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敏锐地想到了执微现在被推上第一名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她“污染值为零”“舍身忘我地信仰神明”“毫无私欲可以在污染区内行走”的人设吗?
真相暴露,宇宙动荡,对神明最虔诚的人都在疗养院做污染者了,那能没有人质疑执微的虔诚吗?
那可就不是现在的风景了。
贪狼没什么耐心:“那就先这么瞒着?”他脑子不怎么转圈。
给安德烈气得够呛,安德烈立刻瞪了过去,痛心疾首地开口:“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明白主官的意思吗?贪狼?”
鹑火抱着胳膊,平复着心情,也颇有兴味地看着他,倒是没解释。
安德烈是个急性子,还是事业脑,忍不了执微的计划被这么空空耽搁。
“主官是什么意思?主官是在叫我们偷偷传播,在暗地里搜寻组建绝对忠诚于她的队伍!”
执微:……我是这个意思吗?
安德烈端着一张瑰丽的面孔,低垂着眼神,颇有几分阴沉魔王的气势。
他开口就说:“一部分神明率先背离了选民,选民当然背弃对这些神明的信仰。或者说,无论是唯一神,还是神明本身,都已经不再完全可信。”
“但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完全可信的,那就是主官,那就是执微竞选人。”安德烈满意地点头。
执微:“……安德烈。”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念了一声敬业副官的名字。
安德烈:“小范围走漏消息,挑选吸引来的人,他们追随的不再是即将成为神明的执微,而只是执微。只追随执微。”
这话是谁说的?喔,是安德烈说的。安德烈居然在说这种话?!
执微面色微妙:“安德烈……我记得你是个狂信徒。”
她艰难发问:“你的信怎么不狂了?”
第172章 无名区(六) 显得很有默契!……
不是说好安德烈你是狂信徒的吗?
你怎么也跟着闹上了?你之前对待巧克力神的日夜祈祷, 天天吃巧克力,和巧克力神混到你这边停了祈祷,那边祂直接从神殿出来找你,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执微神色不善地盯着安德烈, 她一口气哽在喉咙口。
但安德烈不以为意, 还一脸的懵懂,满脸都是想为执微分忧的表情。
安德烈:“这样,主官就有了绝对忠诚于你的大批部队!”
他可真是个事业脑,他计划起执微的事业来,比执微要激进多了。
“无论是改换身份做探子,还是在未来可能用到的时候做军队,人们的忠诚不以主官的身份、时间、组织、纲领而转移,始终是主官的人。”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兴奋起来了。
“想想看那是什么盛景……”他喃喃道, “我稍微想一下, 都要激动地抖起来!”
执微稍微想了一下, 已经气得肺子痛了!
鹑火此时,倒是燃起了斗志。她是污染种,此刻又是在无名区,她便向执微讨要这份差事。
“要不交给我做吧, 主官, 我会把这件事情做好的。”鹑火说。
对于她而言,去做这份差事,简直不像是在做事, 而是像是在拯救她自己。
拯救千千万万个她自己。
鹑火又品了品之前的对话,虽然心中仍激荡着复杂的感情,但升起的战意如同不落的恒星。野心已然敲响了旷野的钟声, 在她心底发出绵绵回音。
“我相信主官的这个猜测。比起原罪,我更相信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迫害。”
鹑火文弱的容貌里敛着阴霾,她神情坚毅:“在场的都是受害人,这个选区里,都是受害人。”
“但往后就不是了。”鹑火吸了一口气,提起心神,“因为主官来了,天可以亮了。”
这说的什么话?说得她好像是什么太阳还是灯泡似的!
执微听着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看了一眼舱外,根据纪蓝号此时停泊的时区地,诚实质朴地说出事实:“天还黑着呢。”
“我说亮难道它就会亮吗?开什么玩笑。”她吐槽道。
贪狼一直沉默着没怎么说话。他接收到了这么多信息,也在消化。
但他这个人,他很执拗,认准的事情,跟定的人,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而且他脑回路很清奇。
于是,他瞥了一眼身旁垂眸思量的地肤,开始搞事。
贪狼平日负责架势,有纪蓝号的操作权限,此时,他扯出光脑虚拟屏,低头操作了几下。
执微再抬头,就眼睁睁地看着纪蓝号顺着无名区的时域,漂移了一段路程。星系内的恒星照过此时纪蓝号的停泊点,光芒打进舱内,落在了执微面前的桌板上。
好家伙,天还真的亮了。
执微:……
贪狼,你有什么毛病?!!
