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扫了他一眼,最终道:“嗯,到时再说吧。”
谢璟这一天下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感觉喻青的态度很奇怪。
他转念又觉得自己很惨淡,喻青不过是对他多笑了几次,就搞得他坐立不安的。平时总看世子那张清冷的脸,都险些不适应她眉眼弯弯的样子了。
难道是因为昨日表现得不错,喻青看他顺眼了许多?
傍晚,喻青问了一句是否要去出巡,谢璟欣然答应。
他默认了自己就是乘马车,然后让玄麟卫送他回到景王府。不过,今日喻青却道:“殿下不如和我们一起骑马?”
谢璟已经学会骑马了,不像做公主时上马还得连扶带抱的。恰好今日他也没穿飘飘欲仙的外衫,骑马也适合,于是就跟着卫队一并骑行而去。
喻青同他并辔而行,到了景王府门前。
谢璟将要下马时,她抬手弹出一枚铜钱打在马身上,马一抬前蹄,谢璟一惊,失了平衡,险些摔倒。
有人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地搂住。
“殿下小心些。”喻青道。
她的面容近在咫尺,谢璟一时心如擂鼓:“……嗯。”
目送谢璟的背影在侍卫的拥护下消失在府门内,喻青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才……她摸到了谢璟的背后的头发。
比最名贵的丝绸还要顺滑,触手生凉。
同时,她也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只有贴近了,才能发现。
谢璟的耳垂上,有一个小巧的、隐秘的孔痕。
喻青握紧了手,心中翻起一片惊涛骇浪。
第69章
凝望着宣北侯府的漆金匾额, 谢璟有些踟蹰地下了马车。
他当年离开得很草率,给他准备的假死药为了逼真,药效十分猛烈, 他整个人昏死过去没有意识了, 应当是被装在棺材里一路吹唢呐撒纸钱给抬出来的,十分不堪回首。
没有好好道别, 现在又来到这门前, 想到从前种种, 难免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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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殿下最后没能拒绝世子的邀约,休沐当日来到侯府登门拜访。
喻青告诉他, 绮影会在府里准备简单的宴席聊表谢意, 不会大操大办。而侯夫人带着侯爷去京郊庄子上的药泉疗养几日, 眼下并不在侯府。
于是谢璟犹豫半晌,还是应下。
一直是他频频向喻青示好, 这次人家世子主动请他做客, 还问了两次,再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
宣北侯府一向是清贵的做派, 不像旁的世家望族, 动不动就宾客盈门、饮宴作乐。
能被喻世子奉为贵客的可不多,就连瑞王,恐怕都没收到过喻青的邀请。
获得这种殊荣,谢璟应当颇为自得才对。
但他毕竟在侯府待过大半年,就算不怎么跟雯华苑外的人丁接触, 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万一有谁对他这张脸印象深刻呢?
就算没人会把景王殿下和清嘉公主相提并论,可他依旧心虚。
之前不肯来侯府,主要也是担心见到喻青的父母……真要是同侯爷侯夫人、绮影和喻青一同用宴, 那不成了从前的家宴么?谢璟再淡定,也怕自己会露馅。
“景王殿下,快请进。”
喻府的管家过来寒暄,下人训练有素地迎客,礼数周到。
而喻青也在堂前,随和地说:“殿下怎么还备了这些?”
谢璟来喻府自然不空手,备了礼盒若干,都让王府侍卫一并抬来了。
见了喻青,他立刻从容一笑,道:“薄礼而已,世子不嫌弃就好。”
谢璟本以为接下来管家会领自己去待客的前厅,然而喻青在前面一转身,竟然往更深处走去。
这不就是……怀风阁的方向吗?
谢璟心下暗忖,喻青都直接请他去住处附近了?这说明两个人已经很要好了么?
虽有些意外,但他想起喻青也曾在这边招待过五皇子和他表妹,谢璟便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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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已久,宣北侯府没什么变化。府中来往的下人也不多,谢璟便稍微自在了些。
他想起刚成亲时,喻青还专门给他修葺了花园和莲池,不知那里是否也都如旧。
过不了多久莲花就该开了,里面的锦鲤还是一样鲜丽吗?他从前还经常去那喂鱼,也常牵着拂菻犬沿着小径去往花园散心。
那条小狗现在怎么样了,谢璟府里还有当初给它订做的绳子呢。
秋潋和冬漓传信说还住在雯华苑中,她们俩应当会照料院子里的花树……
一连串的往事如珠如玉,谢璟思绪翻飞,有些感概。
很快到了庭院前,喻青站定。
谢璟明知故问道:“怀风阁?好名字。这书法也很漂亮,是世子写的么?”
