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香囊她和这沈公子以往竟是这种关系……
烟云飘飘,秋风萧瑟,众人围成一团夸赞着,颜昭音仰着下巴,挺了挺胸脯,状似满不在乎地应和几声。
南枝却敏锐地瞧见了她的小拇指搭在椅把上愉悦点着,几乎快要遮掩不住,她也翘起唇角,捻起糕点小口咬着。
可这边的说话声尚未停下,院门口响起一阵骚动,一披头散发的男子脚步踉跄,脸色憔悴又带着乌青暗色,眼睛却透着扭曲又狰狞的怒火,簇簇燃着,瞪向这处:“贱人!都是你害的我!”
王琮犹如山野中充满野性的兽类,用着沙哑的嗓音嘶吼着,又快步往这处跑来,惊得满院姑娘四下逃窜,徒留下正中心坐着的三人。
他死死咬牙,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手指指向她们三人:“定是你们联合起来!将我害成了这模样!就是你们!”
王凝欢一脸平静,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瓷杯放下,才淡淡地抬眸看他。
南枝眨眨眼,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抬手随意擦着唇边细渣,像将他当成了空气般。
唯余昭音,恐惧犹在,即便强撑着脊背,可面上的僵硬和不自觉畏缩起来的身子还是将其暴露了。
这事发生时她不过豆蔻年华,平白被人看光了身子,却又忧心王凝欢因此受牵连,她在国公府的处境已经够难了,只得强忍着一字不敢向家中吐露,若渐渐淡忘也好,可偏生这畜生将这当成可夸耀的谈资,酒意上头就说与同伴听,私下绘成小册,传到了她手里。
昭音不敢承认册上人是她,也敢在夜里咬着被角偷偷啜泣。
夜夜噩梦,直至及笄。
……
她强迫着自己将过往忘掉,故作无事地走到今日。
王琮见她们三人一言不发,恼得俯身宛若疯子般将桌上瓷盏碟筷全都扫下:“蛇蝎妇人,你们将我这般,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饮酒作宴,我要杀了你们偿命!”
王凝欢抬眸,冷冷看他道:“王琮,这地都是女客,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王琮冷笑地啐了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发号施令——”
尚未说完,王凝欢腾地起身,抬手毫不犹豫地,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然后盯着他,冷静地重复道:“我说,这地不是你能来的。”
王琮不可置信地捂住红肿的脸颊,侧眸震惊看她:“王凝欢,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王凝欢微微扬起下巴,抬首扫视了圈守在一旁的丫鬟婆子,抬高声量道:“我说话,你们没听见吗?”
她们这才终于过来,连拖带拽地将人按住,挟持着往院外拉,王琮气得脸红脖子粗,梗着下巴大喊道:“王凝欢,你反了天了!父亲要是知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双手双腿在空中胡乱舞动着,可又因在塌上躺了多日,有些浮肿,像是在被翻了壳的乌龟在拼命挣扎着。
南枝看着他,想到这一点,有些憋不住笑,
可下一刻,笑意就僵在了脸上,王夫人带着一众人大步走入,看着可怜地,被毫无尊严地架起的人,面色一沉,不悦道:“将人放开!这是你们的主子,怎能这样对待!”
王琮得了靠山,将人狠狠一甩开,凑到王夫人身旁告状道:“母亲,都是王凝欢,是她害我变成了这样,也是她联合那小贱人一块给我喂了那么多的五食散!”
王夫人眼底现出沉思,转眸看向王凝欢,犹疑道:“凝欢,他说的是真的吗?”
“就是真的!”王琮抬首扫视着四周,见着这么多的宾客围着,特意抬高了音量,得意洋洋道:“她们这么做就是为了颜昭音,她的身子被我看光了,却又不想嫁给我,只能用着这种法子来堵我的嘴!”
王凝欢指尖掐着掌心,刺出深陷红痕,半晌后才挤出一抹笑,温声提醒道:“母亲,你真要相信一个用了五食散的废人吗?昭音是柔容殿下之女,被这般造谣可不是小事。王琮他用了这么多年五食散,神志不清,恐怕自己都不知晓哪句话是真的。”
王夫人脸色僵硬了瞬,无论是真是假,为着一个没用处的废人开罪公主全然不值,若是触怒公主,将这事捅到御前,那边都不占理。她好歹在后宅浸淫多年,片刻就已辨请局势,当即笑着道:“真是抱歉,我这儿子脑袋疯了,惯会说些没根据的混话,我这就让人将他带下去。”
王琮瞪着小眼,全然不敢相信:“母亲,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你怎么能帮着那小贱人!”
王夫人皱眉,转首猛地甩了他一巴掌,高声道:“那是你姐姐,谁允你这般叫她的!”
