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行。”
“可以。”单通海先点了头,手下的军功就是他的,倒也不必争个人。
然而,伍惊风依旧没有开口,周行范不耐,直接接了下去:“晋北这里最麻烦的是没有时间整编,若说士卒个体战力,几位将领的修为都是不错的,装备也补充了,但还是差帮里正常的营头许多……能不能也与我几个老营?”
“不行。”徐世英立即否决。“一来,这边交换营头不影响战力;二来,你那里本就是偏师中的偏师,是打掩护的,不用许多战力。”
“那我没什么说的了。”周行范倒也干脆。
“多给你点文书与参军,尤其下个月就是今年的科举,取了士子也多与你一些。”张行稍作安慰。
“也行。”周行范依旧坦荡,也不嫌弃。“有比没强。”
伍惊风还是不说话。
终于,洪长涯认认真真提出了一个建议:“首席,诸位龙头,我以为武安行台没有必要再立着了,本就挨着邺城,直接收归大行台最为方便,我愿意脱了行台单独领兵,也愿意去晋北协助周龙头。”
周行范笑了一声,便要说话。
却不料雄伯南直接摆手:“这样不好,不是信不过你洪龙头,而是天下未定,将来还要招揽人的,这才一年不到就把你的行台撤了,天下人只会以为我们把你晋北吃干抹净了。”
“诚然如此。”陈斌也赞同雄伯南的意见。“正如洪龙头所言,反正武安就在邺城旁边,有什么事情我们大行台可以直接帮忙,那留着武安行台的架子也无妨的。”
洪长涯只能闭嘴。
伍惊风还是不说话。
牛达无奈,知道不能再拖,也直接言语起来:“我这里有两个事情,一则是王厚把兵马带走,杜破阵把水军也挪走了,缺兵少将,偏偏杜破阵走后淮南那边挨着淮水的地界空了下来,想要控制却有些犯难;二则是如何与南梁交往……”
“如何交往什么意思?”陈斌略显不解。
“譬如逃人……接纳了淮水南岸后,就有不少逃人过来,尤其是奴籍,他们找我们要,我们该如何?”
“不给。”雄伯南立即回复。
“实在不行,我们暂时出钱赎买,都不要把人送回去。”柴孝和也来言。“不然就是坏我们自己的根基。”
牛达点头:“还有,我来之前他们还托我打听之前的南梁皇族,比如萧皇后与萧分管……”
众人一起去看奋笔疾书的萧余,后者头都不抬,仿佛写的不是自己名字一般。
“这又是什么意思?想要请回去?”陈斌也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有那个意思,但又似乎下不了决心,遮遮掩掩的……按照我的猜度,应该是萧辉确实乏人,但他只是以前前朝的皇族身份被捧起来,不免担心萧分管过去会喧宾夺主,所以有所忌惮。”
“那就告诉他们人在哪儿,什么职务,只当他想走亲戚。”陈斌冷冷对道。
牛达点点头。
“还有吗?”陈斌似乎带了火气。
“那位国主似乎还想拉拢我,送了许多男女财帛。”
“男女授田,财帛你跟行台三七分账……还有吗?”
“没了。”
“其实只要你恪守咱们的法度,对他们不卑不亢就行了……没必要计较太多。”
“主要是要与首席这里做个交代,也要弄清楚大行台这里对南梁的基本态度……”
“有什么态度?看他们自败而已,若自败的快就要趁虚而入。”陈斌言辞冷冽。
“还有吗?”张行居然没有否认陈斌的言语。
“外交上就这些,还有缺兵的事情……”牛达提醒。
“不能给你太多兵。”张行想了一下,稍作强调。“实在不行让登州给你协防,你自己编练些临时的民防也行。”
“只能如此了。”牛达叹气道。“来之前我以为还要拖个一年半载,未必就要决战了……可东夷人翻脸又如何?”
