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一刻,一阵暖意便从七经八脉中流过,又因许多处堵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完一个周天。
金澜剑灵语气微顿,话音却更加柔和:“怎会如此?”
“不知。”林斐然语气轻松,甚至还有心打趣。
“我身上谜团太多,一处处比较下来,这灵脉之疑也算不得什么,至少如今有法可医。”
“原是如此……”金澜剑灵声音有些飘渺。
“不用惧怕,我既来了,一定会助你勘破迷雾。”
林斐然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
言罢,剑灵没再开口,三人跟着雪兔左转右拐,穿过密林,走到一处狭窄的山洞前,林斐然也不再分神交谈。
沈期抱着夯货,上前打量一番,恍然道:“这是一线天!”
古籍有载,朝圣谷密林中有生机一线,为前人所留,其后洞天福地,享无尽也。
那雪兔走到洞前,作势便要往里钻,却又被如霰拉住脚步,一时进退不得。
林斐然取出一颗明珠,走到洞前察看。
这是一处上窄下宽的罅隙,宽处须得俯身而行,仅够一人通过,而在尽头处,裂有一丝极亮的天光。
她回身将明珠分给二人,又走到细缝前,清声道:“那便看看罅隙后有什么,我走前方开路。”
二人均无异议,林斐然便矮身进入,一手举着明珠,一手握着伞端,开路也开得十分认真。
有明珠照亮,又有风声涌入,此处不算难过。
如霰沈期二人跟在身后,忽而听到沈期道:“文然,两侧石壁上有刻痕,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林斐然这才侧目看去,她忙着向前,竟忽略了身旁事物。
莹莹明珠下,石壁上的纹路便显得十分粗糙,不像是谁特意刻在此处,倒像是随手作画,乱涂一通。
为首的刻痕,被刻印在罅隙的最高处,看模样,像是一座不知名的高峰,峰顶有飞瀑下流。
而在瀑布底端,不是清潭,不是江河,而是另一座高峰,飞瀑又从上流下……
如此一座接一座的山峰,如同阶梯般向下刻去,直至罅隙最底部。
“这是山峰接龙么?”沈期不由得疑惑。
“我好像从未听闻这般地界,想来是谁觉得罅隙无聊,便信手刻下。”
刻痕实在太有章法,只是山水相连,不断重复,确实像无聊之作。
若不是林斐然确实见过实景,她大抵也会像沈期这般认为。
她与如霰初初结契时,因双方境界相差太大,眼底的阴阳鱼互相侵染,她便与如霰梦境互换。
梦中所见,便是这样一副仙境。
这大抵是如霰的故乡,她本以为是在妖界某处,但在妖都兰城待上几月后,她现在可以肯定,此处定然不在妖界。
可又如何会在朝圣谷见到这般景象?
林斐然心下疑惑,却又不好回首看如霰神情,只得悄悄问。
“剑灵前辈,你可曾见过这般山水悬浮相连的地方?”
本是不抱希望一问,没曾想得到剑灵回答。
“这处,倒像是传闻中的凤凰郡。不过,这刻纹很是潦草,也许是他人随手做出的巧合。”
“凤凰郡是何处?为何我从未听闻?”
金澜剑灵沉吟片刻:“因为这是一处天地隐秘之地,从来只有传闻,无人见过真实,就如同古籍中记载的蓬莱仙山一般,只是传说。久而久之,便被人遗忘,到你们这辈,已是鲜有人知。”
林斐然又想到梦中那场大火,想到那缭绕雾气。
原来凤凰郡当真存在,原来如霰便来自其间。
“怎么不走了?”
清珠脆玉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绕过后颈,带来淡淡的凉息。
林斐然收回思绪,只道:“快到出口了,我先出去,你们随后。”
沈期心中笃定这些刻纹是随手而为,便也不再在意,只举着明珠向前。
林斐然离眼前那一线天光越发近,待出得罅口,却发现洞外是一处断崖。
崖壁上挂满冰雪,许多矮小的林木在尖壁上生长。
但与其说是林木,它们却更像是风干老朽的枯枝。
光秃无叶,枝干皲裂,却又露出内里金红色的水光,如同阳炎精髓。
沈期一眼便将其认出,他诧异道:“这就是扶桑木?”
