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脉不可失,但对他们而言,火种同样必不可少,瞻前顾后,只会得不偿失。
不论是狼是虎,唯有拔剑。
林斐然闭目一瞬,随后睁开,长指虚空一握,缓缓转动,只听得咔哒一声,道道灵光从房外流过。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人告诉她藏宝的位置时,附加的另一句话。
“那道门的后面,是一处只有圣女去过的所在,连我们都只有所听闻,却从未进过,门后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万事小心。”
林斐然双拳微握,凝神推门而入,李长风也紧随其后。
二人入内,却发现自己并非踏入某个房中,而是进入了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画中山清水秀,墨色蕴蕴,一道线条模糊的横风席卷而来,停驻在二人身前。
少顷,横风旋转为一只堪堪睁开的眼,线条一顿一顿地流转,却似乎眼中有神一般凝视而去。
二人自然立刻想起了青雀的告诫,林斐然右手微动,已然是握上金澜剑柄,李长风拇指推起,利剑已出鞘半寸。
它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片刻后,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竟全神贯注地看向林斐然。
忽然间,数不清的横风吹来,旋成一只又一只的眼,密密麻麻布在画卷之上,全都向她一人看去,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一声清脆的金戈之音划过,在更多的单目凝成之前,林斐然与李长风已然出剑。
二人的剑势虽有不同,却带着同样的锐利与迅疾,如同一把戗磨数载的利剪,毫不留情地将这一方画卷剪破。
刹那间,如同天地倒漏一般,一股又一股湍急的气流从画卷后方吹袭而来,几乎要将二人吹离此地。
身上的法衣震如旗响,剑刃之上也被卷出呼声,二人蓄力而起,两剑劈过,纵身跃入画卷之内!
……
啪嚓,刺耳的锣声连敲不停。
傲雪正是清修之中,听闻此声不免觉得心烦意乱,楼中荡起的一点微末震感就这样被法阵阻隔在外,未能传入。
她猛然睁眼,不大爽利地看向窗外,取过手边的玉牌,叩了两声:“你在何处?”
片刻后,玉牌另一端传来一道粗狂的声线:“今日祭祀,主殿吵闹,我自是来炉房避难了。”
“好好说话,这音色听着难以入耳。”傲雪蹙眉,“我正是冲关的瓶颈期,受不得这样的吵闹,准备设立阵法隔音了,主殿一应事务,就全交由你看顾。
这次帮我,下次我帮你。”
“好啊。”那端的音色变回正常,听起来儒雅清明,“安心修行,有什么异动,我会处理好的。”
傲雪倒是没有太多疑问,这人秉性向来不错,同其他人相比,已经算是十分正常,有他看着,她反倒不必操心。
只是不知为何,屋中用她心血浇灌,可以预示危机的枯荣草总是恹恹垂头,她难免有些不安。
她盘坐回蒲团,还是忍不住叩响另一块玉牌,片刻后,另一端传来一道娇俏的男声。
“做什么呀?”
傲雪一顿,阖拢的双目又睁开,眉头微蹙:“怎么又是你?让你哥出来,我有话要问。”
“我哥又不是你的下属,语气放好一些,难道问我就……”那边呛咳一声,语气很快恢复正常,“何事?”
傲雪早已习惯,故而没有太过计较,只道:“天地灵脉进展如何?我这边看预示似乎不顺利?”
伏音淡声开口:“的确,搜寻期间,还找出另外几根假货,倒是磨了我们不少时间,如今其余人都在前来妖都的路上,准备在此会和,等圣女降临。”
“原是如此。”傲雪又看了枯荣草一眼,心中微微放下,“那林斐然小小年纪,能做出这许多事,背后定有人指点,又得妖尊护佑……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如霰?”
伏音声音依旧没有多少起伏,只是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圣女自有抉择。”
傲雪知晓圣女将至,便也不再过多操心,正要断开传音之时,又听伏音叫住她。
“伏霞尚且年幼,性子难免有些骄纵,所以——”傲雪眉梢一挑,果不其然,对方继续道,“所以,不论她说什么,诸位听着就是,还请不要回讽,问她,问我,都一样。”
这一下,倒是伏音先断了传音。
傲雪嗤笑一声,伏霞算哪门子的年幼,这么护着,是妹还是妻?
她将玉牌甩到一旁,忍不住道:“有病。”
她再度抬头看去,枯荣草叶片已有些泛黄,想来面对如霰很是棘手。
毕竟,当初他连胜三位归真修士,而他们尚且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这人后手难明,也不知圣女如何出招。
傲雪心中稍稍安定,布下隔音阵法后,继续打坐冲关。
……
画卷之中,林斐然与李长风如同踏入一处无底洞般,在这方小世界中不停下坠。
四周星罗棋布,流泄着道道银河,二人很快反应过来,翻身御剑,在这方无垠的暗界中前行。
少顷,那些星子闪烁之后,再度凝成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向林斐然看去,如同颗颗流星般朝着她紧追而去。
“这也太恶心了!”
