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琛一怔,将玉符举起亮出,道:“这是你们统领亲授的虎符,还不听令?”
玄麟卫:“?”
瑞王:“……”
他看着那块白玉,只觉得十分眼熟,似乎是之前哪地献来的贡品,之前他让谢璟去国库里随便挑点,有相中的就拿走……
玄麟卫卫兵长道:“我等奉统领之命,守护陛下。”
谢廷琛愕然,忠武侯已经面色大变,道:“速战速决!不要留手!”
叛军纷纷搭弓,箭矢射出,被卫兵用盾或刀剑阻挡。皇帝本在搀扶下踉跄起身欲退,万万没想到一支不知哪里的流箭破空而至,身边的卫兵竟然谁都没挡住,箭没入了皇帝胸口。
“陛下——”
谢廷昭也道:“父皇!”
连忠武侯都怔住了,他们本来还想尽力留着皇帝亲口传诏。现在他也十分果断,心知没有回旋余地,无所谓正统不正统,就算皇帝死了,只要他们能赢,就有帝位!
忠武侯命人发出信号,亮光直入天空,在宫外备用的伏兵看到便会悉数涌入宫墙。
就在此时,殿外喧声大作。兵戈相击之声和嘶吼不绝于耳,夹带着一阵急而不乱的脚步。忠武侯道:“……喻青?”
谢廷琛也愣了,回头去看,一批披坚执锐的卫队已经自殿外扫荡而来,现在又上阶进入大殿。
前后围攻局势逆转,外头的伏兵也未能出现。谢廷琛奋力砍杀不敌,最终被按倒在地。
面容冷峻,身着软甲的玄衣青年道:“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谢廷琛道:“喻青……你背叛我?”
喻青:“……”
她瞥了谢廷琛一眼,径自来到殿前,谢廷琛抬眼,赫然又发现喻青身后的人是景王!
那小白脸亦步亦趋地跟着喻青,也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往旁边还绕开了点。
“……”谢廷琛怒道,“你这贱人……”
谢璟无缘无故被骂了一句,有点惊讶,露出了无辜不解的神色。谢廷琛最烦他这种矫情的样子,登时更气愤了,然后喻青就回身给了他一掌,后面的卫兵又重重把他压在地上。
同样被按住的忠武侯则道:“喻青!你父母此刻还都在我忠武侯府,但凡我回不去,他们也死无葬身之地!”
喻青挑眉:“……”
她转向皇帝,道:“陛下,方才臣接到急报,忠武侯世子贺祁私调兵力,图谋不轨,已经被家父诛杀。事急从权,望陛下谅解。”
忠武侯睁大眼睛。
·
皇帝根本顾不上什么护驾什么诛杀世子的,现在正嗬嗬喘气,被人放平。
那箭自肋骨穿入,但并未击中心脏,看起来倒是死不了,只是很痛苦。
谢廷昭道:“父皇,您定神静气,暂不可拔箭,太医即刻便到!”
皇帝直面死亡的恐惧,颤巍巍地抬手,谢廷昭握住了他。
“逆贼都已被拿下了,父皇。”谢廷昭道。
后殿又有脚步传来,还有侍女惊呼:“娘娘!娘娘慢些!”
方才听闻宫变,所有宫妃都在后宫瑟瑟发抖,这会儿容妃却先赶到,听说皇帝受伤,当即顾不得别的,哭道:“陛下……”
看着她,皇帝心里涌起一阵温软,没有人阻挡容妃,容妃来到御前,颤声道:“陛下,您怎么受了这样的伤!”
皇帝转而搭住容妃的手,对瑞王道:“今日谋反者,共有几何……?”
“以五皇子和忠武侯为首,附逆者共有七家,还有金羽卫正使和数名武官……”
皇帝浑浊的眼扫过殿下那一片影影绰绰,咳出了一口血,闭目道:“此等贼子,尽斩不赦!”
谢廷昭道:“玄麟卫现在已经去宫外一一擒拿了。”
内侍礼官皆已赶到,禁军拥护在御前,谢廷昭道:“儿臣也传了朝中重臣,让他们速来宫外候旨。”
皇帝哑声道:“好。传朕旨意:皇二子谢廷昭忠孝天成,护驾有功,性资英睿……着立为储君……”
礼官伏地恭录,诏书即成,皇帝接下御印,亲手按在了明皇绢帛之上。
“若朕有不测,昭儿,且好好看照你母妃,朕对你们亏欠良多……”
容妃哭道:“陛下定会无恙,此刻何必说这些,您快省省力气罢!您痛不痛?快让臣妾看看您的伤……”
这一箭没有刺中要害,这么久还能言语,其实也不算危急。眼下,皇帝深深被容妃打动,生死关头,她哭得如此真切。自己已经垂垂老矣,而她有着当年的风华,眼角纵然也多了些许痕迹,但也都是韵味……
然后皇帝一怔,张口却无声——
容妃的手正握在他胸前箭柄上,往里缓缓推进,甚至还在……旋拧搅动。
剧痛之下,鲜血汩汩涌出。
“老不死的狗东西。”容妃表情温柔,用气音说。
皇帝目瞪欲裂。
容妃又惊道:“啊,怎突然这么多血,陛下!陛下!您醒醒!”
