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轩死死盯着陈今昭,双眼红的能滴血。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能顺成这样,凭什么啊!
李鹤轩咬牙阴沉盯她的同时,陈今昭也暗暗打量着对方。
中量身材,不瘦不胖,还是从前那样。她穿着她娘做的高帮靴,站他面前与他身高也差不了太多,估计一会打起来,至少在身高方面不会让对方占太大优势。
心里有了数,她指指旁边的空地,示意他们两人过去,开战罢。
两人走到空地上相对而立。
“开始罢。”陈今昭道,顺势整理了下拳套。
现在她只想速战速决,不想再多看一眼李鹤轩那张虚伪阴沉的小人嘴脸。
“好啊。”李鹤轩不自觉摸了下袖口,脸上闪过丝狠辣。
在不远处压阵的沈鹿二人,正提紧着心观望着即将开战的双方,下一瞬却乍然色变的怒见,那李鹤轩在话音刚落就猝不及防从袖口抓了把香灰,二话不说直接朝人眼睛用力扬了过去。
“唗!下作东西!”鹿衡玉当即大怒的撸了袖子冲了上去。
他反应算快的,但毕竟离二人交战地有段距离,此时伴随着陈今昭的捂眼痛呼后退,李鹤轩已经一拳砸向了她的脸,同时脚也高抬猛踹向她的腿骨,最后用力一脚将她踢飞出去。
沈砚挽了袖,脸色冰冷的也疾步上前。
两人抓着李鹤轩又踢又揪又打,李鹤轩双拳难敌四手,连声呼喝他那两同窗过来帮忙。那两同窗纵是不想掺和,此刻却也不得不下场。
陈今昭趴在地上缓上了好一会,待稍能动了,就赶紧掏出干净帕子将眼周围的香灰擦了又擦,直待擦拭干净了才敢试探的睁开刺痛的双眼。受了刺激的双眼一直在不住淌泪,好在当时她闭眼及时,落入眼中的香灰不算多,这会勉强睁开适应了会,倒是能慢慢看清东西了。
该死的李鹤轩啊!
她恨得咬牙切齿,抓狂不已。
本以为她带着拳套过来已经是很卑鄙了,没想到对方比她更卑鄙!
摸了摸还有些作痛的腿骨,她十分庆幸今日也穿了腿套过来,否则刚才他狠毒的一脚直接就能将她腿给踢断。
真是好歹毒啊!
顶着双红通通的眼她急急寻找目标,双手重新塞进拳套里愤愤握紧,接下来她定要那李鹤轩好看!
其实也用不着过多寻找,直接奔着打成一锅粥的地方去便是。
陈今昭怒气冲冲的瘸拐着奔来,握着双拳,“让我来!”
沈鹿二人揍人与挨打之余抽空看她一眼,见她状态还算好,心里都不由松口气。
“且去那待着!”
“擦擦自个的鼻血再说罢!”
两人抽出手来将她退远,顺势还一人撸了她一只拳套。
很快,偌大的蹴场就响起拳套轰轰揍人的声音。
陈今昭脸色一变,赶忙伸手往鼻间一抹,然后那满手的血看的她胸口剧烈起伏。
这也太丢面了!太丢面了!该死的李鹤轩,她此生与他不共戴天!
第38章
翌日上值,翰林院同僚的窃笑耳语且不论,单是上书房偏殿就已炸了锅。
“我勒娘,这是让哪个狗彘给揍的?”
“恁么的脸都可以开染坊啦!”
“哈哈哈,笑死俺们了,就那小胳膊腿还学人干仗呢!”
“是不是人家一脚就将你们三踢飞三丈远啊?”
“真是太没用了,要是换做咱,一个钵大的拳头下去,保管打得对方哭爹喊娘。”
陈今昭等人真是尴尬不已。
这还是当着沈鹿二人的面,他们有所收敛了,单独对上陈今昭时那可更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与开轰,句句直戳人心窝子。尤其是那阿塔海,环胸瞅着她半边脸儿的淤青,仰着脖子嘎嘎的直乐。
“你个囊包,瞧被人揍的那熊样,你要笑死老子!”
“我就说小白脸不中用,花拳绣腿的关键时候顶个卯用!”
