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托起净瓶,准备将波旬暂时封印道净瓶中,这里或许也有属于波旬的无数阎浮提。波旬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力量,本来只想变成阿丑戏弄一番然后逃离,岂料他们夫妻俩竟都是一眼辨认出真假,真是可恨!
无奈,波旬只好耗尽法力遁逃,主动虚弱到无法被察觉的地步,快速飘远,附着到了漂泊在南海上一艘渔船的渔民身上,重新生长。
波旬恨恨咬牙,重新汲取力量吸干宿体,少不得又要好几年,怎能如此冲动,只为了嘲讽观音几句,害得自己毁了灵体。
一只精卫鸟落在了渔船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渔民的手,鸟喙一张说:“老船夫,你手上有妖邪,你且忍耐。”精卫是上古神灵,虽说不是战神,实力太弱,但也有自己的本事。
说着,精卫鸟就扑棱到渔夫手臂上,对着波旬就狠狠啄下去。
波旬被精卫鸟吞入腹中,精卫鸟试着将波旬消化。
虚弱的波旬狠狠拽着精卫的腹肉,咬牙切齿道:“多事的鸟,呵呵,也好也好,你那么深的执念形成的鸟灵,也是滋养我的上等陈年养料。”
精卫皱眉,没有说话,一直飞一直飞,飞到了茫茫南海的中间,盘旋在半空。
精卫说:“邪魔,我虽不知晓你是谁,但你如此虚弱,没了寄生也难以久存吧。”
波旬不为所动,说:“精卫,炎帝的女儿,你可不是短命的鸟灵,恰好适合我长久寄生。你若放弃自身灵体更好,我今日就能夺舍。”
精卫说:“邪魔,我还该谢你,我一直下定不了决心离开这片海,它困住我太久了。”
波旬感到不妙。
精卫高高展翅,飞向高空,她恢复成了女孩的模样,但也变成了一团火,在穿破云层的同时停止飞翔,紧接着开始坠落。
“你……你疯了!”波旬气得大叫,精卫居然选择主动陨落入世当人,也不给他寄生的可能。
精卫的身躯逐渐消失不见,寄生在精卫腹中的波旬也再次失去了宿体。
可惜的是,精卫并不知晓这个邪魔是波旬,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消亡的。
波旬咒骂着,只能暂且寄生在一条鱼身上,找机会再转移到人身上,为此,他主动游向渔船和海岸,等待被人捕捞。
与此同时,在波旬遁逃之后,观音缓缓将柳枝收回到净瓶之中,重新端坐莲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是那掐诀的手,缓缓变化手型,随意地掐算着什么。
但什么也掐算不到。
诸多事情难以放下,放下之后一定不要轻易拿起来。菩萨自从指尖变化的这天开始,之后每天都在掐算着什么,同样也都一无所获。
青狮跟随在阿丑身边,也无法被掐算到。
它是性子野了,凶它几句让它走,竟不知晓回来认个错。
落伽山这两年,又偶尔会有濛濛细雨。
直到某天,观音识海里听到一声神兽的吼叫,像是青狮的痛苦哀嚎,从遥远的某个方向传来。
观音皱眉,离开落伽山向着那边寻去。
此时离上一次阿丑被天庭和大西天戴上扰乱人间干预人间大事、帮助恶人赢得战事的罪名已经有八年。
而观音这些年在南赡部洲普度众生的分身们对汉王朝的情况也很清楚,各方势力混杂,民不聊生,再加上天气低寒,死于伤寒者极多,但多杀多争之地,即便如此也仍旧有战事。
此时此刻,长江边,又是两军相对。
第157章 青狮化犼 哼,的确是舍不得