另一边,鹑火还在夸安德烈之前的说法:“说到对主官的了解,谁也比不上你呀,安德烈副官。”
安德烈骄矜地昂起下巴。
执微盯着桌面上的光芒,抹了一把脸:“说到对我的了解……怎么没有人问过我本人?!”
她只好虚弱地发出提醒:“听着,做可以做,但不要以我的名义去做。”
执微思考了一下,决定把她邀请过来的背锅侠隆重地请出来!
卢米农,到了你登场的时候了!
执微:“以卢米农的名头去做这件事。”她故意斩钉截铁地这么说道。
她是想荣誉外包,虽然别人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但明面上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安德烈惊道:“主官,你知道他撑不到下一轮,于是故意送他这样一份大礼。”
他还挺感动的,蓝汪汪的眼睛盯着执微,说出了让执微恨不得翻白眼的赞叹。
“不愧是你。”
执微:“……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反正说都说了,执微也不怕说得再清楚一点,她就不信这次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她还能阴差阳错地把这张饼吃到嘴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用卢米农的名头去做这件事情。”执微说,“无论是支持率、选票、选区归属还是选民,都属于他。”
不要再属于我了求求了求求了!已经吃了好多了实在是吃不下了!
祁入渊已经缓过神来了,她整理好心情,一边计划继续去查她那桩灭门案,一边也为执微分析起来现在的情况。
“你稍微隐藏一下是对的,关于污染和邪神的猜测,可以往外露出一些。”祁入渊说,“至于后面说的,虔诚者堕落的事情,在你总选胜利,或者淘汰离场之前,不要透露半点。”
执微直接忽略了“总选胜利”的这个说法,她从祁入渊的嘴里听见“淘汰离场”的这个可能性,那叫一个浑身舒畅。
对对对,就是这么计划!
“知道啦。”她欢快地应道。
她毕竟不是本地人,那种世界观的冲击破碎、重构组建,在她的脑子里是没有概念的。
执微只需要沉默了几小时,推论出结果,便可说出猜测,恍若卸下了重担。
但对于星际人类来说,震荡的余波仍持续泛起致命的涟漪。
这场三千多年的阴谋,终于拉开了一点幕布,露出了后台的阴森。无论在场的人多理智,脑海深处还是恍惚的。
就连灵魄也受到了影响。
灵魄是个人工智能,智械生命一直是仿照人类模样生活的。但她从执微开始讲话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眨眼。
给人工智能都吓得不轻!
神明不庇佑智械生命,智械生命没有属于自己的神明,邪神也侵害不了仅剩的人工智能。
她从诞生到存续,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她还是没有完全地理解人类,仍在为了人类而惊诧。
直到散场的时候,灵魄还站在祁入渊身后。执微看见她俯身去安慰祁入渊,祁入渊撑着手臂,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鹑火和贪狼则走在执微身边,安德烈走在靠后的位置,还催了地肤两句。
地肤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也晃了晃,明显还在接受事实。
贪狼此时趁着安德烈不在执微身边,不解地望着执微:“安德烈副官,可一直是狂信徒。”
他在说安德烈,也在说许多贵族和竞选人。他不懂,为什么他的亲眷成为污染者,而狂信徒没有被污染侵蚀。
执微回忆了一下安德烈的行事风格:“祈祷、恭敬、信服,一切对神明该做的,他都会做。”
“但他和我第一次见面,才说完我大逆不道不该竞选唯一神,后面就欢欢喜喜给我做了副官。”
贪狼静静地望着她,在执微的诉说里,想起安德烈每次虔诚购买巧克力的背影。安德烈最虔诚对待的,居然是贩卖巧克力的神明。
他又想起父母的背影,想起父母热烈的眼神、佝偻的身形,想起他们被收容的时候,仍渴盼侍奉神明。
执微不知道贪狼此刻在想什么,她只是感慨:“他的虔诚,感觉很纯粹剔透。”
“或许,他信的不是神。”执微想,他当时接受了做的副官,本就是在接受她的思想。
“他信的是信仰本身。也是他自己可能有的种种未来。”
鹑火听完,点头赞同,望着执微的侧脸,她又在心底补充。
……是信仰本身。更是,人类可能有的种种未来。
无名区的日子平淡里透着死气,今日和昨日没有什么区别,明日和后日也没什么值得期待,去年和前天也没什么不同。
哪怕执微竞选人抵达了无名区,在沉寂的池塘里丢入了一颗石子,可搅动的范围始终有限。
人们瞧着执微竞选人,人们可以支持她,人们也会支持她,但那些都是她的事情,是她的故事,不是他们的。
他们走不进任何人的故事里。
直到……他们自己的故事陡然开篇。
就在这几日,一则流言在无名区悄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