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些症状都是人为的,往后也是得服对应的解药。
太医能治才奇怪,开得那些药也不顶什么用,喝了不知多少乱七八糟的药汤,最多就是暂时缓解一下,药效过了更头晕。
“毕竟是驸马特地请的太医,”秋潋小声道,“驸马他也还没走呢。”
“他在这待着做什么……又不是大夫。”
“刚才他听说您这会儿醒了,想再来看看。”
好麻烦。谢璟心想,还有完没完了。
他自己现在这模样恐怕和死人也差不多,正常他绝对不想以这种狼狈不堪的状态示人。
要是能把喻青吓走也就算了,可是这人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凑。
“殿下今日没吃过东西,要不要让人上些清淡的菜肴?”喻青正在门口问侍女。
“不用了,”谢璟勉强出声,“吃不下。”
喻青叹气:“可是等下服药,不吃些东西会伤胃的……”
“……”
谢璟现在只想扶额,抬眼一看,才发现喻青今日连冠也没戴,原本就简单束着的头发,可能是由于奔走,这时也有些松散了,还有些歪。
平时都有板有眼,这样子还真难得一见。
“你就是这么去太医院的……?”
清嘉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虚弱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神采。喻青一愣:“嗯?”
谢璟道:“头发散了,也不知道。”
喻青抬手一摸自己的脑后,也是无奈一笑:“衣冠不整,让殿下见笑了。”
她随手解开发带,捋了捋散开的发丝,然后麻利地重新系上。
不知怎么,当喻青解开头发的一瞬间,谢璟看着对方,莫名感到一丝陌生,竟然有和平时不同的气质。
见公主仍看着自己,喻青道:“怎么了?”
谢璟缓过神:“还有一缕呢。”
喻青鬓边还垂下一点半长的发丝。他下意识想抬手去碰那缕被喻青漏下的头发,抬到一半停下,感觉自己病得糊涂了,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喻青也没注意,她以为公主只是指给自己提醒一下,摸了摸鬓边,随手将发丝别在耳后。
“等下服了药,看看是否能好些。我看太医那些方子也是治标不治本,都不顶用,”喻青道,“我也结交过一些云游江湖的名士,这几日就飞书,看看能否请到世外的神医。总得想办法把这病治好,京城的太医见识短浅,外头的医者兴许见过此类病症。”
谢璟:“……这就是天生的隐疾,好不了,不用费力做这些。”
喻青轻声道:“别这样想,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
公主还这么年轻,过去一定是积攒了太多的无奈,才会不抱期望。她无论如何也得尽力鼓励她。
“本来想这两天去趟檀音寺,休沐也快结束了……”喻青想了想,决定道,“我等下写个折子递给圣上,再多请几日休沐吧。等你好了,再去上朝。”
谢璟一听就不好,连忙阻止:“那怎么行,你是臣子,别为我耽误正事。”
喻青心道又不用领兵打仗,能有什么正事。
在京中无非就是做个驻军统领,练练兵,巩固些巡防,谁都做得来。这些统统不如公主重要。
谢璟本来就是想借病回避喻青一段时间,冷静冷静想想办法。
万万没想到适得其反,不仅没如愿,看喻青这架势还要一直缠着他。
“真的不用,”谢璟说,“你这样我反而不放心……明日你也去一趟檀音寺吧,替我上柱香,兴许病就好得快些呢。”
喻青皱着眉,无奈应下。
太医的药有镇定安神的效果,公主服用之后浅眠了一会儿。
喻青暂且离开,找秋潋和冬漓详细地问了问公主的病症,她俩伺候公主多年,一定很清楚。
她了解了之后,也好回去修书写明,让友人们帮着在外面求医问药。
目送喻青走后,秋潋也是舒了一口气。
她也没想到,这驸马一听殿下病了,竟然在跟前也忙活了一天。
太医的汤药作用有限,快入夜,谢璟醒了,难受得直哼,感受到侍女偶尔过来给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什么时辰?”
