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刀背在手肘里侧袖子上一划拉,擦干净了刀上的血迹。
“秋荷,我没有活着的意义了,我一个也没能救下。”说着将手里的刀横在自己的脖间。
手臂被秋荷用死命拉住,她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是要死我也死你前头,只要我没死,你就不能死。”
她的语气发狠。
苍清侧头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要死也是我死你前头,跟我走!阿郎死了,我便是你阿姊!”
苍清愣愣地看着她,放下了手。
秋荷拉着她冲下城楼,往城里跑去,跌跌撞撞跑到一半,苍清忽然强行拉着秋荷,又冲回城下。
敌兵的刀朝着她砍来,砍倒一个,弯腰避过一个,反手扎死一个,羽箭从她身侧嗖嗖飞过,她将秋荷护在身后,连眼都没眨,直到她站在白榆的尸体前,一刀扎进了她的身体,“找到你了,氺禄。”
手中的横刀发着光变了形状,竟是许久不见的月魄剑。
“你太心急了,你不该劝我去死。”
假白榆的身体化作无数水珠飘至空中,苍清伸手一划,所过之处,水珠消失不见,皆数化进她体内。
她拉住身边秋荷的手,“只有氺禄才会迫不及待要我们的命。”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黄沙退去,厮杀声渐无。
苍清重新站在了郭老员外家的池塘边,只来得及看一眼她拉在身侧的白榆,便再也坚持不住,倒头栽了下去。
耳边是云寰的声音,“我就知道苍官一定可以出来,你们还非等在这里。”
第96章
苍清醒来时, 屋子里漆黑一片,还是夜间。
她睁眼看着床帐很久,终于接受自己已经不在龟兹城小院房中的事实。
这意味着她打开房门, 再看不见在院中等她的身影, 再没有带他回来的机会。
下了床坐到桌前,她没点灯, 就这样一直坐到屋中陈设, 从模糊的暗影渐渐有了形色, 她依旧没动。
直到房门被推开,她抬眼望去, 看见来人眼底迅速泛红, 出声已是哽咽。
“大师姐……”
陆宸安手里端着药, 见到她快步走到桌边, 一脸关切, “小师妹,你醒了?”
她红着眼又喊了一声, “大师姐……”
陆宸安放下药碗将她搂进怀里, 轻轻抚着她的背,哄道:“乖,没事了啊。”
“大师姐, 我真是无用。”
“小师妹已经很厉害了。”
陆宸安重新端起碗, 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师姐喂你吃药好不好?”
苍清呼出一口气, 从她手里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灌下药汤,这药味道古怪, 她却好似没有味觉,随手擦掉嘴边药渍说道:“就是变成了氺禄,我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带在身边养着。”
“啊?”陆宸安被她这番动作惊住,“我的药变好喝了?”
又问:“养氺禄做什么?”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这软饭我是非吃不可吗?”
苍清猛的抬起头,原本灰暗的眸子在一瞬间死灰复燃。
她腾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底下的小圆凳,可谁在意呢?
她只顾着朝他跑过去,李玄度笑着对她张开了手臂。
这份失而复得的心情,让苍清忍了一夜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全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泪水透过薄衫沾湿他的肩头。
头顶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京兆府确实不是个好地方,惹得我小师妹越来越爱掉小珍珠了。”
苍清还是哭,停都停不下来。
氺禄世界里的一番闯荡,实在憋屈又愁闷,这会松了心弦,有越哭越狠的趋势,竟嚎啕起来。
李玄度轻拍她后背,又说:“以后炒菜都不用放盐了,叫你去哭一哭就成,挺好,省钱,但鼻涕别滴进去。”
好烦啊这人!!!气氛都被他破坏了,苍清不想哭了,并报复性地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了他衣上。
算了,看在他替她挡箭的份上,今日不揍狗了。
苍清一把将他推开,“还是许时归比较会哄人,小师兄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李玄度轻笑:“你就说哄没哄好吧?”
苍清:?是人话吗?
她抽抽鼻子不搭腔,“姜晩义呢?他有没有事?”
荷塘边传来一声叹息,“同样都受了伤,我怎么就没有被小娘子抱怀里的好事,我都在这里站这么久了,也没人记得看我一眼。”
姜晚义一副很是失望的模样,轻轻摇着头。
苍清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真好不是在做梦,他们都还活着。
“姜晚义!本郡主可记着你呢!”不知何时出现的白榆抽出腰间的星临鞭,往地上一甩,“你竟敢让本郡主给你生了九个孩子。”
姜晚义跑得飞快,转眼已经在廊下,他从廊柱后探出头看着白榆,“那是氺禄假扮的,都是假的,我们只是被篡改了记忆,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九个孩子了。”
“那也用着本郡主的模样,子孙满堂、阖家欢乐就是你内心深处的愿望是吧?”
