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棠悻悻缩回手,“你们想知道青棠琴的来历,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想要玉灵芝是吗?”
“那我便带你们亲自去看看吧。”
今棠抱起琴转身坐到后边的花梨木太师椅上,将青棠琴放到案几上,指尖拨过琴弦。
悠扬的琴音不过刚起片刻,元真意脑袋“砰”地磕在桌上,头一个沉沉睡去。
李玄度好一些,但眼里也已不太清明。
唯苍清如旧,只眼前出现了幻象。
今棠拨着弦,笑说:“在春风楼与你们初见,我就知你们和他人不同。”
“你这琴也果然有古怪。”
苍清前头已猜到此琴是浮生卷上的神物。
小师兄后来又同她说起过浮生卷的事,虽他也不甚了解,但这大半年从信州一路走来,经历了几次异族之事,也能猜想到卷中空出的剪影是丢失的神物。
凡间厉害的法器在江湖中大多能叫出名号,叫不上来的就很可疑了。
苍清暂时忽略眼前不断闪过的幻象画面,笑道:“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玉灵芝归你,你这琴我要了。”
“一言为定。”今棠极快地回道,像是生怕她反悔。
比起玉灵芝,今棠对古琴竟毫无留恋,“曲调已出,小娘子还是先认真看完我要讲得故事吧。”
琴音陡然增高,苍清眼前的幻象愈发真实。
雅致的暗房里,一位妇人躺在床上生产,几个女使一脸焦急地来回进出。
“娘子再使点劲啊!”
屋外盛放的海棠树下,有位男子来回踱着步,踩烂了一地落花海棠。
直到房中传出一声啼哭,有女使出来回禀:“恭喜阿郎喜得千金。”
他才停下焦躁的步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千金好啊。”
这千金长至六岁,因出生时正值春日,有一乳名唤作锦娘,冰雪聪明,家人无不喜爱。
好景不长,一次踏青锦娘因外貌出众,被人牙子所拐。
小儿年幼不记家,只知自己本姓苏。
辗转多地,最后被扬州一吴姓人家买下,改名吴锦,原是做女儿养着,后来这家自己生得一男儿,锦娘便成了童养媳。
这家人条件不甚好,男人不过一卖货郎,女人也不过做些散碎活计。
锦娘要帮着男人理货,帮着女人缝补,还要帮着带小自己八岁的‘丈夫’。
稍有不顺便是巴掌与谩骂迎面而来。
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好在邻人友善,偶有相帮。
同住一个巷子比她小一岁的欢姐儿在雨天给她撑过伞,饥肠辘辘时送过饭,更是将被打伤的她带回家上过药。
欢姐儿家门口有颗合欢树,是她家爹娘成亲时所栽,她的乳名也是来自于此。
欢姐儿的阿爹是个读书人,阿娘亦是个聪慧的妇人,他们总是怜爱得看着锦娘,发出一声叹息。
锦娘很羡慕欢姐儿,有这么一对温柔可亲的爹娘,她午夜梦回时,常常忆起自己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光。
后来又认识了与欢姐儿家一墙之隔的元真意,他总是趴在墙头往欢姐儿家的院子瞅,若是看见了锦娘,便会问一句:“你今日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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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三人便就此熟识。
锦娘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能溜出来, 她总是很忙。
欢姐儿打小身体不好,患有心疾,亦不常出门。
元真意大多时候都在学堂读书, 他爹娘在他的学问上异常严厉。
但三人若是遇上, 定会玩在一起。
锦娘和元真意偶有调皮,做些孩童常有的顽劣之事, 欢姐儿则会在旁一板一眼地劝阻。
元真意总笑欢姐儿:“你怎么像学堂里的老夫子一般, 乏味的很。”
春去秋来, 又那么过了几个年头。
一日欢姐儿兴高采烈地来同她说:“阿爹给我取了大名“孟青棠”,阿爹说希望我这辈子欢乐无忧, 以后嫁得如意郎君, 亦能合欢。”
她说着话还拿眼偷瞧一旁的元真意。
元真意一脸不屑, “我的大名在启蒙时就取好了。”
大家都有好听的名字, 锦娘却没有, 她模糊记得她曾经家中的院子里,一到春天便繁花似锦, 小小的她尤为喜欢一株会开粉红色花的树, 好像叫海棠。
欢姐儿名字里带着这个字音,于是她说:“欢姐儿,我喜欢你的名字。”
欢姐儿很开心, “锦娘你呢?你家里给你取大名了吗?”
