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金环,不过是灵脉暴动之时失去压制,痛上一些罢了,忍过去就好。”
林斐然却不听他这番话,她径直问道:“若是能找到代替金环的东西,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如霰微顿,点了点头。
林斐然立即解下自己的芥子袋 ,将袋口扩大数倍,动手在其间翻找起来,她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但翻找的动作细碎,有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仓促慌乱之感。
如霰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极为专注。
林斐然眉头微蹙,看了他一眼,有些懊恼地从中抽出几条绸带。
“我的芥子袋中装的大多是斗法之物,能用来束缚的,只有这些绘有符文的绸带……你的芥子袋中有没有类似的?”
如霰摇头:“没有,这个绸带你打算怎么用?”
林斐然抬起手:“我想,像金环一样缠勒着应该要好一点……”
“那就缠。”他声音有些喑哑,倚靠着篷舟,将仍有异动的腿伸出,“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与你初见那时,没有金环在身,我也是用了这样的法子。”
闻言,林斐然心中才终于安定,她起身走到他身旁,半蹲而下,手比划几番,这才抬起他的腿,将绸带慢慢系上。
她做得很认真。
用臂弯托着他的膝下,不让他多出一分力,指间绕着绸带缠在他腿根处,一用力,缎带紧紧箍住那片细腻瓷白,边缘微微陷下,勒住皮肉脉络。
骤然收力时,他不免轻出一声喘|息。
林斐然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目光,手放轻了些,如同她每日清晨练剑那般,沉着眼,抿着唇,目光清正无暇,即便指尖与他相触,却也不见半点狎弄之意。
如霰却只看着她,目光热切,好似这样看着,周身痛楚便都消退,只剩她温热的指尖。
林斐然取出的绸缎不算多,稀稀疏疏将腿缠住,压下暴动的灵脉,便不剩多少。
她将他先前褪下的外袍取回,披在他身上,遮住所有风光,这才有些犯难道:“带子没了,那你其他地方……”
她看他那汗湿的模样,抿抿唇:“你送我的衣物上也有法阵,要不,我从袍角处撕几条出来?”
到底是衣物,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
“正因为上面绘有阵法,所以轻易撕不掉。”他手垂下,默然许久,不知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抬手握住林斐然的手臂,抬眸道,“这不就是能抑住灵脉暴乱的东西吗。”
林斐然:“……唔?”
在她疑惑的神色中,如霰坐起身,隐在篷舟中的面色不甚清晰,他弯唇道:“我教你一个法印,可以暂时以你的手做束缚之用。”
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双手结印,林斐然一时没察觉不对,便也跟着照做。
一道灵光闪过,她的双掌不受控地合在一处,猛然用力,竟将如霰环抱在手,下颌磕上他的肩头,无法放开!
这样确实用手,甚至是用她整个人将如霰锁住,掌心也紧紧按上他右臂浮动的灵脉,但实际上和抱住他有什么区别!
外面狂风依旧,荷叶被高高掀翻,处于池中的篷舟也被吹得不停旋动。
林斐然坐在舟里,身子僵硬,她紧紧看着池上翻作一团的荷苞荷叶,心思也如它们一般凌乱。
如霰可是从不让人近身的。
难道是疼糊涂了,眼下有些不大清醒?
若是以后清醒过来,会不会冷笑着将她挂在城墙上风干?
“尊主,你是不是教错法诀了?”她只能这么猜测。
“记不清了。”他答得模棱两可,“但看起来有些效用,至少比那些缎带强,暂且如此罢。”
林斐然不敢细看他此时的神情,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他现在是清醒的。
如霰虽然比她高半个头,但两人此时都坐着,又是将他环抱的姿势,离得太近,几乎是转头便可呼吸交缠的距离。
这不是第一次与他近身碰触,却是第一次在如此平和的氛围下靠近。
如霰任她环着,许久没有动作,就在她下定决心转头看一眼时,他忽然抬手搭在她的肩头,掌心落在她的后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来,略作叹息。
只如此一动,远远看去,倒像是树藤交缠,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抱着谁。
林斐然脊背更加僵硬,几乎可以用来铸铁,这个动作虽然熟悉,却全然不是先前那般随意的姿态。
“摸到了吗?”如霰开口,声音比先前听起来清了许多。
林斐然坐如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什么也没摸!”
他倒是先一步转过头来,吐息划过她耳廓:“自然是我的灵脉,它正处于暴动之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再撑不住,嘭的一声——
它们便会炸开,届时血肉落地,丑陋得很。怕不怕?”
“……尊主,炸开的是你,不该是你怕吗?”