“所以请大宗师去打探消息兼做震慑了。”张行回复道。“若是大宗师都不能劝退他们,那咱们只能准备两线开战了……而若是东夷人愿意不战,连你也要带着自己的营头过来参战的。”
牛达点点头不再言语。
几人明显想到殷天奇的事情,想要讨论一下,但目光斜到伍惊风,却都住嘴。
伍惊风还是没说话。
无可奈何之下,魏玄定盯住了另外两位:“五郎、徐龙头,你二人也可以畅所欲言。”
“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既没有主政一方,也没有参与大行台决策,只是战将而已,首席与大行台有吩咐,我们勇往直前罢了。”王叔勇明显有腹稿,只是说的时候有些呛。
“王龙头说的极对。”徐师仁缓缓而言。“若非首席看顾,黜龙帮能容人,我一个暴魏逃人如何到的此地与诸位同列?只能尽心尽力作战,用这条性命报答罢了。”
众人纷纷颔首称赞,最后一起看向不说话的伍惊风。
伍大郎头皮发麻,心窝流汗,却也晓得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只能勉力来言:“我本就不知道有何言语,上来这吞风台上,只觉得大家说的都极有道理,个个都是真豪杰,便听得便入了神,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就是等着打仗了!”
众人哄笑一场,倒是张行主动来问:“大郎,你修为如何了,什么时候能晋宗师?”
伍惊风这才肃然:“其实我修为早就到份了,之所以没能晋宗师还是心中有憾,若有一日能进军到西都,怕是立即就能成个宗师。”
张行略显感慨:“到了宗师、大宗师,想要进步果然还是以符合心境的功业最常见。”
“可不是嘛。”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伍惊风便放松下来。“还是谢总管那位祖上最明显,打到大河边上,哪怕要死了,也成了一日大宗师……不过前提是底子厚,外加亲身领袖,先……大魏开国那位就是坏在这两件上面。”
众人就势闲谈了几句修为上的事情,也算是另类的歇息。
而停了一阵子,张行终于也将另一件事情摆了出来。
“杜破阵……也要交换营头吗?”徐世英明显不满。“从邺城到湖南,这得多少路程?况且大战在即,将已经成型的一个营头去换还要再做操练的兵马,值得吗?”
“关键不是一个营头的事情,也不是杜破阵的事情,而是淮右盟。”窦立德语气平缓。“若是我们还想将淮右盟吃下,觉得还能吃下,那使些法子,用些力气都是无妨的……怕只怕,淮右盟到了湖南,一去不复返,咱们白折了力气,还耽误北方大战。”
“说得好,淮右盟现在对咱们黜龙帮来说,就是首席之前说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陈斌也有些感叹,他今日和窦立德竟然意外的在很多事情上态度类似。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淮右盟的作用已经很大了,咱们驱赶着他们先后兵不血刃得了淮西与徐州,现在又染指了南梁内里,还有什么可说的?真弃了也就弃了。”牛达稍作驳斥,但似乎也不对淮右盟再抱有多余期望。
“白总管是怎么想的?”倒是柴孝和想起了一个关键。“现在淮右盟在她麾下,总得听她建议。”
众人这才收敛,去看张行。
张行倒是坦荡:“这就是白总管给我书信中的建议……”
说着,便将白有思那番言语与自己对淮右盟的了解依次说了出来,最后提出,淮右盟不大可能逃出黜龙帮手掌心,而若是能解决阚棱,那就更是十拿十稳了。
但想要解决阚棱……却似乎又不大可能。
“阚棱之忠,与杜破阵是真真恩犹父子,怎么解决?只能尽力而为吧?”牛达有些无力。
“那就尽力而为,直接让李子达过去,然后下文书阚棱来。”徐世英松了口。“但他能来吗?别白送了李子达过去。”
“我倒是许久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了,不是不能试一试把人骗来。”张首席却是有些语出惊人。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立即回头叮嘱萧余:“这句话不要记。”
萧余抬头看了这位首席一眼,一声不吭。
而座中其余人倒是莫名有些心慌……这位首席已经多久没有行过诡计了?而且阚棱这种人也能用诡计对付吗?更关键的是,大家伙一起大公无私了一整天,怎么就突然要诡计了?
第七十九章 安车行(8)
秋后。
本意是秋分以后,是一个关于时间节点的简单词汇。
但是,在农业社会,秋后意味着太多的东西……因为秋分同时意味着秋收结束,所以秋后才有了充足的粮食,才有了充足的牲畜,才有了充足的民夫,才避开了酷热……甚至,秋后无名河流的水流会渐渐变缓从而方便通过,而秋后的大河依旧足够充当运输干道。
秋后问斩,秋后算账,秋后开战!