“我猜,你肯定是一巴掌让人给扇飞了去!”
“咋这般囊包,照人脑袋瓜轰啊!干仗都不会,你出去逞个什么能?”
陈今昭用力干咳两声,板着脸道:“好了,肃静!诸生就座,不许再喧哗,吾要查验尔等课业。”
听到查验课业,阿塔海脸色一变,讷讷坐下时,还不忿的小声嘟囔,“恁个囊包,拿戒尺揍俺们一个顶三,有本事出去别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啊。”
感到对面投来的不善目光,阿塔海赶紧端坐,不敢再言。
上书房内,公孙桓察觉殿下那边似好长时间没翻折子的声音,不由就抬头朝御案方向望了眼。
但见御案前的殿下手握折子,眸光微垂落在其上一处,竖起的折子遮了半边脸部轮廓,虽让人看不清具体神情,可那定在一处许久未移的目光幽邃难测,难免显出一二异样来。
公孙桓以为殿下此刻的异常,源自与旧情人的旧情复燃,也就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暗自好笑道,殿下虽向来持重,但初遇情潮,怕也如那毛头小伙子般,魂牵梦萦难以把持罢。
不过想到那云太妃,他不由又沉吟两分,忆起对方的几番行事,到底觉得对方心术不正、秉性不端,非殿下之良配。虽觉得殿下持身有度,于此事上自有考量,但情爱一事本就难说,难保殿下日后不会为其所惑而失了些方寸。
他实不愿见殿下被那云太妃影响过甚。
思来想去,他心中有了计较,说来殿下亦二十有五,也是时候该娶妻生子,有个正经嗣子了。
待听见上头重新响起了翻阅折子的声响,公孙桓在斟酌好话语后,就笑着抬头道,“殿下也批了有段时间的折子了,不妨且歇上会,也好让桓亦得以趁机吃口茶躲个懒,歇歇乏。”
闻言,姬寅礼从奏折中抬头,几分无奈笑道,“依你便是。”
刘顺很快就端了茶点上来,沏的茶是君山银针,茶香袅袅,兰气氤氲,令人闻之欲醉。
“好茶。”公孙桓浅尝一口就不由赞道,拿过块宫廷细点再伴着茶水吃上口,愈发觉得回味悠远。
姬寅礼端着茶碗慢抚着碗沿薄胎,缕缕茶香沁入肺腑,却让人无端忆起那似有若无的清幽气息。
“刚进贡的龙团凤饼茶味更佳,回头让刘顺给你装些回去慢慢来喝。”
公孙桓自是喜不自胜的应好。
与御座之人有一搭没一搭闲扯两句过后,他借了个引子就将话头引向了子嗣方面。
“说来桓如殿下这般岁数的时候,小女都已经会喊话了。”公孙桓唏嘘叹道,转而顺势提道,“殿下也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正如国无储君则危,王府久无嗣子怕人心也难免浮动。”
话落,久不见对方应答,他心中也不免打了鼓。
恐殿下是耽于欢情而暂无娶纳之心,公孙桓反复斟酌几番后,还是决定再劝上句,“若元妃娘娘泉下有知,应也盼着殿下能妻儿成群,多子多福。来年岁月能见您月圆人团圆,娘娘她便也能心慰无憾,含笑九原了。”
他劝得苦口婆心,没注意到阶前的刘顺闻言后,却是不着痕迹的隐晦朝他的方向瞄了眼,而后又迅速低下头。
“文佑说的是,吾会考虑的。”姬寅礼晏然自若道,神态如常,语气是惯常的平缓,好似先前的无端沉寂是旁人的错觉。
端起茶碗低眸吹了吹热气蒸腾的茶水,他似是不经意一问,“对了文佑,令嫒年岁也不小了罢。可有十七了?”