锦娘摇摇头。
她家里怎么可能会给她取名?
欢姐儿看出了她的失落, “锦娘,我教你写字吧,以后你想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元真意也不甘示弱, “还有我,我也能教你。”
三个孩子在地上拿树枝写写画画。
“元、真、意。”
“这是孟、青、棠。”
“那……苏锦怎么写?”
儿时便在一笔一划中悄然过去。
转眼,黄毛丫头成了聘婷少女, 黄口小儿也已英英玉立。
一句:“锦娘,我喜欢你。”
她瞒着欢姐儿偷偷和元真意在一起了。
月上柳梢头的日子也就那么小半年。
“意郎,我爹娘收了钱,要把我嫁给临街的张屠户给弟弟换亲。”
“意郎,你不是说会让你家人来我家提亲吗?”
“意郎,听说你家里想给你和欢姐儿定亲?”
“意郎,我明日便要嫁人了。”
到了吉日,锣鼓吹吹打打,囍乐随着红轿子从这个巷子,一颠一颠抬到了张屠户那挂满腊肉的家里。
好运气并不会因为择了个吉日成婚便降临。
张屠户好酒亦好赌,若只是醉了便只挨几个巴掌,若是再输了钱,便会拳脚相加。
“意郎,他迟早会把我打死的。”
“意郎,你带我走吧。”
“意郎,你是……嫌弃我吗?”
不过半年,苏锦便瘦脱了相,她挺着肚子拽着元真意的手。
“求求你,救救我。”
元真意不着痕迹拂开她的手,轻言相慰,“锦娘,你再等等我。”
那是她最后一次主动去见元真意。
当晚,她的屠夫丈夫又输钱了,于是她小产了。
她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死去,闭上眼能瞧见梦里那个开满海棠花的院子。
第二日欢姐儿自称她娘家人来看她,带了许多好东西,好东西她当然都不曾看见,只尝到了她亲手端给她的一碗地黄馎饦。
她儿时便常蹭欢姐儿的东西吃,可没有一次有这一碗馎饦来得催人泪下。
嫁过来这些时日,欢姐儿是第一个来看她的。
嫁过来这些时日,她没有一日吃过饱饭。
苏锦埋着头一口一口把馎饦塞进嘴里,直到嘴里再也塞不下,又混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吐回碗里,她还是不管不顾继续舀起来塞进嘴里。
欢姐儿瞧着她这副模样,止住她拿筷子的手,泣不成声。
临了只让她必要好起来,等着好日子来。
都让她等着,可她当时想,她还能等到什么。
不过是置身事外的人安慰她的言语。
没想到的是还真让她等到了,她那屠户丈夫死在了她的前头。
据说赌红了眼与人起争执见了官,本只是打几板子的事,结果这酒疯子竟辱骂新上任的县丞,最后被发落投军去了。
按本朝律法,夫妻若分离超过三载,便算合离,可另行嫁娶,也是张屠户运气差,还在路上,竟发急症死了。
可好日子依旧没有来,漂亮似乎是原罪,而柔弱便成了被伤害的理由。
尽是些爱在寡妇门前流连的浪荡子。
家公亦嫌她晦气将她十两银子卖给了临县的一户富庶人家。
做女使的日子可比做张屠户媳妇的日子好过多了,苏锦行事勤勉、做工麻利,很快便入了主家大娘子的眼,收进房内做贴身女使。
也算是借了欢姐儿吉言,过了些时候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