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赞同:“而且选到这个时点,定然是知晓尊主如今在闭关……平安,你与他相斗,有几成胜算?”
平安低声道:“我与他都是逍遥境,但以往从未与他交手过,非要推算,或许是五成。你们且问问尊主,何时能出关?我看看是强攻还是硬拖。”
“我去呈报,尽快回来。”荀飞飞颔首,足下影子泛起微波,下一刻,人已然消失原地。
城门之下,秋瞳立在群人前方,目光却紧紧落到结界之中,望向那个青衣人。
青平王受众人瞩目,却依旧泰然自若,仿佛于千百道视线中觉察出最为复杂的那道,随后移转视线,目光一错不错地与秋瞳相对,凝视片刻后,向她露出一个笑意。
秋瞳顿时脊背生寒,手中紧紧握着太阿剑,耳边不由得想起青瑶的话语。
“……秋瞳,万万不可抱有侥幸之心,尽快离去……之所以晚一日传信于你,是因为兄妹八人,老五老六如今昏迷不醒,老七断了右臂,其余人皆受了重伤,母亲独自被囚在东郊别院,我一直在照顾他们,来不及提前告知。”
哥哥姐姐被他折断羽翼,母亲被囚困掌中,他却能够泰然出现,神色无悲无喜。
如今再看他,竟有一种透骨的陌生。
秋瞳双唇紧抿,心中生出一簇寒凉的怒火,青平王眯眼看来,见她神情如此,竟然只是淡笑。
她握紧裙侧,手肘顶住身侧之人:“卫常在,你破境之后,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狐族?”
卫常在收回目光,身形立如松柏,在人群中尤为显眼,他侧首垂目看去,乌眸中带过一丝不解。
她也笃定自己会破境?
“去狐族做什么?”
秋瞳抬眸看去,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去做一些大事,我想要你帮我。”
她想要,他就要帮么?
师尊说过,妖界一行,以破境为重,无论秋瞳有何要求,都可以满足,不必顾及道和宫。
若是以往,他不会有异议,可此时心中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踟蹰。
再陪着秋瞳,他会失去些什么。
卫常在静然看向她,久久未言,似乎只是在思索。
秋瞳见他并不果断,心中猜测他或许又在想张春和的嘱咐,不与自己太过靠近,所以犹豫。
她眸光微动,抿唇道:“若是觉得麻烦,便不必了,我会并寻他人。”
卫常在目光变得奇怪,竟毫不犹豫道:“你说的他人,是林斐然吗?”
秋瞳并不回答,但已算默认。
如此境况下,周遭之人要么在窃窃私语,要么秘密向族中传递消息,整体并不喧闹,却又像蜂群乱舞一般,低声嗡然。
在私语声中,秋瞳望向地面,心中亦在打鼓,恰在此时,她又听到一阵极轻的话语。
“你怎么觉得,她一定会答应你?你们关系很好么?”
秋瞳心中一凉,愕然看去,却对上那双点漆般的乌眸。
卫常在看向她,神色未动,但眉宇间却带出一股她看不懂的意味。
“你手中有一方玉牌,时常与对面之人联系,晨起练剑之时,你们联系得最为频繁。
那人就是林斐然,对吗。”
秋瞳一时语塞。
二人待在客栈中,她只在清晨练剑时能见到卫常在,难道他竟是为此而来?迫切想要知道对面是谁?
思及前世,她很快便将这般异样之情分辨出——
卫常在在吃醋。
这令她十分意外,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
他会吃醋,这是好事,不过她此时却没有前世那般开心,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口解释,不想他误会林斐然。
“不必多想,我与她联系没有你想的那么频繁,只是请她教我练剑,所以晨起时偶尔会有交谈罢了。”
卫常在无声看向她,秋瞳眼神躲闪,事实显然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秋瞳做事并不算严谨,仅仅是那块玉牌,他就见她用过许多次,但没有点破。
只是从她练剑看来,几乎不需花费多少心神,便能从中看出林斐然的习惯。
若不是想要确认,他也不会日日清晨在她练剑时,于旁侧打坐行灵。
若不是秋瞳眼中没有得意,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在炫耀。
为何连秋瞳都可以随时与她联系,自己却不行?