在她身后谢廷昭漠然注视着,面色沉静,只有声音有些急切:“太医怎么耽误这么久?父皇要撑不住了,快把父皇带到后殿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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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字难出,被内侍手忙脚乱抬着,一路淌血,放到后殿榻上,奄奄一息。
其他人也跟着一并守在殿内,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内侍跪地恸哭:“皇上……驾崩了!”
皇帝死不瞑目。
死讯往外层层通传,用不了多久,丧钟就会响彻京华。
谢廷昭淡淡道:“太医到哪了?不必来了,让他们回去歇息。”
“不……”角落里谢璟出声道,“还是快请过来吧。”
刚才喻青在外面盯着人押送逆臣,晚了一些才过来后殿,进门刚到谢璟身边,皇帝就咽气了,大家也只好意思意思跪地假哭起来,喻青也没来得及看谢璟。
这时她回过身,方才发觉谢璟脸色白得厉害,摇摇欲坠。
她惊道:“殿下?”
谢璟从行宫出来就不大对,一路骑马奔波,越到京城越难受,好几次想咳都忍住了。以为下了马到宫里会好些,然而似乎浑身气血都在翻涌。皇帝一死,嘴里就涌上了血腥气。
“我……”谢璟喃喃道,“不太舒服。”
他低头吐出了一大口血,喻青瞳孔骤缩,谢廷昭和容妃也都怔住了,急忙过来。
谢璟软软地倒了下去,喻青连忙接住他。
她看着地上,谢璟吐出的好像不止是血,还有血肉模糊的东西。
……是内脏?
受了重伤之人,脏腑破碎,就会咳出内脏的碎片。这种场面,喻青在战场上看过很多次。药石无医,不多时就会死去了。
喻青脑中一嗡鸣,竟然有些眩晕,她搂着谢璟,看着他嘴角还是血流不止,双目紧闭。
“……殿下?阿璟?”喻青道。
谢廷昭:“速传太医,来人,把景王带到……”
不用等别人来,喻青已经抱起了他,匆匆往寝宫而去。
第102章
喻青如同梦游一般, 跟随宫人的指引,将谢璟送到了宫殿内的床榻上。
全然没有留意周遭,稍稍回神时, 谢璟就躺在眼前, 而她的手还在隐约发抖。
方才的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也一片茫然,不清楚在自己到达行宫之前, 谢璟有没有被伤到, 先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摸索, 也没发现明显的痕迹。
喻青拭去谢璟唇边的血迹,然后就握着他的手腕、覆着他的胸口。
心太乱了, 根本摸不出脉象不脉象的, 只要脉搏没停就好。
谢璟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依稀记着自己吐了一大口鲜血淋漓的东西,自己也吓得不轻。
他喃喃道:“我这次真的要死了。”
喻青道:“不会的。”
话一出口, 喉咙就有点哽咽, 再说不下去。喻青抵着他的额头,感受他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 这样才有一点点安心。
要是谢璟真的……怎么办呢?
都没有跟他好好相守过。那么多日日夜夜, 竟然都白白辜负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在和谢璟重逢的时候,就应该认出他来,好好问他:“殿下,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殿下,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谢璟隐约感知到了这种悲伤, 心想,要是真死了,还是不要让她看到吧。
于是他小声道:“你还是走吧, 不必一直在我这里。”
喻青心想,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谢璟疲倦地闭上眼睛,没了声响,刚才说那几句话时简直就像回光返照似的,喻青的手还是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上感受着心跳,生怕等不到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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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受伤时太医始终没影,这次来得相当快,今日上值的提着药箱步履匆忙鱼贯而入,院首在最前面:“大人,您……”
喻青跟他对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得把谢璟的手让出去。
但是她同样也没离开,依然留在榻边。
院首诊脉皱眉凝思不语,转而与其他太医低语商量起来,下一个也过来搭上谢璟的手腕,神色也是略有讶异,喻青心乱如麻。
谢廷昭方才匆忙安置好了殿内之事,也赶了过来。
他一到场,门里门外的宫人、太医登时全都要跪拜,谢廷昭拂袖道:“免礼。景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