王琮两边脸都是肿的,呆呆地,眼圈红透了,腹中怨气越来越大,涨在里面寻不到出口,下一刻他将目光对准了对面的人,高声喊了句,随即快速往前冲着,一把就掐住了南枝纤细的脖颈,满声愤恨道:“贱人!都是你,都是你算计我,你们狼狈成奸,将我变成了这样,我死也要将你一道带下去!”
变故来得太快,周围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南枝脸色涨红,双手立刻去扣弄他的眼珠,用戳瞎的力道使劲,让那淌下道道血痕,王琮尖叫,力道松了些,一时两人旗鼓相当,谁也不让,这才得了些空隙。
除了与她离得最近的颜昭音,她呆滞了瞬,看着两人对峙的场景,颤着手快速拾起地上的碎瓷片,高高落下,插进王琮的后脖颈。
王琮尖声高鸣,不知该捂眼,还是该捂脖颈,疼得倒在地上,却又忘了地上有自己刚摔的碎瓷,无数个小小锐片,戳入衣裳缝里,一时将他疼得满地打滚。
南枝重新得了呼吸,嗓子刚好受些,就气得站起身,挑肉多的地方狠狠踹了他两脚,忿忿道:“你才是贱人,又笨又坏又恶心的贱人。”
颜昭音低低喘着气,指尖发抖,颤着眼睫看向地上裹着血的人。
原来是这样一个懦弱又蠢笨的人害她做了这么多年噩梦,原来只需稍稍反击,他就痛得窜逃,从不是她梦里那嘴脸嚣张的恶人。
那股闷在心里多年的惧,蓦地松开了口,慢慢地涌了出来。
这时,围观宾客和王夫人才反应过来,有人唤大夫,有人安抚,闹成一团,唯独快瞎了的王琮被挤到角落,独自叫骂着。
待大夫来了,给南枝瞧了伤,敷了药膏,这场筵席也不得不散了。
院中只剩下打扫的丫鬟婆子,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恼怒地瞪着地上那团:“没脑子的东西,那是陈涿的夫人,若真掐出个好歹,整个国公府都没活路!如今受了伤,往后陈涿不知会如何呢。”
王凝欢走到她身旁,先瞥了眼王琮,道:“弟弟既都成了这般,再留在府里,往后还不知惹出什么祸端,不如送到乡下庄子里,身旁随时有人看顾着,总好过在这惹祸。”说着,她压低声音,继续道:“再且没了王琮,父亲那边,也算是眼不见为净,我在旁说些好话,要不了多久父亲也能改观,彻底对我放了心。”
王夫人只沉思了瞬就点头应允,拉着她的手,满含热泪道:“好女儿,有你在我身旁,真叫我心安。”
王凝欢唇角笑意微扬,这些年人人都道她是国公府独女,必定千娇百宠地长大,可唯一并不是最重要的,以往她疑惑,明明柔容殿下那般宠爱昭音,好似想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分明她不同。
如今她忽地明白了,唯一就是最重要的。
往后她会是母亲唯一的孩子,而她的孩子也将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
隔日王琮就被送到了乡下,可却在回去途中突遇一伙“山匪”劫掠,生生折了双手,又断了本就没甚用处的命根,丢在荒山上好久才被底下人找到,拖拉着带回乡下,而那群山匪来去无踪,悄声换装回了京中某府衙。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南枝刚出了府门就瞧见一马车停在那,那处站着一青衣身影,隐隐似是陈涿。
自从她开始服汤药起,陈涿去府衙的时辰就少了,反倒莫名地跟在她身旁,若非今日她强烈抗议,他只怕也要跟来。
她看着那身影,双颊微红,小声嘀咕着:“粘人精。”
云层翻滚,低低吹着冷风。
她忙不迭将披风系紧,又吸吸鼻尖,越发觉得脖颈间的一阵胀痛,便加快脚步,准备好生与他说说今日受的委屈,和那王琮骂她的那些恶毒坏话。
快步走上前,她的五官皱成一团,写满了委屈,张口就唤道:“陈涿,我——”
青衣转过身,却是沈言灯,他听着她的唤声,目光凝滞了一瞬,可垂目又见到她脖颈间明显的红肿,拧眉道:“你受伤了?”
南枝面色微僵,可很快调整好神情,下意识要退后一步却又念起脑海中两人儿时的过往,应是很熟稔的玩伴,便顿在原地道:“没事,沈公子怎么在这?”
