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迫切需要这些图洗洗脑子。
第49章
人妖两界昼夜颠倒, 秋瞳放出密信之时,妖界正是午时。
一只若隐若现的纸狐狸越过海面,向岸边水楼飞去, 海面波光粼粼,漾着日色, 映着它不甚灵活的身形。
这是际海,位于妖界东与南的交界处, 是鲛人一族的领地。
传闻中, 际海与无尽海相连,不需符令也可自由来往两界 ,不少鲛人都爱从此处偷溜至人界游玩, 是以人族自古就有鲛人传说。
不仅如此, 在妖界,鲛人一类的海族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经过千万年的生衍, 妖族人早已失去返祖的能力,只以血脉留存, 但古老的海族不同, 他们仍旧可以回返。
修长的鲛人跃水而出, 又轻盈落回,溅起的水花折射出高楼林立的海岸。
岸上房屋均由青色的海木搭建而成,檐下挂着白贝,廊柱以重彩绘制,屋顶铺着晶粉,磷光煜煜,光彩逼人。
不少身穿薄纱的少年人在其间奔驰而过,震得白贝叮当作响。
纸狐狸翻过数座高屋,缓缓飞入高阁。
阁楼内坐着一个女子, 她不似鲛人那般披帛轻纱,反倒穿着一身堇色衫裙,腕间挂着两枚玉镯,姿态娴静,举止文雅,如同一朵轻绽的紫薇。
听见异动,她抬头看去,便见一只狐狸蹲坐书台,憨态可掬,十分讨喜。
她轻笑一声,点了点纸狐狸的脑袋,开口道:“泽雨,有一封你的书信。”
少顷,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长发披散、眉眼秀丽的少年人闯入里间,他未管那书信之事,抬手便将女子拥住。
“明月,你终于愿意搭理我了!”
明月指了指书桌:“还不看看信中写了什么,不要误了正事。”
泽雨扫了纸狐狸一眼,眉头蹙起:“不是正事,是使唤人来了。”
明月好笑看他:“还有人能使唤得动你?”
泽雨无奈解释:“妖界局势不稳,几大部族四处兼并争斗,际海又正处于东南交界,未免纷争,我父王早年间便同东部的狐族与南部的羽族都定了契,算是盟友,彼此间互有‘行使’,说白了就是你选人为我所用,我选人为你所用,美其名曰同盟互助,但到底不是同族,行使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明月更加疑惑:“你是一族少主,怎么会选上你?”
泽雨脸上浮起一抹绯色,嚅嗫道:“那时恰逢你联姻之事,又听闻狐族预备命行使入妖都查探,还有法子和公主联系,我便想着做一做,若是婚宴那日未能将你带回,也不至于同你失了联系……”
明月凝眉:“胡闹!行使一职岂是同盟互助这么简单?两族相安无事便罢了,若是乱起,送出的族人与质子何异?”
泽雨抓过纸狐狸,蹲坐她腿边,垂头耷耳地展开:“我没想太多,妖都内高手如云,妖尊更是远近闻名的阴晴不定,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在行止宫里害怕。”
明月低眉,不禁想到林斐然,心下又是自责,又是庆幸。
她当初因为一时的恐惧与无望,竟同意林斐然提出的互换之事,叫她替自己入了火坑,好在事有转机,林斐然做了使臣,未曾出事,不然,她一定要以头抢地,以谢此罪!
泽雨见她神情不佳,只得叹道:“别难过了,今晚给你摸摸尾巴……嗯?”
他看着信纸,疑惑出声:“狐族要行使去查探公主虚实,绘出使臣画像,莫不是有所觉察!”
明月立即俯身去看,唇角慢慢抿起。
狐族势大,盟友众多,行使众多,两人也摸不准这样的信件到底只送给了泽雨,还是行使皆有。
明月按住他的肩头,凝眉思索:“时至今日,明月在不在行止宫中,都与林斐然无关,更何况连妖尊都未追究,又何须他人置喙?只是,狐族为何会对此事上心,我是死是活,又与他们有何干系?”
明月不由得想起那枚陪嫁的传声玉令,那是人皇将她送到妖界的唯一缘由。
她不过一个凡人,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但他曾说过,她与妖尊有缘,此番缔结并非坏事,若以后妖界有乱,便摔碎玉令,以保性命周全。
明月不知这话中掺了几分真假,但她此时忽然有了个令人悚然的猜想,会不会,这条密令便与人皇有关?
她的死活,他大抵也不在意,那么,此举定然是冲着林斐然来的。
“泽雨,如何最快赶到妖都,要比其他人都快!”
“走水路最快,我驮着你,不出三日便可直入妖都玉带溪!”
明月点头起身,纤弱的身形勾出一道长影:“好,我们今日便出发,我有些话要告诉林斐然。”
……
镜川道场是为妖族人斗法而设,共有三十六处须弥地,本是随到随入,不拘场所,但有两处例外。
一个是为林斐然单独开辟的三十六号,另一个则是平安常待的一号。
一号须弥地内设有一个登闻鼓,不服如霰,想要一挑妖尊之位的,尽可到此击鼓鸣声,先由平安出战,胜过她的,才可见到如霰。
当年叫阵之人不少,如今却全都偃旗息鼓。
平安一直坚信,会有重启登闻鼓那日,所以她日日保养,夜夜打蜡,不敢懈怠半分,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
她欢快地敲着鼓,朗声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须弥地内,竹林密布,中有一条江河横贯而过,林斐然正御着一根竹篙在水上疾行,篙不沾水,不多不少,正好离水三寸。
在她身侧,数十只糯米团般的小食铁兽正抱着小竹,同她一般横渡江河,它们爪下的青竹也由林斐然御控。
稍有不慎,这些小团子便会因她落水,林斐然不敢有半点懈怠。
“平姐,要不还是将它们收回去,万一真落水了怎么办?”