阿丑和狮子老鼠来到长江边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一路走着与青狮争执,没留意走进了一方军队的营寨。
“真小气,你们佛门就是这样虚伪, 一边称颂疙瘩头以身饲虎, 说以此为榜样, 真要你给一块肉, 你就不肯了, 小气狮。”阿丑捂着自己手抱怨着青皮狗。
起因是来这边的途中,遇到了一个流民, 饥肠辘辘倒在路边快要饿死了。阿丑如今没有装载着粮食的柳叶舟,口袋空空没有任何能吃的, 周围放眼望去空空荡荡,是一片荒土, 想吃树叶都找不到树。
那人饿得眼睛发直,看到瘦弱的阿丑带着一条圆润的狗路过, 立刻就扑向了青皮狗。
“放肆,我可是菩萨的坐骑!”青皮狗收着没有显出原形,这人虚弱得很, 再受了惊吓就死了。虽说也不像是剩多少寿命, 难免沾惹吓死人的罪名。
流民听到狗口吐人言,这才收住了动作, 但也实在饿得不管是人是妖怪了,改为一把抢过狗头上的老鼠对着就是一口。
“吱——”灰老鼠发出一声惨叫, 赶紧化成一缕烟钻到了阿丑的头发里。
流民佝偻着追过来,抬起头看向这瘦弱的姑娘,看到她被风吹起头发后的恐怖面容,立即惊得哭泣道:“是鬼差来拘魂了, 我……我死了……”
阿丑是最见不得人饿肚子的,便与青皮狗商议说:“狮子,你肉那么多,分出来一点吧,反正你法力高强,很快就能长出来的。”
青狮立刻拒绝,说:“吃我的肉?我可不是随便一只家畜的狗,我是菩萨座下的青狮呀!凡人有何功德吃我的肉?”
阿丑就与它争辩,说疙瘩头将他割肉喂老虎的事情写进佛经里,不就是要让每一个佛门弟子佛门神兽都效仿的吗,要慈悲心肠。连老虎都能吃一口佛祖,人还不能吃一口狮子吗?
“不行。”
“哼,生老病死,佛门说是大苦,可南赡部洲遍地的苦,又有几个神佛下来救呢?我见到我想救,可我的法宝也早就被玉帝收走,我哪有办法救……”
阿丑将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另一只手将腰间的镰刀拿在手里,说:“我身上肉也不多。”说话间,已经从手上削下来一块肉。
青狮愣住,心想自己闯祸了。将来要是回了落伽山,被菩萨知晓它这佛门神兽竟如此不慈悲,眼睁睁看着阿丑这个凡人割肉救人,对比之下,她更显得佛一般慈悲,自己就卑劣的神兽……妖兽了呀!
可,可要它割肉给凡人吃?还是难以接受。
老鼠捂住了眼睛说:“吱吱,可惜我是妖怪,不然倒是能分出些肉来,人吃了妖怪的肉会有大罪的。”老鼠不忍看,用法术变化了一团火,帮着将肉烧熟。
这流民已经目瞪口呆,但在闻到肉的香味后还是立刻扑过来抢走啃了起来。这样小小一块肉入肚,已感觉十分饱,流民连连磕头道:“多谢鬼差开门!”
阿丑说:“我不是鬼差,我叫阿丑。”
流民又重新磕头,说:“多谢阿丑!”听上去不太尊敬,又改了称呼,“多谢丑娘娘!”
有些遥远的称呼,阿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因为感激而称作丑娘娘了,倒是各地都有丑娘娘偷粮草、杀忠臣、吃小孩等传言,用来吓唬人的。
阿丑略有恍惚,一旁青狮不断摇头,说:“阿丑,你难道不知晓吃人乃是大罪孽吗?此举可不是善呀。原本下了幽冥界只需罚十几年,吃了人的肉,就是打入炼狱百年煎熬。”
阿丑闻言立刻眉头紧拧,说:“幽冥界的规矩是又改回去了?我记得当初修改地律的时候都说清楚了,此等不得已的情况,如何能算罪孽?南赡部洲那么多饿死的,那么多为了活下去吃了亲人的,已经够苦够无奈的了,怎还要罚?那时又要说,今生罪孽,来世受罪,来世穷苦又要犯下诸多事,何时能赎完这罪?”