“我没有!爷那么空?花钱去养九个孩子。”
穆白榆咬牙切齿:“你还不敢承认。”
姜晚义忿忿不平:“那孩子还不是我的呢。”
苍清在一旁悠悠开口:“原来你看得出来啊。”
姜晚义:“在里面的时候不觉得,出来一想,九个孩子各个不同,竟没一个和都护像的。”
白榆冷哼:“以本郡主的身份,就是养九个伴侍都不是问题,何况九个孩子不同父,要你管。”
李玄度不咸不淡说道:“虽然家风不正会被御史弹劾,但这件事我站郡主。”
姜晚义咬着后槽牙说道:“李道长既然学了我的刀法,就该喊我一声师父,少说大逆不道违逆师父的话。”
“做梦。”
“李玄度!老子要将你砍了去喂狗。”
李玄度往白榆身后一躲,对他勾手指。
果然姜晚义止住了脚步,只听白榆怒骂:“你过来动我妹婿一下试试!”
姜晚义:“你把鞭子放下,二对一算什么本事。”
鞭子里的白灵:略略略。
李玄度站在白榆身后,朝着姜晚义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忽然又歪过身子对白榆说道:“我是你表兄,你叫反了。”
白榆头也不回,“都一样,这野黑猫跑得实在太快,你替我将他抓了,我给你在阿嫂那里说足好话。”
莫名被冠上野黑猫外号的姜晚义:?
他神色诡异,“你俩的婚约还没解吧?怎么能这么流畅的说这种话,不膈应?”
白榆:“要你管!”
李玄度摊手:“官家想我找玉京就迟早得同意。”
不过就是他挑战了皇权,作为君、父的官家又不愿失权,拿旨压他罢了。
苍清在一旁捂住了脸,“我还站在这里呢,不要这么没羞没躁说得这么直白,尊重一下我要找记忆的事。”
姜晚义眸色一沉,忽然道:“别找了,反正那人与你也并非良缘。”
“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想知道啊?”姜晚义灿烂一笑,依次指过三人,“你把鞭子收起来,你喊爷一声师父,还有你,给爷单独涨薪资。”
三人齐声:“做梦!!!”
又打闹了一会,逗得靠在门口看戏的陆宸安咯咯直笑。
苍清也笑,但又如何会看不出,他们不过是在哄自己开怀。
他们都只是演了一出戏,特别是白榆本来就心大,全程也没遇见什么事,只当是去演了出戏。
只有苍清带着记忆在里面走了一遭,撕心裂肺经历了朋友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也记得比他们都清楚,记得龟兹城,记得安西都护府,记得那些回不了家的将士,记得会雕小马和荷花簪的老刘最后躺在了城门下,记得许时归带回的红绸带,记得他们会省下珍贵的甜瓜,对她说:小青过来吃。
记得这个世界里大部分事件,都是许时茴的心意,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
苍清问道:“那个奇怪的小娘子呢?”
陆宸安回她:“云寰将她带走了,说是等你醒了自然会带人再来找你。”
苍清点点头,又问李玄度,“你之前说郭老员外收藏的战甲是在书房?我们去看看吧。”
路上说起他们是如何出来的。
按照浮生卷上所载,进入氺禄世界的人,只要在死前清醒过来就算赢。
在城门口,苍清朝着李玄度跑过去时,他终于完全清醒,所以他见到她,说得是“我没事”,如果是许时归的话,大概会说“胡闹,快回去”之类的话。
也正是醒了才知道苍清力大,才会使出全劲来限制她的行动,不让她挣脱。
他已经清醒了,可以在里面死去,而苍清本就是清醒的,她只有一条路,就是在死之前找出氺禄,所以她不可以死。
不过当时的李玄度是真以为自己会死,一切发生的太快来不及多说,能把月魄剑留给她已经是极限。
而姜晚义,是在苍清朝着他举起手臂,射出袖箭之后,慢慢清醒过来的。
在里面受的伤不会带出来,只有苍清出来时,真的在流鼻血,当时她满脸的血,可把坚持在池畔边等着她们的另外几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