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哄不过来这么多人,一个公主都还没哄完呢。喻青叹道:“好了,先别哭,下山回京吧。”
卫兵和暗卫们分了分马匹,又各自带上侍从。
喻青对谢璟道:“还能骑马吗?”
谢璟道:“嗯。”
谢璟以为喻青是要给自己一匹单独的马,但是喻青先上了马,然后俯下身,直接又把他给抱了上去。
谢璟:“……?”
他靠在她的背上,还有点懵。
喻青却有些难受,她喃喃道:“你比我上次抱你要轻呢。”
第101章
谢璟疑惑道:“……上一次?”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喻青似乎好久没抱过他了。
“……”喻青有点尴尬,她道,“就是……把你带到侯府的那次。”
“哦。”谢璟恍然。
迄今为止他也没觉得喻青把他关进侯府牢房有什么问题, 一直以来只是有些惋惜。
他又靠在喻青的肩上, 安静地吸取着对方身上温暖踏实的气息。方才行宫中生死一线,现在还满心恍惚, 心有余悸。
他道:“京中现在如何了?你怎么会亲身过来?”
“谢廷琛打探到你在北行宫, 直接派了批私兵, 我跟瑞王殿下说了一声,今晚先来救你, ”喻青细细地回答着, “他那边应当也无需担心, 万事俱备。不过我们要趁早回去,现在宫里大概正乱着。”
谢璟沉默片刻, 想说, 其实不用喻青特地奔波一趟,派些手下来也一样, 她可以留在京城的。
可是, 他又真的很需要她,私心还是盼着她和自己在一起。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给你添了麻烦。”
喻青一怔,道:“不要这样想。”
她回身去看谢璟, 谢璟眉眼间还有些黯然, 她心里细细密密的难受,心想一直以来对他真是不怎么样。
以前“清嘉”刚到府里,喻青做什么事, 他也总是客客气气的,怕麻烦她,时间长了似乎才好些。兜兜转转至今,谢璟也并不知道他对自己多么重要。她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的,唯一的公主,只有亲自照看才安心。
“殿下,夫妻之间,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喻青道。
谢璟:“……”
他又是如梦似幻,喻青不仅来救了他,又这么耐心地温言细语,还说什么夫妻的……
上次他在猎场被蛇吓得半死,喻青来营帐里找他,他有点印象,可也记不清都说了些什么。更往前,就是在侯府,喻青从牢房里把他放走了,那时候尚且对他很不信任呢。
他有点犹疑,心想莫非自己刚才已经成了刀下亡魂,这一切都是死后的一场美梦?
喻青又轻声问道:“我今日穿了肩甲,会硌到你吗?”
“……有一点,”谢璟小声道,“但是不要紧。我想要抱着你。”
他还是跟喻青紧挨着,眼眶很热,又很想流眼泪了。
喻青也握住了自己腰间谢璟的手,她发现对方的手臂还有点抖,道:“怎么了?殿下,你害怕吗?”
谢璟道:“没事的,兴许用力过度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可怕的事,略有些语无伦次:“刚才他们放火。然后我们逃出来……那时候人多……我、我杀人了。”
喻青一顿,偏头看他:“真的?”
谢璟道:“真的。”
月色下他的面容真是又狼狈又脆弱,可怜极了,喻青的眼神一时也有点发直,喃喃道:“……那殿下很勇敢了。”
谢璟欲哭无泪:“可我是第一次杀人。”
喻青一时复杂,不知如何安慰,光是这一趟,她手下死的人就数不过来。想跟谢璟说以后多来几次兴许就好点了,又感觉不大合适。
她忽然想到:“你之前不是说,谢廷瑄是你杀的吗?”
“那不一样,”谢璟道,“我就是带人过去,别人给他喂毒我看着……”
喻青心头又一软,搞了半天谢璟承认自己杀了三皇子,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太温柔了。
谢璟又绝望道:“然后我做了好几日噩梦,谢廷瑄要来找我报仇。”
喻青:“……”
她心想,公主是有点胆小。一时又有股无名火:谢廷瑄咎由自取,死了都不安分,真不是东西。
“咱们以后去皇陵把他灵位砸了,”喻青冷冷道,“让他长个记性,不敢再来纠缠你了。”
“……”谢璟被震住了,良久弱弱道,“……倒也不用。”
喻青暗叹一口气,有点担忧,那这次要是又有人在梦里欺负谢璟,她该怎么护呢?提前让安仁法师做个法超度一下?不知道奏不奏效。她道:“这几日我都陪着你吧,好不好?这样做噩梦也没事。”
谢璟三番两次地涉险,总是在她眼皮底下,现在对他的保护欲完全到达了顶峰。
不论是人是鬼,都别想动他。
谢璟不敢置信:“……真的吗?”