说着,阿丑想起了腰间的腰牌,她随手拽了一块腰牌递给流民,说:“哪天你若是死了,就把这腰牌递给判官,若是他要定你吃了人的罪,你就罢免了他!”
流民听在耳中似懂非懂,只能连连道谢。
顺便向这流民问路,阿丑打算往江东吴地去找人,找的也是一个叫阿丑的女子。是她去年在长沙郡的时候,听一个叫张仲景的人提起的。
她见那长沙太守张仲景和见过的官吏都不同,他竟清理了官府的大堂改为坐诊的医堂,前去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遇到一些贫苦的患者,他自己还会贴一半的钱开药。
去年冬天,天寒地冻,张仲景看见一个患者的耳朵都被冻得快掉了,一直记挂在心,便研究处了药食,宰了官府名下的几头羊,给当地煮了羊肉汤驱寒,又以面食捏成耳朵的样子,称为饺耳。百姓们喝了热汤,吃了热食,果真暖和许多,耳朵也好了。
足算是大慈大悲了。
阿丑看在眼里,心里竟几分理解当初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执着于希望她成仙成佛的事。她看着那张仲景,看着那热乎乎的羊肉汤,自然与其他地方所见的蛮狠官吏作对比,眼前浮现一幕幕荒凉地与鞭打农人的官。
又听说他要告老还乡,不禁想:若这人能长生不老不辞官,当地的人不就一直能有好日子了吗?
他还在钻研医术,正编写《伤寒杂病论》,阿丑知道伤寒的厉害,这些年见过饿死的和病死的,病死的人里面,七成都是伤寒。如果能让他长久地研究下去,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伤寒了。
佛门说生老病死都是大苦,医者不就是在救苦吗?可天庭和大西天,不见一个医神。
“我觉得这样的人才该当神仙,当了神仙,我们人才会有好日子。唔,哪怕不当神仙,让他就这么长久地当官,别人都学他,全天下的人都能有好日子。”
阿丑便试着与张仲景劝说,让他去青城山找太上老君,老君虽在入世这事上遮遮掩掩不痛快,但想必是愿意给这百姓爱戴的好官好医者一颗仙丹的,何况,他也姓张嘛。
张仲景却没有成仙的心思,说那些都是飘渺骗人的事情,念经不如多研究药材。
张仲景随口问她叫什么,得知叫阿丑后有些感慨,说以前在南阳的时候也有个叫阿丑的。不过南阳阿丑并不丑,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呢,只是因为喜欢各处走动摆弄机关术,总晒太阳,导致头发黄黄脸黑黑,不似其他大家闺秀,就多了个阿丑的称呼。
“她样貌普通但颇有才气,因此得了个好夫婿呢。”张仲景笑着说,听上去和那户人家的关系还不错,有一种为小辈高兴的语气。
阿丑听到那姑娘并不是真的丑,不由舒了口气,一则自己独一无二的最丑保住了,二则少了一个因为丑而受苦的人。
自从听到也有人叫阿丑后,阿丑就充满了好奇,立刻就启程从长沙出发往南阳去。到了南阳,则被告知,南阳阿丑的丈夫被人请出去当军师了,夫妻自然是一起的,如今在哪也不知晓,不过,当初来请人的那位主公在正联合了江东要与曹操开战呢,如今对峙在长江两岸。
“哦?”阿丑心知,人间有任何大战役,在神佛们眼里都是决定了天命的大事,不可轻易干预。
阿丑本就是想要干预大事,立刻改了目标,往长江边去。
途中遇到了不少逃难的人,也包括这个快饿死的流民,胜负是哪方他们并不在意,单单是战争二字就足够吓人。
再次问路后,阿丑一路带着青皮狗和老鼠继续走,捂着伤口碎碎念青狮小气。
青狮自觉理亏没反驳,自己就算不愿意割肉,也能飞去摘果子救人,当时的确是没有救人的想法。
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狗一老鼠,已经来到长江附近,能够闻到淡淡的水汽,长江两岸高耸的山壁,是少见的赤红色,当地人称赤壁。