一句话,让公孙桓变了脸色。
他爱女的事情,殿下……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莫非……他忍不住要滴冷汗了,这会要他怎样婉转的告诉殿下,对方不是他心中的良婿人选。
他就这么一个爱女,往日里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如何舍得将她送进庭院深深的王府后宅拼杀?虽然现下殿下的后院并无他人,但身为臣属他如何不知对方走的是何滔天极权之路,来日少不得会大开后宫妻妾成群,待到那时其后宅的腥风血雨可不会比战场血肉磨坊的残酷少上多少。
光是想想,他都痛心死,要真将爱女送殿下后宅,那还不如让殿下此刻直接拿刀生生将他心剜下来算了。
“回……殿下,小女她,确是年岁不小了,不过性子让臣下养得十分骄纵任性,哪怕十七了也还如顽童一般,顽劣不堪。”公孙桓的声音自虚了三分,眼神也不自在望向旁处,“臣下还想多留她两年,日后择个脾性好的良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一心待她即可。”
姬寅礼重新将茶盖轻扣上碗口,似有兴趣的挑眉笑问,“那不知你心中可有良婿人选。”
“臣下……”听闻这话,公孙桓都觉得呼吸不畅了。枉他自诩定力足,可此刻他的一颗心完全就定不起来。
在他绞尽脑汁之际,好在隔壁武官们震响的读书声让他福至心灵,当即便道,“少不得如那三杰一般,面容俊美,又人品贵重。”
“文佑眼光确是不俗,若吾家有女,也定会从中择其一为良婿。”姬寅礼真心赞同,又建议说,“那状元郎与榜眼倒是未曾婚配,文佑若有意,吾可给令嫒赐婚。”
明确听到对方没有将他爱女纳入后院的意思,公孙桓可算是大松口气,刚才与殿下的一番言语交锋,着实令他心力交瘁。
“谢殿下厚爱。不过臣下最属意的是那陈探花,可惜他早早娶妻生子,桓遂也只能扼腕叹息。至于其他二人,说句托大的话,桓还暂且不予考虑。”
听到殿下有要赐婚之意,公孙桓对此是敬谢不敏,遂忙不迭拒绝。那沈状元才学人品是不错,可坏在家世家规上,至于那鹿榜眼,容貌太过冶丽,实非闺阁女儿家喜欢那款,他可不想委屈了爱女。
最惋惜的就是那陈探花啊。
刚才那番话他并非虚言,是真的扼腕痛惜,错失良婿。
无论是品貌才情,德行操守,还是待母之孝、于妻之忠抑或对幼妹幼子之慈,对方那都是没话说,更遑论对方还是那般清风劲节自有风骨,不趋从利诱,亦不屈从威迫,正如殿下昔日所言,贵而守贫,更为难得。
再者,其家中也是人口简单,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几乎让人一眼就能预见到,嫁女到这样的人家,虽说享不得富贵,但日子一定能过得舒心。至于说富贵,能考虑那陈探花为婿的人家,会缺那富贵?
试问,就这般样样都好的择婿人选,哪家有女的见了不心动?
公孙桓他也心动啊,很难说,当初他见陈探花时产生的几分喜爱中,没有掺杂着几分老丈人看女婿的心态。
可惜啊,可惜。若不是其已有妻儿,他说什么也是要将人给定下的。
“的确是可惜了。”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碗壁,姬寅礼微敛双眸,语气似有玩笑,“听说那探花郎最受京中闺阁女儿家的喜爱,若是令嫒来京时,文佑可千万注意得让令嫒远着他些,省得来日一见郎君误终身呐。”
公孙桓这刻脑中突然就想到了袁二娘。
中秋那夜,他之所以心生感慨,何尝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家爱女。因为他家爱女的脾性,是有几分与袁二娘相似的。
顺着殿下的话,他不自觉的就开始将那夜袁二娘的脸换成了自家爱女,当即就气血上涌,身侧的两拳都不由紧握。他简直无法想象爱女求而不得心碎落泪的场景,若当真有那日,那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这些年在殿下身边,他学的可不是菩萨手段。
公孙桓勉强平复情绪,心下决定,还是让爱女就留在她祖母身边尽孝罢。老人家年纪大了,也需要儿孙在身边多多陪伴。
此刻他心绪不宁实不适合再留殿中,遂起身告退,道是去东偏殿检验看下江莫他们的章程列的如何。对方自是笑着允了。
在公孙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上书房后,姬寅礼慢敛了面上的笑,瞬息之间,猛地将手里茶碗贯于地。
成婚,成的哪门子婚!
茶碗落地碎响的那刹,殿中的宫人就跪了一片。
整个上书房死寂无声,只有御座上那人难以抑制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