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点了头,万一有用呢。
“我芥子袋中还有些丹丸,可以与你交换。”
沈期立即摆手:“不必!飞花会中,我本就受你助益良多,若不是你,我或许连那方天柱都出不得,这算是我的一点谢意,你且收下!”
飞花会相识一场,林斐然自忖与他也算友人,便没再推脱,道了声谢后,伸手将墨锭收下。
沈期眉眼顿时舒展,又问道:“你们先前去了何处?我们方才一直在挖墨,后来未曾听见声响,抬头再看,便都不见了踪影。”
正值采取灵药之时,若是旁人,定然没有这份耐心同他多说,但林斐然还是回了。
她言简意赅将剑山之事说完,虽不仔细,却也听得沈期目露神彩。
“原来这便是你取得的剑,好生漂亮,好生威风,当真配你!”
他的目光从红伞上划过,又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淡凉的眼中。
——沈期现在才看到林斐然身旁还站着一人。
“啊。”
忽然发现一人冒出,沈期短促地惊呼一声,又觉得此举无礼,便歉然一笑,连连作了两揖。
“抱歉,在下眼拙,未曾见到道友,这才做出这副惊慌之状,别无他意,道友不要误会!”
如霰看着他,凉声道:“不是眼拙,眼中分明只见得一人,旁的岂能入眼。”
沈期目光闪烁,面上顿时飞起霞色,半点不敢向执伞之人看去,慌乱之时,又以为自己伤了这个道友的心,更是向如霰连鞠三躬。
“实在抱歉,在下并非有意!”
心跳怦然,如雷鸣震响,他眼中只能窥到那片玄色衣角,又怕她说些什么。
但竟听得林斐然笑了一声。
他有些茫然看去。
如霰也转过了眼。
林斐然确然是笑了,眉眼微舒,唇角上扬。
她看向沈期,只道:“应当是因为他覆了银面,你又只认得我,这才将他略过,如果你见到他面下真容,定不会再看到别人。”
熟人与面貌模糊之人,隔远看去,自然是先将熟人认出。
可熟人与美人同在眼前,自然是先见到美人。
林斐然单纯是这么想的,可另外两人却从她话中品出歧义。
沈期想,她这是在为自己解围。
如霰更不必说,这番话完全是对他容貌的赞许。
珠玉在前,谁又会见顽石之光。
二人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不过片刻,已然恢复如常。
沈期面上还留有一丝薄红,问道:“这位道友是?”
沈期是在飞花会中见过如霰的。
但此时的他,面容遮了大半不说,眼上又飞过两抹绯痕,与飞花会中只在眼上点有一粒红痣,或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如霰相比,都截然不同。
在林斐然看来,如霰其实一直未变,但不是谁都有机会像她这般仔细看过他的双目,认不出也情有可原。
不过,现下不可能直白将他身份暴露,更不可能说他是妖族之人。
林斐然斟酌片刻,只道:“这是我的一位友人,此次与我同行。”
沈期讷讷点头,面色有些拘谨:“先前在城中时,我只为百姓们书写泥帖,却未曾接贴,是因为我心中有数,知道自己或许无力进入朝圣谷,不想胡乱许诺。
但我现在进来了。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入谷时能挖些墨锭已是满足,所以,我进来后,便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次找你,也是想与你同行,一道为百姓取灵草。”
如霰在一旁静静看着,并不说话,他又看了林斐然一眼。
他想,她会答应。
但林斐然并未率先敲定,她看着沈期,却在心中驱动阴阳鱼问道:“他与我们同行,可以吗?”
此行并非只她一人,自然不会随意敲定。
如霰怔然一瞬,心下暗叹,随后移开视线,同样以阴阳鱼回答:“多一人少一人,并无所谓。”
她想答应,那多一人也无妨。
林斐然点了头,对沈期道:“未能揭下泥帖一事,想必也困扰你许久,长此以往,有碍道心。你能同行帮忙,多出一份力,自然更好。”
如霰在一旁看她,唇角微扬。
他又想,林斐然是这样的。
“但是——”林斐然声音平稳,目光清湛,“在那之前,我要先帮他找到他的灵草,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
沈期闻言看向如霰,却见这银面修士眸光微停,不知在想什么。
林斐然又道:“如果你要与我同行,我们的首要目标便是为他找到灵草,或者,我将手札给你,你先寻药,过后再一道会合。”
沈期未作他想,只是思忖道:“谷中境遇难明,到时未必能轻易会合,我们还是一起为好,在找这位道友所需草药的途中,说不准也能遇上不少手札中的药草,届时你们不必分心,由我来采。”
三人就此敲定之时,如霰忽而感应到什么,单手结印,一根金白翎羽便浮现掌中。
他抬眼看去,沈期从小便受君子之风教养,此时自然不会好奇,便略略点头,兀自避开。
林斐然见过这样的翎羽,知晓是荀飞飞等人传来的妖族要事,一时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听,拔腿要走,下一刻便被如霰握住伞柄。
待她停下脚步,他才将手收回。
金白翎羽环绕四侧,柔柔飘荡起来,碧磬的声音从中传出,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尊主!终于联系上你,大事不妙!”