“戌时中。”
痛感在夜里总比白天更明显,谢璟估计自己是睡不了了。
小时候也是无数个不眠之夜,那时他还没这么能忍,痛得直流眼泪,蜷在被褥里,想念母亲和兄长。但是谁都不在,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皇兄还没出事的时候,他也短暂地拥有过亲人和呵护和陪伴,那些温情就成了他唯一的盼头。
从宫里到了侯府,虽然也没什么变化,但好歹是离希望更近了些。等到一切妥当,皇兄从南沼回来,就能……
谢璟迷蒙地想着,感觉秋潋出去了片刻,又来到近前,为难地说:“殿下,驸马又过来了。”
谢璟在心里“啧”了一声。本就睡不着,喻青在这更闹心。
“怎么又来了……”他低声抱怨道,“别让他进来了,我难受。”
堂外喻青正等着,秋潋出来,告诉她别进里屋了,她道:“殿下睡了吗?那也好。”
秋潋道:“……没有,殿下醒着。只是夜深了,不好再见人。驸马的心意,我已经转达殿下了。”
喻青道:“她是不是又严重了?我去叫太医来吧。”
秋潋忙拦住喻青再去折腾,道:“别,再找人过来怕是又要打扰殿下了,殿下睡不着,现在只想安静些呢。”
喻青明白了,心想清嘉现在定然十分不舒服。
她以前受了刀剑伤,麻沸药过劲之后,伤口痛起来,也是整晚睡不安稳,必须得转移心思到别处才能好点。
小伤尚且如此,清嘉肯定更严重。她是将军,恢复元气总是更容易些,只要能吃能睡,很快就无碍了。
可清嘉本来就柔弱,整天几乎水米未进,晚上又睡不了,这该怎么好起来?
喻青想了想,让家仆去怀风阁帮她拿一件东西。
“……好像,有声音?”
耳边似有悠悠的乐曲声,像风一样,清远澄澈,让萎靡的谢璟睁开眼睛。
他几乎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你们能听到吗?”谢璟问。
两个侍女都说能听到,谢璟默默想,那就不是他痛得脑子出问题了。
也不知这是哪来的曲子,冬漓说出门看看。
旋律起起起伏伏,流畅婉转,他的注意短暂地从酸痛的骨骼血脉中偏离出来,跟着节奏吐息,好像稍微好了些,心神也不自觉地放空了。
乐声久久不止,不知过了多久,谢璟都有些昏昏欲睡,他心想就算是饮宴,也太晚了,再说他这院子在侯府深处,素来宁静,外头的声音很少传的这么远。
他喃喃道:“这是什么,笛子吗……”
冬漓早就回来了,听见谢璟问,便小声答道:“殿下,是世子的笛音。”
谢璟阖着的双眼睁开,目光怔怔透过垂落着的纱帐。
第22章
喻青在庭院中,手上拿着莹白的玉笛。
这还是她第一次吹奏这把容妃所赠的笛子,果然如清嘉所言,是珍藏的名品,笛音不带一点瑕疵,恍如凤鸣。
只是她会的曲子不算太多,一曲一曲,熟悉的都快吹完了,剩下的只是靠记忆隐约完成。
笛子还是喻朗教她的,小时候她不甚从演武的石台上摔落,腿摔伤了,手也蹭破一片,晚上连哭带闹,她娘又不会童谣,喻朗特别惯着妹妹,吹笛子哄她睡觉。
后来喻朗给她做了一支紫竹笛,年头一长,都老化干裂了,音不再准。吹奏塞外曲的时候,仿佛融进了漠北的风沙,很是萧瑟。
因为有幼时的记忆,喻青觉得这法子也许会奏效,或许笛声也能替公主缓解片刻,伴随她早些入梦呢。
“世子,世子……”
有人叫她,喻青放下笛子回身,只见是公主的侍女。
“殿下请您过去呢。”
清苦的药香依然弥漫在公主的卧房中,比白天更浓。
喻青发现公主没有躺着,正穿着寝衣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殿下?”
清嘉说:“刚才是你在吹笛子啊。”
喻青是想哄公主睡觉的,可见对方并未入眠,不禁讪讪道:“是吵到殿下了吗?我本来是想让您好受些……”
其实她特地隔了一段距离,就是为了让声音别太大。
清嘉摇了摇头,脸色在昏黄的灯下明暗不定,她缓缓道:“驸马不是说过,你不会吹笛子吗?”
“嗯?”
喻青疑惑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当时拿到容妃的笛子,她本想将生母的东西留在公主手里,让她自己保管,于是就推辞了一下。
她早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不想公主还记得她这借口,于是不好意思地道:“只是会一点而已,又不算好听。”
公主轻声道:“谁说的?我听着曲曲都好。你怎么吹得这么好听?”
喻青道:“是笛子的音色好。殿下要是喜欢,我继续吹给你听。”
清嘉认出了喻青手上的笛子,默然片刻,抬头对喻青莞尔一笑。
“今夜太晚了,明日你不是还想去檀音寺吗?早些休息,累了一天了。下次再吹给我听吧,”公主说,“我好多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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