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是人还是鬼?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声音?!
两人如临大敌,都被吓得不轻,一旁的乱草从轻轻晃动了几下,窸窸窣窣,虞惊霜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姑娘,慢吞吞爬了出来。
她仰着头看向两人,圆而大眼睛直勾勾的:“尖尖的,好长,好亮!”
虞惊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落在了潜鱼手持着的长剑上,名剑寒光,以亮冷锋利的剑身为奇。
她心念一动,转头端详了一会儿小姑娘,伸手轻轻按下了潜鱼的剑:“她不碍事。”
小姑娘双眼圆而黑亮,明亮却无神,虞惊霜看她神态幼稚,言语懵懂,面容略张,猜她是心智有损,并不知事。
……诶?
Q
看着眼前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虞惊霜越瞧越觉得她的眉眼透露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像谁呢?
忽的福至心灵,虞惊霜想起了她这次来白府的缘由,心念一动,她越看眼前的孩子越像白芨,便蹲下身去试探着问:“……小姑娘,你是白府的人吗?”
小姑娘垂着眼睛,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口中嘟囔着“白府、白府”。
虞惊霜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在白府里住着吗?你认不认得一个人,他名为白芨,生的很美,就像……像天上的仙子一般美,说话柔柔的,待人很好很温和。”
她循循善诱,潜鱼在一旁听到这话,垂着的眼睫狠狠一颤,他手指僵直,从胸膛到口腔一阵酸苦。
人言,爱美之心人之皆有。
从前虞惊霜对白芨淡淡的,不甚关注他的容颜,潜鱼便存着几分私心,想或许惊霜只是将白芨当做弟弟……
更阴暗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白芨是探子,行为又古怪,惊霜那样的性格容不得背叛,大概,她对白芨也有几分厌恶吧?
潜鱼梦中还曾想过,终有一天他将白芨的行事抖落出来,惊霜看清那小人的真面目后,就会将人赶走、赶远。
可原来……在惊霜眼中,白芨面容貌美,心底也善良吗?
……好像只有他,最不得惊霜喜欢。
从前是,现在也是,他总是会被嫌弃抗拒的那一个。
潜鱼低着头,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白芨……白……小姑娘愣了一下,苦苦思索,随后猛地抬头,双眼发亮,连连点头:“嗯……嗯嗯,白芨!哥哥!哥哥!是我哥哥!”
她憋了半天:“哥哥说……我等他回来!”
看得出来,她听不懂人说话的意思,只记得白芨告诉她的他的名字,还有等他回来的承诺,兄妹俩感情好是真的,也不怨白芨能被胁迫,为了小妹甘愿到她身边做奸细了。
虞惊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声道:“对,他是你哥哥。我们两个人,都是你哥哥拜托来带你去见他的,他现在正在外面等你呢。”
小姑娘眨着眼睛看向她,伸出手指道:“可是,你们湿湿的。”
虞惊霜一噎,有点羞惭,她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咳咳……出了点小意外,我们是……遇到了点麻烦才这样的,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们就可以快点出去,去找你哥哥!”
边说,虞惊霜边从怀中摸出了一枚护身符,这还是白芨很久以前求来的,她和小杏、潜鱼、华昆一人一个,她想,白芨如此疼爱他的小妹,这小姑娘应该也认得出这护身符。
摸着那枚平安符,小姑娘望向虞惊霜的眼神都更亲近信赖了些,她懵懵懂懂的问:
“怎么帮你们?是和帮那些姐姐一样,不说话、也不动……等她们回来,带果子?”
虞惊霜看向她指的方向,心中猜是白府的下人见这孩子痴傻,便哄她乖乖听话,好溜出去偷懒了,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她机会。
“不,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记得呀,日头还在树上的时候,我就来这儿和你一起玩儿了就足够。”
虞惊霜指着院中的树循循善诱,小姑娘眨着眼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虞惊霜让潜鱼陪着小姑娘玩,她自己去侍女屋子内找了几件干净衣裙换上,拿着湿了的衣衫走出来,潜鱼就自觉接过去,如宴席上温酒一般,自然而然地用内力替她烘晾衣衫。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双手接过去、任劳任怨的样子有多奇怪,只顾着抱住衣衫,沉浸在刚才虞惊霜随口提起的“白芨很美,美得像仙子一般”中,默默发呆。
他想,是呀,白芨真的很美。
白芨面若晓花、楚楚可怜,他听闻近年来,大梁京畿的贵女夫人们最爱的就是这样性格柔弱娇软的少年郎。
不像他,面皮粗糙、又常常蒙着一张脸神出鬼没。
潜鱼曾无意间听到过白芨和小杏背地里嘀咕,说他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脾气像块硬石头,实在是古怪阴郁,不得女子喜欢。
他摸摸自己的脸,心头涌起一阵失落,旁边小姑娘“咯咯”的笑声忽的响起,潜鱼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潜鱼啊潜鱼,你在干什么?!