而自三征大败,大魏解体,群雄并起的那个夏天来算,如今已经越过第六年,进入第七年了……或者换个算法,以江都军变,黜龙帮压制河北、司马正回归东都、白横秋西入关中那一年算起,也有三年了。
这三家,该兼并的兼并,该清洗的清洗,该建国建国,该**的**,该当元帅的当元帅,该立行台的立行台,没有什么余地了,就连东都跟黜龙帮的不战之约都只剩几个月了。
那接下来,无论怎么计较,怎么花里胡哨,若是不动大刀兵,都是难以想象的。
“人生除泛海,便到洞庭波。”
一身素色锦衣的白有思走到真火教那个著名的湖中岛真火观木门前时,忽然驻足,扶着腰中长剑望向了一侧那烟波浩渺。
“白总管说的好。”杜破阵虽然少年时没怎么读过书,也一直以大老粗形象示人,但就连那窦立德都能在短短几年长进这么明显,做了小十年盟主的杜某人当然也不是昔日登州偷羊贼,自然晓得一些风情,懂得一些言语。“这洞庭湖是平生所见的大湖,竟能内中生浪,除却大海,根本想不到哪里能比。”
随行人极多,无论是周边官吏,刚刚降服却还没来得及走的湖南叛军首脑,包括联军下属,哪里缺凑趣的?只是按照身份,最上头的那批人里面有一个就是林士扬,而林士扬这厮凡事必与杜破阵针锋相对,连白有思的脸面都不顾及,所以大家闻得杜白二人说景色,第一反应就是等着林士扬来做讽刺。
果然,林士扬随即冷笑:“杜盟主也知湖海之大吗?”
“杜龙头自登江淮,自淮入湖,生平种种,堪称湖海豪气,如何识不得湖海之大?”白有思似乎是被林士扬的姿态给弄烦了,直接来做驳斥,甚至是训斥。
林士扬也晓得过犹不及,便只负手冷笑。
而白有思依旧立在木门前,望湖兴叹:“倒是我,记事起便在西都,然后少年上太白峰学艺,青年往东都入仕,一直在暴魏朝廷与关陇贵种里往来,虽见识了不少人物,却不晓得天地之大,一直到这些年,东游两海,北进天池,南入洞庭,才稍微有所见识。”
“不管如何,白总管既晓朝堂,又知草木,到底是比我们这种草莽只晓得湖海之气强多了。”杜破阵当然要捧回去。
“我可不止是又知草木,当日我去东夷,还知道了另一件事。”白有思缓缓道来。“杜龙头,你晓得吗?彼时竟有人专门告诉我,我只是被我那位大英皇帝的父亲收养的螟蛉之女,其实另有身世。”
周边所有人几乎全都目瞪口呆,不少人更是本能去想,怪不得这对父女竟然生分到如今刀枪相对……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因为按照这白娘子说法她是去东夷那一回才晓得这事的,而在这之前就已经是黜龙帮的人了。
所以,是白横秋一开始就主动排挤这个厉害过头却非亲生的女儿?
这老头这般小器还能做皇帝?
没错,惊愕、混乱、怀疑,最后的不解。
而正混乱着呢,简直让他们慌乱的信息又来了。
“他们说,当日我父亲随杨斌伐陈,就在这巴陵城破敌后,于这湖中真火观内,在一个要点燃的柴火堆上寻到了我,从此带回家抚养。”白有思平静叙述,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们还说,赤帝娘娘看顾我,在妖岛给我存了位置,想让我去妖岛做领袖,远离这中原是非……只是我没答应罢了。”
此时堪称秋高气爽,洞庭湖上更是微风澜澜,波浪轻涌,但这木门旁的空气却似乎凝固了一般。
对于在场的聪明人来说,很明显有一个“这是胡扯”到“她没理由胡扯”的反复震荡过程。
因为真没必要呀!
就湖南诸侯这点歪瓜裂枣,值得吗?
而且当着这真火观的大门说什么赤帝娘娘的安排,不怕被嫉恨?
所以……是真的?
苏车还在发懵,另一名降将许玄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激动:“是这样的,张大哥曾说过,当日巴陵守将既是南陈大将又是我们真火教嫡传,几乎被认为是下一任教主,所以当日杨斌跨江而下,湖南则倾全力以助巴陵。最后还是兵败,湖南子弟中的精华尽丧,而那守将之前将妻子与刚刚出生的女儿安置在这里,说是一旦兵败,就举火自焚,结果人死了,却没有起火。事后教中又与暴魏媾和,所以才让湖南与他们离心离德……我记得那大将是姓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