“看来是我误会了,还以为你们日日有话说。”
卫常在移开目光,不再看向秋瞳,又收敛心神,望向眼前这出与他无关的闹剧。
脑海中不期然想起那个持伞立在云车之上的身影,想起那场属于他的烟雨,想起二人在车中亲昵的姿态,心中竟恍如针锥。
他想,此战那人必输。
秋瞳闻言却有些怅然:“除了练剑之外,我又有什么能与她说。”
她又看向青平王,心中第一次对妖尊有了期盼。
她不打算离开妖界,反而想留在此处看到最后,若是此次如霰能取胜,她也不必再为后事苦恼。
二人各怀心事,各有想法,后续也不再交谈,只是望向城墙之上,思绪在某一刻交错。
他们想,林斐然一定会出现。
……
一刻钟后,城门前结界全然闭合,原本的晴空中忽然压来一片暗影,好似黑云压城。
众人立即抬头看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居于妖都附近,受如霰庇佑的部族。
为首的鸾车典雅富丽,停驻半空后,一人从中掀帘而出,肩背长弓,手提箭筒,正是急急赶去寻人的碧磬,在她身后端坐的,正是玉石一族族长琦玉。
碧磬纵身而下,落于城墙之上,神色不愉地看向青平王。
下方几位族长仰头看去,却并未被这阵势骇住,反倒不禁露出几分讽笑。
一眼看去,数目虽多,其实都是弱小之流,实在不足为惧,也就为首的玉石一族精于法阵,尚有几分令人忌惮之处。
恰在此刻,青平王终于动身,他看向城墙之上,荀飞飞也在此时回位,于是笑道。
“该到的人都齐了,该问的人也已然回来,荀左使,尊主如何回复?”
荀飞飞看向下方,神色淡然:“尊主尚在小憩,他命我传话,一切照旧,青平王尽管攻来就是,胜过几位使臣,便有资格与他一较高下。”
这般狂妄无畏的话语,一听便是从妖尊口中说出,不少人只觉得心中大石落地,松了口气,浑然不觉自己已然倾向如霰。
平安看向众人,又与荀飞飞几人对过视线,暗暗点头,径直将手中一人高的酒葫芦扔入结界,轰然一声,尘土飞扬,足以见力道之大。
她飞身而下,立于壶嘴之上,垂目看去,唇角高扬。
“青平王如此有信心,不若由我来开场?”
“甚好,足以见几位心中慎重!”
青平王朗声大笑,双手结印,一道青光从掌心飞出,轰然坠地,又极快地在城中扩散开。
“日上中空,吉时恰好,便就此开场!”
话音刚落,妖都上空忽然升起许多符文。
瀑杨柳上、玉带溪中、足下青砖石地、房檐横梁瓦甍……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浮现瞬间,每一道符文忽然游离起来,横竖拆分,分解成一笔笔短促而精炼的笔触。
落拓男子放下蒸饺,诧异望向半空,双目微眯,面色竟有几分凝重。
平安仰头看去,心中疑惑,碧磬更是摸不着头脑,这符文不似众人认得的任何一笔,看起来却又令人目眩!
符文变化之时,盘坐于小世界中的如霰眉头微蹙,先前被安抚压制的灵脉倏而暴乱起来,灵力胡乱冲击之时,他手中法印立即变幻,双唇翕合,生生将这股暴乱压下。
腹中炼化大半的丹丸却又隐隐有倒吸之意,无暇分神之时,恰有一道精纯灵力点入后颈,如同一场久待的甘泉般汇入,生生将丹丸再度熔炼。
他双目半睁,哑声道:“你回来了。”
第152章
“是, 我回来了。”
林斐然手中结印,灵力聚入身前之人,目光却落在四周。
无声静谧的小世界中, 虽无外客,却不知何时被那诡异的符文侵入, 正缓缓于四周流动。
“我回城时见到符文漫天,城中百姓又面带异色, 便让旋真先去疗伤, 径直来此寻你,没想到这里遍布……看走势与纹路,这些是咒文吗?”
她的声音不似往日平静, 周身还笼着一层淡淡的血气, 在冷香弥漫的小世界中尤为明显。
“没错,是咒文。”
如霰病症被游离的符文引发, 灵脉暴乱,灵力本就渐渐失散, 方才竭力才将丹丸倒吸之象压下, 如今周身乏力, 已与凡人无异。
好在来人是林斐然。
不过也只有她能进得这里。
他眉眼微松,淡凉的手向后颈处寻去,顺着她的指尖抚至腕间,细细切脉。
“伤得不重,但也不轻。”
他自身侧药箱中取出几个瓷瓶,向后递去。
“现下乏力,你自己拧开。凝香丸……红白丹丸一枚、淡黄香露三滴、霜白秋果三颗,再就着白瓶里的灵露服下。
服过后,你便去界外等着, 我会尽快恢复,最多一刻钟。”
林斐然单手接过瓷瓶,照他所言,将一个个瓶子打开,又疑问道:“等着?丹丸不炼化了吗?我记得你先前说,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如霰侧目看她,眼上红痕斜扬,挑出一抹荼蘼之色。
“我自然是要要出去与青平王斗法,护住百姓,守住妖尊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