么一刀,让他切身地感受一下,恐怕确实会有些……心中震颤。
“可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