林斐然沉默一瞬,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尊主,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摸我的后颈,我突然觉得很痒……”
如霰忍不住低笑起来,原本被痛意折磨的心绪,竟然敞亮几分,那带着哑意的笑也越发开怀。
林斐然有种错觉,说来荒谬,她确然觉得如霰这些举动实在不符合常理,像是、像是……
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事已至此,林斐然悄然深吸口气,试图将这古怪的氛围化开。
“尊主,你这个药到底成功了吗?”
如霰沉吟片刻,望向舟外的苦海池:“有效,但只是比其他方法好上一些,仍旧无法根除病灶。”
她不禁有些失落,忍不住追问:“……到底是什么病?”
如霰略略垂首,压向她:“先前不是说过么,想知道,便用你的秘密来换。”
林斐然只好收回好奇心,她实在没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能与他交换。
“对了,尊主,我刚刚才知晓,能解除我脑中封印之人,就住在际海附近的井阳坡,所以我想与你告假几日,去南部一趟。”
“井阳坡?”如霰回忆片刻,“那里确实居有一个部族,名为涎祖,其实就是灵花一族。不过,我倒是未曾听闻他们出过阵法奇人。
你若想去也无妨,南部近来混乱,我与荀飞飞恰巧想让旋真去探一探情况,你们一道去。”
“好。”
气氛又复归沉默,靠得太近,冷梅香几乎是铺天盖地一般将林斐然围困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舟外狂风终于停下,如霰身上的异纹也逐渐退散,他举起一个瓷瓶,教她解开手中法诀后,便让她重新结印,将这方小世界纳入瓶中。
不过片刻,二人再度出现在塔楼内。
四周灯火幽微,映得人神色难辨。
如霰刚将瓷瓶放回,一回头,便见到林斐然如一道闪电般跃出塔楼,瞬间没了身影,像是在逃命。
他双眸微睐,并未强留,而是看向夯货,低声道:“你觉得我今日冒进么?”
夯货歪头看他。
他却自问自答,弯唇道:“我向来没有耐心,等不了七年之久。”
第141章
如霰修行至今, 并非冷情愚钝之人,游历人界数年,更是看惯喜悦欢情, 别离悲辛。
他当然知晓情爱,只是向来意不在此, 更从未将谁看进眼中。
他没想到,会遇上林斐然。
“病发”过后, 灵力尚未回归, 身子仍旧有些疲乏,如霰抬手扶上一旁的书柜,略作歇息。
每每病发之时, 他都会灵力全无, 疼痛难忍,过往都是自己忍下, 以免叫人看出异样。
但不论上次还是这次,有林斐然在身旁, 他竟只觉得心中安宁, 无甚痛楚。
下次还叫她来。
等到灵力渐渐恢复时, 他才动身下楼,脚步略有虚浮,夯货见状叫唤两声,化作一根手杖,三两下蹦上前让他借力,却被拂开。
如霰缓声道:“我要更衣。”
这根翠绿的手杖便停在原地,背过身化回狐狸,不再动作。
如霰没有回头,他受不了身上这件被浸湿后又干透的绸衣, 一边抬手解下腰间系带,一边开口。
“方才一高兴,竟忘了此事。不该让她走的,至少要先送我回居所,眼下还得走回去才能沐浴。”
话是这么说,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夯货汪地回应一声。
听得几声窸窣轻响,绸衣落地,仍旧轻柔,如霰从芥子袋中取出衣物换上,又将长发拢在左侧,往右看向夯货。
“过来。”
夯货双眼一亮,三两步到他身前蹲坐甩尾,似乎在期待什么。
如霰倚着木梯扶手,将腕上无用的金环取下,随手一抛,夯货便立即跳起吞入口中,吃得极为开怀。
他看着它,笑了一声,这才低头将腿根处、足踝上的金环一并抛去。
“林斐然有你这么好引就好了。”
如霰一边感慨,一边走出塔楼,楼外天光大亮,和煦的日光映在周身,难耐的疼痛顿时疏解许多。
他刚要动身回居所,便听到右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静望而去,正是向此处赶来的荀飞飞。
荀飞飞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抱手躬身,这才开口:“尊主。”
他眉梢微挑:“有什么急事?”
如霰作息与常人不同,荀飞飞平日里来汇报,要么是在晨曦,要么是在傍晚,若非事态紧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寻过来。
荀飞飞也不兜圈,直言道:“昨夜,碧磬带领羽卫在城中巡查时,于瀑杨柳树身、矮墙以及桥边砖石上,发现大量篆刻的符文,青竹也带人前去探查,目前为止查出一百来处。
只是这符文极为特殊,我们未能研判出结果,所以立即来此回禀。”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将纸上拓下的符文展出。
如霰垂目扫过,眉眼间看不出异样,他只是抬手一扫,宣纸便立即飘起青烟,于火焰中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