远远看向扎营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不安,青皮狗甩了甩脑袋感觉到不适。隐约好像有什么声音,一阵一阵的。
“像是……呕吐声。”青皮狗耳朵抖了抖说。
阿丑不明所以,再往前走一些能看到放哨的箭塔,但此时塔上站岗的士兵好像也身体不适,靠在栏杆上都没有留意到地面缓缓走近的阿丑。
阿丑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并不起眼,走近营寨之中被守卫们看到,也还以为是矮个子的低等士兵。
营寨中,有很多病倒的士兵,伤兵营里躺满了病患,呕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刺鼻的气味。不仅仅是呕吐物,是上吐下泻的诸多污秽。
伤兵营再往前一段距离,堆放了一些已经死去的士兵,因无法及时处理暂时放在这,被冻得发僵。
“咳咳咳——”走到哪都能听到咳嗽声,士兵们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并不好。
主帅营帐里传来急切的争论声,说着水土不服等事宜,以及军中的草药已经用完,病况是从未预料的棘手。
阿丑看着眼前所见,很快就联想到了瘟疫,随着事态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染病死去。北方的士兵水土不服严重,若是不撤兵,情况是很难好转的。
去照顾伤兵的人被传染瘟疫,将死者掩埋的人被传染瘟疫,行走在营帐时又传染给别人,累得倒下时已经传染了好几个,以此计算,只怕是要全军覆没。
阿丑想起那个被瘟疫消灭的村庄,看向青狮说:“狮子,你把他们吃了吧。”
青狮气得炸毛,说:“你先前让我割肉给人吃也就罢了,怎又让我吃死人呢!”
阿丑说:“此地瘟疫已经泛滥,他们两军交战,瘟疫传到敌军去。他们班师回朝,瘟疫沿途传播带回都城。凡人已经够苦了,饥饿好歹不会传染,你……哼,你肚子里有轮回庙,吃了他们是度冤魂,难道不是为你涨功德吗?这都不肯,难怪被赶走。”
“我被赶走那是因为!”青狮没把话说完,重新拒绝说,“不吃。”
老鼠自告奋勇,说:“亏你还是菩萨的坐骑呢,我来,阿丑,我也很厉害的。”老鼠话罢,就钻去啃尸体了。老鼠已经修行多年,看着小小只但胃口很大,细细碎碎就吞掉了一具尸体。
青狮连忙阻止,说:“你如此,别人都死无全尸了!还谈什么轮回!而且,你是老鼠!你是瘟疫的推手!”
青狮犹豫再三,觉得阿丑所说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吞掉这些得了瘟疫死掉的士兵,阻止瘟疫蔓延也是功德一大件,即便食腐会损失修为,相比而言不算亏。
它身形变大恢复了真身,真身继续变大,随后张开血盆大口,一股风卷过伤兵营和后面堆放尸体的地方,将那些已经没了气息的士兵全部卷入腹中。老鼠也建功心切,同样变大些许,但远没有青狮大,仍旧是一个粮仓大小,它奋力张嘴试图给人全尸,但吞下去都磕磕绊绊伤及腿脚。
军营里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庞然大物都惊得连忙跑开,但见它们在吃死尸,没有攻击活人的意思,领军的主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凶狠的喜悦。
青狮见老鼠还没放弃造孽,说:“你肚子里又没有轮回庙,你功德可不多!你这是在吃人!”
老鼠心下一惊,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痛得不行,它肚子里还有在灵山吃的香花宝烛,此时此刻也正以微弱的佛法度化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