如此朴实无华,平平无奇,在谷外却是千金难求。
林斐然应道:“应当是了。”
她转眼看去,雪兔只是停在原地,再无动作。
既然能将他们带到此处,便意味着灵草就在成丛的扶桑木间。
林斐然俯身看去,崖壁之间云雾缭绕,难以窥见此方谷道有多深,也不知谷底是路是河。
沈期道:“也有些百姓需要扶桑木枝,我这就御笔而下,为他们取来。”
他刚换出那杆老笔,便被林斐然抬手止住,她蹙眉道:“我觉得此处不对劲。”
还未说出为何不对,旁侧山峰间竟也陆陆续续钻出几人,而他们身后这处一线天内,也响起几声脚步。
林斐然回首看去,来人正是齐晨、橙花,及几个装扮相同的修士。
齐晨见到她,似是有些意外,颔首时带上一抹笑,算是打了招呼,橙花则有几分兴奋,却又碍于无法与林斐然相认,只得将那股劲头压下。
能在偌大的密林中寻到这几处一线天,来人自是各有神通。
他们望向这景象,一时间也未轻举妄动。
有御兽之人唤出飞鹰,试图以鹰衔枝,可将将飞至峭壁间,其下薄淡的云雾便立即翻涌起来,一股无名的力道坠下,飞鹰就此消弥其间。
众人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林斐然眉头微蹙,视线落到脚边的雪兔身上。
这灵草既是它的食物之一,它自然知晓如何下去。
如霰显然和她想得一样,他收回金丝,轻轻吹了个唿哨,雪兔于是回应。
它拱到崖边,毫无征兆地纵身一跃,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中,如同一团轻柔的云,飘飘荡荡落至扶桑木上,又钻入崖壁,利爪攀着冰雪,啃食过一株泛着微光的灵草,随后融入雪间,消失不见。
意料之内的,它遁逃了。
林斐然却目露喜色,那灵草正是如霰所需!
恰在这时,她再度听到剑灵开口。
“你想要扶桑木吗?”
林斐然正思考着如何下去,只道:“我要扶桑木,但更需要那只雪兔啃食的灵草。”
剑灵忽然沉默,又开口询问,语气有些奇怪:“你想要云魂雨魄草?”
林斐然应声,并不大在意这灵草叫什么,却又觉得她语气不对,不由认真道。
“剑灵前辈,这灵草有什么问题吗?”
“……云魂雨魄草是世间至寒至毒之物,但是也有将养身体的功效。”剑灵又道,“你身体有恙? ”
林斐然回道:“这草药是我为身旁之人寻的。”
剑灵这才有些松气,回她:“不是你便好,这药草毒性过强,寻常只做药引用,一片叶子便已足够,但若是……若是放入许多,寒极生热,久久不散,便……”
金澜剑灵没有说出下文。
药并非只有一种效用,反正不是林斐然吃,又何必说得那么清楚。
她说得模糊,林斐然眼下也未曾追问,她更关注取药一事。
“剑灵前辈,你在这朝圣谷中待了许多年,可知此处如何攀下?”
剑灵倒是很快回应:“别的法子我不知晓,但若是以金澜伞作锚,可浮沉而下。”
林斐然一时疑惑:“何谓作锚?”
她才刚刚取得金澜,对于伞剑的用法不很明晰。
剑灵语带笑意,尾调微扬,似有自得。
“金澜伞所在之处,剑主必归。”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个赤帛红衣,身披轻甲之人站在万里之外,然而在伞开瞬间,她便已归于伞下。
竟还有此妙用?
第106章
林斐然从身后取下金澜, 右手一扬,绯色伞面便顺势旋开,其上洒落的金斑耀目, 缓缓悬浮于顶。
她将移形一事告知如霰,他却未阻止, 只是思忖片刻,手中金丝落下, 覆上她双腕。
沈期在一旁听过, 心里倒有些忧虑:“这云雾奇诡,且不说伞剑灵宝是否可用,若仅以绳丝缠缚作为后手, 未必能将人拉回。”
如霰静静观察这云雾, 开口道:“此界处处是限制,崖壁上又都凝有坚冰滑雪, 无法攀下,寻常术法亦不可用, 若不能像雪兔那般化云而行, 实难动作, 况且,这金丝不是后手——”
他侧目看去,声音中并无多少起伏:“我才是后手。”
“若无法带回,我会同她一道入云海。”
林斐然转头看去,如霰却已从沈期处收回目光,落到她身上。
“你想试一试,是么。”
林斐然点头,却又补上一句:“我们也可思索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