平安大笑道:“不可,没有比御器更能锤炼术法的法子了,而且我这叫因材施教,你这样的人,就要鞭笞良心,如此才可激发无限潜能!”
竹林里,不少食铁兽端坐岸上,一边掰竹,一边观看,好似早已习惯。
平安又抱起三只,大声道:“不必担忧,这河水不深,而且他们在此境中生活多年,泅水是迟早要学的,有你一起磨炼,趣味横生嘛!”
林斐然听得更不安了。
“别走神,接好了!”
平安将手中三只小食铁兽飞出,林斐然来不及阻止,只得纵身而起,踏水而过,一连接下三只小团子,飘飘落回竹面。
怀中温软,三只小兽唧唧叫着,她忍不住揉了揉它们的耳朵,再断开足下长竹,照例将它们三只安置竹上。
平安不禁赞叹:“控得好,身动而神不散,意不乱,这才是术法之道,再来!”
她将长辫甩至身后,扬眉扯唇笑开,面上绘着的白纹更显野性,手中鼓槌被扔至空中,灵光一闪,顷刻间变作一柄蓝底黄纹的旌旗。
平安纵身接过,挥舞间,风声猎猎:“急急有召,水龙来!”
江面翻波滚浪,旋流乍起,忽而间,竹林间回荡出一阵龙吟,两条水制的飞龙破水而出,直朝前方奔袭而去,小食铁兽们回头看去,顿时唧唧叫了起来。
林斐然身形一顿,先将小团子们往前送去,旋身断后,下意识要执起长竹抵挡,便听得平安大声道。
“不可再用武技,以法斗法,还记得我教的符阵吗!”
林斐然骤然停手,她看了平安一眼,踏上长竹激流自退,水花大起,手上捻诀结印,江面上浮沉的竹叶便落至身前。
竹叶细长,共有十二枚,叶面为阳,背面为阴,两两相衔,巽上艮下,是为风山渐!
水龙跃水而至,一道冲天青木自水下生发而起,生生将水龙劈拦截断,江水泼天洒下,如同落了一场骤雨。
另一条水龙绕道而行,直冲一群糯米团去,林斐然翻身后退,手中寒气渐显,迎着水面拍下,江面瞬时凝冰而去,水龙探头的瞬间便塑作一座冰雕。
她怕平安又唤出什么东西,立即御着青竹,将小食铁兽送回竹林间,就在此分神之际,尚未完全凝固的水龙摆尾,将她掀翻河中,惊得小团子们唧唧大叫,起身扑向平安。
过了一会儿,林斐然凫水而出,幽幽道:“这水看起来深,实际上一点也不浅。”
平安闻言捧腹大笑,将她拉出,安慰道:“看在你这几日这么有趣,不,这么努力的份上,平姐送你样东西,也算是那盏星灯的回礼!”
她抬起手,竹林间清风骤起,一道刚劲的嗡鸣之音破空而来,那是一柄极润的弯刃,刃面刻有异纹,内外含光,悬至眼前时,好似一轮耀空的上弦月。
“这叫月转轮,天生的御器,过去是我的随身之物,不过现在用不上了,赠你!”
平安呼哨一声,月转轮便落到掌间,越旋越小,化作一枚银月环,未待林斐然拒绝,她索性套入她的腕间。
“走罢,大吃一顿去!”
林斐然望向腕间银环,摇头浅笑道:“正好也饿了,这顿我请。”
两人说笑间走出镜川,只是刚入城门之时,林斐然便觉察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注视,两人对视一眼,平安耸肩道:“我先去点菜等你,速去速回。”
林斐然隐晦地看向视线尽头,随即纵身跃上屋脊,下一刻便消失其间,在偷看之人满目疑惑时,她已行至二人身后。
“你们在找我吗?”
声音清澈,音调微低,将泽雨吓得不轻,他立即伸手护住明月,略微倾身,一副备战之态。
林斐然却看也没看他,只是稍显诧异地望向他身后:“明月公主?你怎么会在妖界?”
明月望向来人,一双杏眸先是细细打量过林斐然,这才开口道:“替嫁那日,我便被接到了妖界……原本还有些担忧,但今日见你面上有光,眼中有神,想来过得不错,倒叫我安心许多。
只是我今日来,是有急事相告,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林斐然摇摇头,看过她身侧的妖族少年,心下明了:“看起来,公主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过这里不便详谈,先随我来。”
她带着两人入了一间酒楼,开启法阵后,问道:“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明月思忖片刻,问道:“从人界携来的诸多陪嫁中,你可曾见过一枚符令?巴掌大小,雕有玉花。”
林斐然了然:“传声符令?”
明月点头:“是,你可曾用过?”
林斐然闻言忽然坐直,眼神轻飘,抬手摸了摸脖颈,心虚之色不言而喻。
严格来说,她这般不问自取的行径叫做偷用。
泽雨恍然道:“你用了!”
林斐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回道:“我并非有意!你是谁,和公主什么关系!”
泽雨顿时噎住,他看看明月,脸上烧灼一片,支吾了半晌:“我、我是鲛人族少主,我们……要你管!”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均红了面色,一个是羞的,另一个是羞的。
明月看着他们,有些好笑,原先的忐忑也松弛下来,她推开泽雨,三言两语将事情首尾交代,肃容以对。
林斐然也略过那点羞耻,面色微沉:“自母亲去世后,我们便甚少入宫参宴,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即便他知晓我如今是妖族使臣又如何,难道人族就不能到妖界行事?”
明月摇头,目光凝重:“此事或许牵连到你母亲”
林斐然一怔:“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