喻青道:“嗯。”
谢璟怔怔的,现在就已经不忧虑了。总是飘飘荡荡的一颗心,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安定过。
只有在她身边我才活得下去,他心想,喻青千万不要抛弃我。
·
京城内,宣北侯府。
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几声通报后,已歇下的侯爷和侯夫人都被惊动,来到前院,门口方向一片灯火通明,外头依稀有数层重叠的人影,而为首的那名锦衣青年气度从容,正是忠武侯世子贺祁。
陆语芙蹙眉道:“世侄?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贺祁拱手道:“伯父伯母,近来京城动荡不安,小侄特来接您二位到我这边暂避。”
陆语芙笑笑:“多谢世侄好意,不过我侯府的防卫也算妥当,不必劳烦。”
“喻青世子今夜奉命外出,不在京中,”贺祁语气强硬了些,“正因如此,才放心不下两位,家父便派我来一趟。”
听到喻青的名字,陆语芙眼底微动:“是么?青儿何时回来?”
“……恐怕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贺祁意有所指道,“伯父伯母还是尽快动身吧。”
然而陆语芙面色转冷,没有要动的意思。贺祁眯起眼睛。
“再晚些若真出了事,只怕世子回来见到也要伤心的。”
一直保持沉默、安坐椅中的宣北侯忽然叹道:“世侄,你与朗儿年纪相仿,儿时总在一起玩耍,本侯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贺祁:“正是因此,晚辈如今也想恭恭敬敬请二老离开。请吧!”
话音一落外面兵士涌入门口,火把映天,寂静的侯府从未如此热闹过,贺祁在最前方,眼前突然闪过什么东西,咽喉剧痛。
他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喷涌出来,甚至呛入了口鼻。
贺祁不可置信,踉跄几步,喻衡放下手,指间还有几枚轻薄的飞刀。
“拿我威胁孩子?本侯只是老了、病了,这几年舍不得先走,想多陪陪妻儿,”喻衡平淡道,“但不是死了。这么多年,世侄好像忘了本侯的脾气。”
贺祁跪倒在地浑身抽搐,手下的部将也全呆住了。他们只以为侯府至多抵抗,万万没想到,对方直接对贺祁下了死手!
“……你疯了,”贺祁口中涌出鲜血,喃喃道,“我可是忠武侯世子,我爹不会……放过你……”
“乱臣贼子,”喻衡哼道,“你爹来了也难逃一死。”
部下大叫起来,冲上前去,慌忙把他抬起,剩下的还欲往前包围喻衡和陆语芙,而侯府数名家将已从两侧尽出,刀兵弓弩齐全。这些家将大半都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退了行伍之后留在侯府做事,浑然不惧眼前这场面。
贺祁那些人手其实有点战力,但是少主眼看不行,阵脚大乱,死伤一片仓皇逃出侯府,带着濒死的贺祁急回忠武侯府。
中途,贺祁就断气了。
侯府里也没有主心骨——侯爷和五皇子,已经进了皇宫。
·
皇宫。
殿内灯火通明,殿外风声肃杀,外头密密麻麻的兵士如同鬼影。
龙椅上皇帝颤声道:“你……你这逆子……”
御座之前,段知睿率着精兵在前护驾,人人面色冷峻,刀剑都已出鞘。
大殿下方,五皇子身披铠甲提剑立于最前,忠武侯压阵在后,数名武将也带着士卒候在外围。
皇帝中风之后言语迟缓,自方才他们冲破皇宫后,惊怒交加,更显吃力:“……逆子……你、你竟敢行谋反之事……你眼、眼里还有没有……”
段知睿有些头痛,恨不得替他赶紧把话说完。
谢廷琛先扬声打断道:“父皇,儿臣并非谋反,真正的祸首在您后方!儿臣是来给您除忧的。”
瑞王自后缓缓走近,道:“父皇。”
皇帝痛心道:“今日听廷昭说起,朕还不愿信。你自幼心性朴实纯良,怎会如此……大逆不道!”
谢廷琛冷笑道:“朴实纯良?除了这些,父皇可还有别的?这么多年,您可不曾有一刻偏心过我,现在还护着这逆贼!”
他一挥手,身后卫兵霎时排开阵型,段知睿也当即带人上前,剑锋直对前方。
“刀剑无眼,父皇,儿臣不想误伤了您!”谢廷琛道,“如今近半金羽卫在此,还有数百武士同玄麟卫精锐卫队在宫外听令,谢廷昭,你还不伏法!”
忠武侯喝道:“动手!”
双方乍看强弱悬殊,段知睿这些人就算能挡一时,也不足为惧,皇帝的龙椅近在咫尺。然而异变突现,大殿两侧一批玄甲肃穆的卫兵又纷纷涌出,谢廷琛一愣,这装束是玄麟卫?何时进宫的?这不是喻青留给他的人手。
“父皇先行退避,”谢廷昭道,“儿臣提前调了几队玄麟卫来护驾。”
御前侍卫和内侍急忙搀着皇帝要走,谢廷琛从怀中取出玉符:“玄麟卫听令,将反贼谢廷昭一党尽数拿下!”
玄麟卫几名卫兵长抬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高声道:“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