李长风忍耐不住,翻身而起,手中一道剑光向后划过,以手结印,一条焰蛇凭空而出,瞬间将后方的流星烧灼成灰。
“怎么全都追着你来?他奇怪道。
“或许,是我身上有吸引它的东西。”
林斐然此时只能想到灵脉。
“前辈,这方小世界难道真的无底?”
李长风摇了摇头,颊侧碎发凌乱:“没有无底的世界,且等片刻,我正在查看灵力流动。”
几息后,他眼神一凝,直直看向某处,于是并指而出,长剑当即迅疾飞去,掌印再动,剑身霎时间分出成十上百道剑影,旋转着向四面八方袭去。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这方唯有星光余晖的小世界竟有了裂口。
一道狭长的长痕于旁侧裂开,同样有风呼啸灌入,在那些繁星般的单目追袭而来之前,两人已经从中逃离。
逃离前一刻,一只单目擦过林斐然手掌,她垂眸看了一眼,却见那单目凝视着她的面容,随后竟如同真人一般眨动,又倏而被她甩远在身后。
林斐然心中难免有些膈应,她擦了擦掌心,同李长风一道向前看去。
穿过方才那片星河,如今林立眼前的,仍旧是另外一方小世界。
同样黯淡,一望无际,空中却悬浮着一个又一个缺墙少角的小阁,阁中安置着方柜,柜上或摆有书籍,或放有宝盒。
每一个小阁独立存在,无路相连,四周只有断续、漂浮的半截木桥,看起来十分散碎。
这里显然就是密教的藏宝所在。
林斐然与李长风站在一处稍显拥挤、只有半截的木质拱桥之上,而在下方,仍旧是深不见底的渊谷。
二人惊异看向此处,目光不停在这些小阁之间搜寻,却没能看到哪怕一样燃烧的宝物。
忽然,二人脚下的木桥微微变形,如同被压缩拉长一般,前后两端开始延展,左右也有枝节横生,四道白影出现在木桥末端,直直望向他们。
“寻物口令。”
腔调十分僵硬,看起来也不似真人。
林斐然与李长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出剑罢。”
话音落,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剑光所过之处,白影顿消,但只是几息后,它们又再度聚拢,以一种难言的威势席卷而来。
林斐然忽然觉得动作迟缓不少,转头看去,李长风也如她一般,挥剑比平日慢了五息。
她收回目光,视线更多地落于前方众多小阁,而非这些白影。
若只有她一人在此,定然会更费心神,但如今有李长风相助,她便可安心搜寻火种。
密教建立数年之久,搜罗来的宝物与如霰的宝库相比,更是数不胜数,眼前悬浮的阁楼如此之多,她要如何才能更快一步地寻到火种?
林斐然如此想着,便纵身跃上其中一座。
断壁残垣的小阁内只倚着一张长柜,悬浮倾斜的地面更是只容一人立于其间。
她小心站稳,随后拉开其中一个抽屉,还未来得及看其中宝物是何,便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下一刻,她竟凭空出现在另一座相隔甚远的小阁之上。
林斐然目露惊奇,不信邪地打开身侧的柜门,果真又如先前一般,被移转到了另一处。
若是想要一个个探寻,几乎没有可能,也不知这白影是否会给外间人传信。
她必须冷静下来,找出破解之法,就如同那位神女宗的尊者所言,她气机奇特,唯有她才能寻到火种……
既然找不出,那便只能想办法引出来了。
……
砰然一声,房门被骤然推开,一位身着紫衫的女子迅步而入,她面上覆着轻纱,却仍旧不掩眉眼间的锐色。
同她一道来的,还有一个披着白袍的少年。
房中聚集数人,见她入内,无不起身颔首,唤道:“圣女。”
紫衣女子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情况如何?”
妖界与人界昼夜颠倒,他们聚集在此已久,此时屋内已是烛光晃晃,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没有率先回答的意思。
伏音起身看向窗外,开口答道:“城内并未传出林斐然离去的消息,如霰也还在行止宫中,我等探查之时,发现了这几条假灵脉……如今我们无法确认真灵脉是否还在她身上。”
圣女上前一步,抓起桌上三条假灵脉,双眸微合之间,已然将它们碾作齑粉。
“天地灵脉,只此一条,刀劈不断,斧斫不开,流火不熔,死水不腐……这样一件至宝,她唯有将其藏匿,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她将齑粉扬入夜空,声音与这冬夜一般寂冷。
“事关重大,今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将她抓回!”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众人侧目看去,静静打量着他。
圣女同样侧首,目光并无波动:“倒是难得见你本尊,想问什么?”
青年望向众人,指间捻着一朵野花,缓声道:“本教至宝无数,这天地灵脉纵然独一无二,但对我等而言,无非是含有精纯灵蕴,这并不稀奇,何必要花这样大的力气?”
圣女并未言语,只是看着他。
伏音身形微动,神色一变后,双手叉腰,意味不明笑道:“齐晨,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小姐驻守妖界,可曾听闻你娘子与林斐然交情不浅,我若是你,今日就该避嫌了。”
齐晨却不甚在意:“伏霞大人说的有理,那我今夜便回去陪我夫人了?”
伏霞一时噎住:“你!”
圣女却环视一圈,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