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恍然。
“就像是我们越过吃掉狼、羊、草这一步,直接通过灵脉转化,将灵气吐纳为灵力,为己所用?”
“没错。”如霰眸色赞赏,“想要修行,必须有灵脉,而灵脉这种东西,天生而出,可以挖来用,捡来用,却唯独不可能凭空生出。
这样的道理,我不相信丁仪不明白,如此费心布局,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可若是如此,为何妖族人人都有灵脉?”
如霰扬唇:“万物有衡,妖族子嗣难衍,可比人族少得多。若是只算有灵脉的人族修士,你们的数量不就与妖族相当了么?”
林斐然一时了然,又忽而有些讶异。
“他们将你拉入局中,当做棋子,你现在看起来竟不像生气?”
如霰弯唇扬眉,引来不少侧目:“是啊,按我的性子来说,我的确应当生气,可我确实也生不起气。
若不是他们这一手,你也不会机缘巧合下来到妖都,如此一想,实在很难生出什么怒火。”
林斐然一顿。
这话说得实在有理,若没有这一遭,她就算是逃下山去,想到去妖界避难,也绝不会发生后续种种,不会走到今日。
真是天机难测,天机莫测。
如霰见她暗暗点头,不由失笑,随即想起什么,又道。
“我忽然想起一件同样稀奇的事。还记得吗?你以前问过我圣宫的病症,但那时我没有告诉你。”
林斐然回忆片刻,她倒是差点把这事忘了:“记得,但你不是也要我用秘密交换吗?”
如霰抬眸扫过头顶的伞,又划过她的神情:“你不是也告诉了我一个人皇的秘密吗?你赠我一个,我自然要回一个。”
毕竟都是人皇夫妻二人的秘密,交换起来也十分合衬。
“我为圣宫诊脉之初,几乎立即便发现她妖族的身份,那时还觉得有趣,人族之皇的妻子,竟然是妖族。
但很快,我便发现一些不对。”
林斐然驻足看他:“哪里不对?”
如霰弯唇,修长的食指微抬,在她追随而来的视线中,缓缓点在她心口处。
“这里不对。”
空濛细雨中,他们缓缓靠近,状似低语呢喃,其实却在说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一抹淡蓝身影悄然跟随,却又只远远缀着,仿佛随时会隐没于雨雾中。
……
林斐然打算夜探皇宫,但眼下为时尚早,故而两人并未御剑而归,而是选择步行。
在距洛阳城门不到五里的地方,有一处搭建得还算不错的枫林驿馆。
雨势渐大,行走不便,林斐然原本想带如霰去那里休息片刻,但刚刚走入,两人便因眼前所见而止步。
驿馆建有三幢楼屋,呈回字形,下方是一大片院落,院中还生有一株老梨树,有叶无花。
老梨树下,几乎挤满了穿着破败的百姓,俱都神色灰败,病容恹恹。
不少身着星辰道袍的修士在其间穿梭,熬煮灵药,画阵捻诀,随后又步履匆匆地为众人送去汤药。
这些都是参星域的修士。
“两位道友,你们是要去往洛阳城吗?”其中一人见到他们,忙中抽身上前,出示自己的腰牌。
“我们是参星域文曲星君部下,如今枫林驿馆已被征用,无法落脚下榻,二位不如多走几里入城歇息。”
林斐然看向四处,问道:“这些是最近迁居至洛阳城的百姓吗?是出了什么疫病?”
那修士多打量她几眼,只见这人眼清神秀,气宇端正,不见半点污浊之色,便也没有再驱赶:“的确是移居至此的百姓,不过他们这并非普通疫病,虽然不会传染,但难以医治,只能用些药暂缓。”
林斐然不动声色打量着躺倒的百姓,其中一位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仿佛刚刚犯病不久,身子还在不停颤抖,面上覆霜,唇色惨白,口中呼出的并非热气,而是泛着一种森然的冷。
寒症。
林斐然几乎在瞬间断定。
她犹疑望去,这些百姓虽然面色苍白,神容虚弱,但接药饮下后,神色显然好了不少,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颤抖。
“这是什么药?”站在一旁的如霰突然出声问道。
“我们从东渝州而来,那里也有这样病症的百姓,不知这药有无效用?”
修士转眼看去,只见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修,回道:“原来如此,这药虽不能根治,但足以暂缓。不过方子我们也不清楚,这是宫中分出的丹丸。”
“宫中出的?”林斐然有些诧异。
旁边一个百姓咽下汤药,立即开口搭话:“我们都知道,这药是圣宫娘娘配的,感念天颜,若是能早些有这样一碗,我的孩子也不至于死在半途!”