如霰将飘到唇边的翎羽吹开,不紧不慢问道:“何事不妙。”
荀飞飞按住碧磬肩膀,将她压回凳上,三言两语便将眼下情势说明,又问道。
“不论是宴会,还是诊治,我们去还是不去?”
如霰轻笑一声,凉声道:“自然都不去,本尊从不赴宴一事,他们早就知晓,去了才会惹人怀疑,尽管拒绝就是。
至于问诊,你让女官传话回去,本尊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医官,先前已依约为她看过一次,若还想问诊,便问问自己还能付出什么。”
“是。”
荀飞飞总算松了口气。
先前他们与人皇定有一份盟书,但盟书中的条款,他并非全然知晓。
问诊一事来得蹊跷,从未听闻,他便疑心与此有关,故而一直不敢妄下决断,现下倒是知晓如何答复。
荀飞飞领命做事,翎羽便彻底散开,随风而去。
林斐然忍不住开口询问:“圣宫娘娘身体有疾?”
为何此事她从未听闻,凡间更是一点风声都无。
如霰点头,目露新奇:“你很好奇?难道在洛阳城长大时,与她有过什么牵绊?”
竟好奇到眼中带上几分急切。
林斐然点头又摇头:“我的确好奇,但与她并不算相熟。”
她沉吟片刻,问道:“她得的什么病?”
第104章
中州洛阳城, 乃太吾国之中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人人皆知城中有三奇——奇景、奇事、奇人。
所谓奇景指的便是满城牡丹。
洛阳城内, 不论街旁、檐下亦或是屋内、窗沿,皆生有牡丹, 姚黄魏紫、金丝二乔,应有尽有, 不论四季如何轮换, 花香如故。
不知从哪一代人皇即位起,牡丹便被定做太吾国的国花,也不知是何时设的生息阵法, 让这牡丹花开不败, 待百姓回过神时,城中便处处是这等天香国色。
所谓奇事, 指的便是人皇一族。
他们受天命封诰,统御人族, 护佑百姓, 以此为代价的, 便是人皇一族此生无法修行,需得体味凡人之苦,更甚者,历任人皇皆短命,一至不惑之年,便得驾鹤而去。
现任人皇三十有七,粗粗算来,也只余三年可活。
所谓奇人,指的便是圣宫娘娘。
若说何奇之有, 其实民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奇。
不论是她从不以真容现世,还是她来历成谜,独得圣宠,亦或是时常有人在梦中见她,桩桩件件,众说纷纭,终归还是汇作一个奇字。
世人皆知,人皇偏宠圣宫娘娘。
且不说她多年未有所出,却仍沐君恩一事,就说她有一点头疼脑热,或是身子不爽,不仅是宫中御医,就连城中稍有名气的大夫也会被宣进宫中,轮番看诊。
这种事太过离奇,每每发生,不仅洛阳城中议论纷纷,就连三清山上也免不了传出几句风言风语。
但从小到大,不论山中或是凡间,林斐然都未曾听闻圣宫娘娘有何不治之症,更别提人皇遥请如霰诊治一事,连一点风声都无。
只是心下虽惊讶,却并不感到诧异。
宫围之事,哪能真的人尽皆知。
她现在好奇,也不过是因为圣宫娘娘与母亲有些渊源,故而想多加了解。
“她得的什么病?”如霰看她一眼,抬步向前,“边走边说。”
如何边走边说?
林斐然神色微怔,随后便举伞而去,不远处的沈期以为他们聊完,也跟上前来,三人并肩而行,径直向密林走去。
林斐然看了沈期一眼,又迟迟等不来如霰开口,心下有些急切,便立即驱使阴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