沈言灯盯着那脖间红肿,忍着想上前轻触的冲动,道:“这次入京带了好些你我儿时物件,就想着拿来给你瞧瞧,兴许能想起些什么。”
南枝想了想道:“那沈公子交予我吧。陈府的马车应是很快就要来了。”
沈言灯看了眼渐渐低沉的天色:“这瞧着似是要起寒了,与其在这等着吹冷风,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南枝有些犹豫:“不必了,我在这等会就是。”
沈言灯又道:“你脖间伤得那般重,一人在冷风里吹着,却连来接你的马车都没有,若我不送你回去,真起了风寒只怕又得卧榻用药了。”
南枝听着这话,莫名也觉脖颈痛意加重,忿忿在心里念了会陈涿,居然不来接她,又抬首朝沈言灯道:“那就多谢沈公子了。”
沈言灯面上含笑,转首对着小厮吩咐道:“你在这等着,若陈府的马车来了,与那边说一声。”
马车很快嗒嗒行起,帘子落下,隔绝外面越发猛烈的凄寒冬风。
南枝拘谨地坐在一旁,手脚拢着,将半张脸都埋入雪白毛领里,企图避开说话的可能。
沈言灯却似是半点都没察觉一样,将身旁木箱拿出,递到她身旁,声线微扬透着愉悦道:“打开看看。”
递到了跟前,南枝被迫接过,掀开盖子,就见里面摆满了孩童玩的木偶,泥塑,拨浪鼓,巴掌大的竹蜻蜓……她眉尖轻挑,拿起那极小的,胖脸胖身的泥塑,好奇道:“这也是我的东西吗?”
沈言灯满眼眷恋地看向那泥塑,记忆好似被拉扯回许多年前,语调温和道:“那是你以往送过我的泥塑。那时候你年纪小,贪嘴爱吃,脸庞有些胖,就寻了这泥塑给我,说是像你,叫我摆在桌上时时能看见。”
南枝盯着泥塑的眉眼,这胖头胖脑的泥塑居然像小时候的她,看着就呆呆傻傻的,怎么可能是她,她摸来摸去,满脸新奇。
玩了会,她又在木箱里翻找了会,忽地发现一格格不入的香囊,做工粗糙,歪歪扭扭地绣着个鸭子,她满脸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也是我的吗?”
沈言灯眸光稍暗,不着痕迹地落在她面上,像是山野草丛朝外窥伺的阴冷兽类,缓缓道:“这是你的,你绣给我的。”
南枝愣了瞬,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丑得出奇的香囊,沉默着,而后违心夸道:“绣得真好。”
“你知道为何要绣着这香囊给我吗?”
南枝抬眸看他,茫然抬头。
沈言灯神色黯淡,强行扯着嘴角露出笑意反倒更显落寞,低声道:“这是当初我们定下婚约时,你送予我的定情信物。”
南枝一僵,手中的香囊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好一会反应不过来。
她和这沈公子以往竟是这种关系?
有婚约?还定情?
沈言灯俯身,将香囊从地上捡起来,极其珍重地扫去上面灰尘,摸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绣样,道:“抱歉,我本不该提起的,毕竟你已然成婚,可看着你又实在忍不住。南枝,就在你失忆后不久,就快到了你我的婚期。”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修长指尖来回摩挲着那香囊,长睫颤动着投下纤密阴影,眼底情意浓烈得像是一旺春水,柔柔地落在温润面上。
南枝觉得自己也快僵成了泥塑,见着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犹豫道:“那后来呢?”
沈言灯动作一滞,眸光闪烁,有心遮掩他曾和柳明珍成婚的事,无奈道:“自是派人到各地寻你,却都没寻到,直到后来有人说在京城看见过你,我这才匆匆赶到京城,可你却……”
他抬眸,直勾勾地看向南枝,视线浸满情意。
南枝却慌乱地避开视线,心砰砰乱跳,指尖扣弄着袖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言灯轻叹了声道:“南枝,你因着失忆才与旁人成婚的,那陈涿又身居高位,求了圣旨赐婚,拒绝不得,错不在你。可往后……你我之间还有机会的,南枝。”
他伸手,上前想拉着她的手,可南枝却快速避开,他的手停滞在空中,却很快转而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脑袋:“如今你忘了我,我不怪你。可往后定有一日会想起你我间的情意。”
南枝咬唇,感受着脑袋上转瞬即逝的热意,眉毛皱成毛毛虫,头一次觉得这段路这般长。
终于,传来了车夫的唤声道:“陈府到了。”
南枝心底一喜,抱着木箱,快速起身下了马车,可刚落地就见着了等在府门前的陈涿。
陈涿本想着出府接了南枝,可散筵时辰不定,极易错过,便就在府门前等着。
他看向陌生的马车,和走下来的沈言灯,脸色稍沉。
南枝半知半解了往事,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心虚,小步走到陈涿身旁,露出僵硬的笑。
陈涿淡淡侧眸扫她一眼,目光忽地定在她的脖颈间,立刻抬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看着,沉声道:“这是谁掐的?”说着,他转眸冷冷看向沈言灯,透着怀疑。
南枝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道:“是王琮。没事,已经敷过药了。”
陈涿抿唇,眼底冒出几分阴沉,指腹轻触那红得肿胀的伤口道:“待会再唤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