迁居的百姓大多都是中州北部的居民,那里与北原还隔着很远的距离,看样子,他们都不知晓这就是北原肆虐的寒症。
林斐然眸光微动,对眼前这位修士道:“不知道友可否赠药两帖,过两日我们赶回东渝州,也好让他们服下暂缓。”
那修士对林斐然颇有好感,为他们取了小瓶丹丸,又叮嘱道:“道友可要尽早回程,宫里人传话,这药务必在十日内化水服下,如今已经过了三日,还有七天的效用。”
林斐然道了声谢,接过药瓶,不便在此停留,便撑起伞,同如霰一道回洛阳城。
“这枚丹丸为何能暂缓寒症?”
回到客栈,林斐然立即从瓶子中倒出一粒,细细在眼前打量。
这丹丸纯白,附有几圈淡紫色的丹纹,一眼便能看出品相极好。
如霰抬手接过,垂目道:“能暂缓寒症的法子不少,但绝没有这样见效快,只饮上一碗淡开的汤药便能扼住病势的法子。”
他也有些好奇,这枚丹丸中到底加了哪味灵药,才能有这样快的效用。
“这枚丹丸是如何配出来的,稍加拆解便能试出。”他抬眼看向林斐然,却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今晚夜探皇宫,大约何时回?”
林斐然琢磨片刻:“子时就回。”
反倒是如霰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知道。”
林斐然却凝眉道:“宫中戒备法阵非同一般,我今夜不打算深入,以免打草惊蛇。而且,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知晓这样大的秘密,如今却能够堂而皇之出现在洛阳城,并未有人被惊动……
我今日准备去踩点,然后再去城中探查一番,寻一个最好的时机深入,但不会耽搁太久,就这两日。”
言罢,她又转头问道:“怎么突然问我何时回?”
如霰从芥子袋中取出不少工具,银刀在他指间一转,那枚丹丸便被割下一角,融入瓷杯中。
他抬目扫了林斐然一眼,银刀敲响杯沿,似笑非笑道:“为你做这么多事,总要收些报酬。”
“你要我做什么?”林斐然也问得积极,没有半点不愿。
“昨夜做了什么,今晚照旧。你这么聪明,只要教过一遍,就一定能学会,对么?”
第180章
“对。”
林斐然面色微红, 有些如坐针毡,但仍旧回答得掷地有声。
如霰手一顿,倾了几滴清露入杯中, 他扬眉看去,未语先笑:“对什么?”
林斐然有些紧张, 舔了舔唇:“虽然昨晚晕晕乎乎的,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但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表现确实青涩……
所以今早起来打坐时,我复盘许久,已经总结出方法, 不会再像昨晚那样颤抖。”
她说这话, 就像平日与人斗败后,说出“我不会再输这一局”一般, 多了些羞赧,但又莫名昂扬正派。
如霰再忍不住, 停手低笑起来, 一双桃花目阖成柳叶, 看起来愉悦极了。
他搭着腿,下颌微抬:“愿闻其详?”
林斐然饮了口茶水,右手轻攥衣角,兀自点头,暗中肯定自己,随后道。
“一放二揉三划四搭五收紧,如何?”
旁人说出这话,定然免不了孟浪旖旎之感,但由她说出, 倒像是在听什么剑谱,可如霰却又能从中品出些独属于他的微妙。
他眼角还带着些笑意,略有深意道:“你学什么都很快。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不好意思。”
林斐然并未否认,看着他道:“我不懂医术,对于你的病症提供不了太多助力,只能靠你自己钻研,大事帮不上,传些热度过去,让你睡个好觉倒是没问题。
你昨晚睡得很熟。”
昨夜,等到林斐然回神,终于将自己思绪调平之时,耳畔便只有他绵长轻微的呼吸声。
“睡好很重要。”林斐然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与人相拥而眠这件事,你好像比我还要适应。”
毕竟他们刚认识时,就算如霰记得二人过往,他也只是以良才的态度对她,不喜旁人凑近。
闻言,如霰眸光微动,默然片刻,随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了然看去。他搭起的二郎腿就放在林斐然身旁,膝头微倾,缓缓压上她腿侧。
“拿我打趣?”
林斐然立即侧身而起,在他抬腿挡来之前便已后退三步,行至窗边。
她小声道:“礼尚往来。”
既然要学,就什么都学一些,他时常拿她打趣,偶尔回一句也无碍。
……不过感觉确实不错。
林斐然指指窗外亮起的灯火:“天快黑了,我先去探查。”
“等等。”如霰叫住她,“迁居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林斐然蹲在窗台处,回首看去。
“人界北原风雪肆虐,连日不停,听闻有一可怖之物在那里落下,北原百姓奔逃无路,便都前往神女宗寻求庇护。
余下的风雪扩散,已经到了中州北部边境,人皇已经派人驻扎,原因为何,至今还未有定论。”
林斐然惊讶:“听起来是重要机密,一日不到,就探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