喻青笑了笑:“少年时的字了。”
她转身对谢璟的随侍道:“此处是我的住所,平日不便太多人进来,几位……”
侍卫们在外,向来不离谢璟一步。
别的地方谢璟是很小心,但在喻府,就如同回自己家一样,有喻青在也不会出意外,知道她不喜外人,谢璟也顺势道:“那你们等在外面吧,本王同世子在一起,不必时时跟着。”
喻青心想,还真是胆子大。就这么随意地被人引入内院,还不带侍卫。
到底是没有警惕心还是胸有成竹,难道他不会武功也是假的?他身上的秘密毕竟太多了。
谢璟手中持着一柄折扇,现在天还不算太热,主要瞧着更加风雅翩然。喻青看着扇柄上他修长的手指,着实看不出有什么惊人的潜力暗藏其中。
进入怀风阁,谢璟张望了一下,略有疑惑,道:“怎么不见那位绮影姑娘?”
不是说绮影会设宴吗?怀风阁中的雅堂还是空的。
“时辰还早,没备完膳呢,”喻青道,“久等也无趣,殿下同我四处看看吧。”
谢璟不疑有他,自己的确来得早些。
喻青介绍道:“这是书房。”
“很宽敞呢,藏书一定不少吧,”谢璟毫不吝惜地夸道,“世子不仅武学精湛,想来也是博览群书。”
喻青道:“藏书倒还好,里面主要是兵器和其他藏品。殿下想看?”
谢璟饶有兴趣地随她进入书房。
内里陈设还是大气质朴,墙上的长弓漆黑,金铜铸就的兽首光泽漂亮。
谢璟环视到中途,瞥到正前方书桌背后的一副画,当即愣住。
那幅画并不大。但是和其他摆设格格不入,位置正对门口,异常醒目。
上面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他如遭雷击,定在当场。
喻青却神色自若,似乎没发现谢璟的迟疑,反问道:“怎么不跟上?”
谢璟看着她幽深的眼瞳,心脏都停了一拍。
说是毛骨悚然都不为过。
一股凉意漫上谢璟的脊背,他都忘了有这张画了。
喻青把这挂在书房,几个意思?难道……她已经……
他僵硬地跟喻青走上前,清嘉公主端秀的面容栩栩如生,隔着纸面望着谢璟。
谢璟:“……”
“怎么了,殿下?”喻青道。
谢璟没法装作看不见,只能艰难道:“这画像…… ”
“哦,这个啊,”喻青介绍道,“画中之人,是我的亡妻。”
谢璟:“哦……”
喻青来到画前,神情似有怀念。
看着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画纸上自己的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夹杂着惊恐油然而生。
“臣曾经与清嘉公主结为连理,婚后琴瑟和鸣,只是公主她红颜薄命,与我成婚不满一年就撒手人寰。我就把她的这幅画像挂在的书房,聊表思念。”
谢璟干巴巴地说道:“……那还真是遗憾。”
“是啊。可惜殿下和她没有见过面,她若看到殿下,想必会很惊异呢,”喻青笑了笑,“毕竟您和她长得这么像,不是吗?看到您就和照镜子一样。”
谢璟心想,完了。
他被喻青的好意冲昏了头脑,直到现在才发觉这是鸿门宴。
谢璟硬着头皮,对喻青诚恳道:“很像吗?还好吧。其实还有很多差别的。比如,我的眼睛和这个形状不一样,鼻子比这小一些,头发也更多……”
喻青听着他的鬼话,一时荒唐到反而想笑了,她平心静气地看看画像,又看看谢璟,发现他说得还真没错。
谢璟看着喻青冰冷的目光,喉咙一哽,也不敢往下说了,就讨好地笑了一下。
“是啊,宫里的画师技艺确实不大好,没画出她的花容月貌啊。”喻青道。
谢璟冷汗涔涔,正要开口,喻青突然朗声道:“把院门关上。”
外面家仆收到指令,立刻把怀风阁的门关好,然后一个小东西被放了出来。
那只长毛短腿的小白狗早就等不及了,刚才一直被家仆抱在怀里捏着嘴,现在一着地,立刻飞也似的狂奔而来,残影一样就到了书房外,兴奋地叫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