难道不是已经痛定思痛,决意不再痴心妄想注定与你无缘的东西了吗,怎么现在又在这里为了惊霜简单的一句话而争风吃醋?
明明千万次告诫自己,他早已没有这种“相争”的资格,然而与虞惊霜相关的每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背影,还是会让他忽的生出多余的想法。
每想一次,就痛彻心扉一次。
潜鱼愣愣的、沉默的站起身,将衣裙放至虞惊霜身边,他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面前人旁若无事的神情,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虞娘子,我先走了……去四周提防着那些人。”
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异常艰涩。
如果可以,他多想以光明正大、清白磊落的身份留在虞惊霜身边,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过藏身在阴暗的角落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与旁的男子欢笑、打闹。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从前那样,作为惊霜的心上人、全心全意信赖之人。
在每一次危险袭来,都可以理直气壮的挺身而出、可以不吝啬自己的关切……
而非如今这般,须得将全部心思小心翼翼掩藏好,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哪怕一丝一毫,不属于侍卫的关心、担忧。
他与惊霜之间,横亘的不止是那十年、那些辜负和爱恨,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生分。
不敢再多言语的他,只配一辈子像鼠妇一般,阴暗地仰望他的明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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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巧言脱身
此时此刻,白嵘正阴沉着脸、领着人t满府跑,四处乱找。
如虞惊霜所料想的那般,密室里留守的那人被白嵘弄醒后,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打晕了他。
白嵘急火攻心,心中直骂废物,那人看出他嫌弃自己,神色也不太好看:
“你们白府的护卫做事不尽心,让人混了进来还将我打晕,我只是个普通药童而已,遇上贼人怎么反抗?
当初你们对我和师父说,你们府邸绝对安全,我才一人待在密室里,叫人有了可乘之机!”
白嵘听他话里话外怪罪自己防护不周,气得额角冒青筋:
“当初我说约定个暗号或加把锁,你们两个都嫌麻烦说不用!这不用那不用,这才闯下大祸来!”
他恶狠狠道:“这次要是出了事,你们一样跑不了!快!继续找!”
护卫们得令,连连应下,四散开来,丝毫不敢耽搁。
僻静的院落里,虞惊霜正和小姑娘随意闲聊,远远的就听见庭院外有纷乱的脚步声正向着这边过来。
她起身拍拍裙子,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来了!”
白嵘气急败坏的声音隐约传来:“就这儿没找过了,她肯定……”
他话音未落,虞惊霜先发制人,冲上前去就是一脚将门踢开!
白嵘正欲伸手推门,却被飞出的木门差点撞飞了鼻子!
还不等他狼狈退后,就听见虞惊霜醉醺醺的声音猛地在耳边炸响:“好你个白家!简直不当人,将这痴傻的孩子囚禁,连饭都不给吃,真畜生!”
白嵘兴师问罪的神色一下子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怒骂给击溃了,他捂着鼻子,还懵着呢,就瞧见了虞惊霜身后那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姑娘。
他心一咯噔。
今日在白府门口见到白芨时,他就猜出虞惊霜是为他找妹妹来了。
那个没出息的弟弟,满心满眼都是他那傻子妹妹,一点儿也不顾及家里的大计!
白嵘恨呐!恨得咬牙切齿!
可眼前情况也容不得他磨蹭,虞惊霜一看就是还醉着,眼神都迷离了不少,她平日里就不好说话,现在醉了只会更刁蛮不讲理!
他稍微有点慌,赶紧安抚道:“虞娘子,话不能这么说呀,这……这孩子也是我们白家的人,怎么会苛待她呢?定是下人怠慢了,我这就好好惩戒她们一番!只是……”
他眼珠一转,透露出阴鸷和提防:“……就是虞娘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他试探着问。
虞惊霜抬眼看他,醉气熏天地冷笑:
“我喝醉了,所以出来透透风,远远就听见这孩子在哭,才说过来看一看。”
“结果陪了她聊了好久,才知道你们干的这些龌龊事!你还有脸问我去哪儿了?我一直在这儿待着就没见你们有下人过来看看这孩子!”
虞惊霜吼得大声,一副醉过头的样子,演得逼真极了。
而白嵘眼眸一闪,只听到了“一直在这儿而待着”,他并不太相信虞惊霜的话,还在怀疑她说假话。
于是眼珠一转,他假意关心,将眼神转到一旁默默不做声的小姑娘脸上:
“是真的吗?小妹?下人一直没有过来,只有这位姐姐一直陪着你?”
他在“一直”上微微加重语气,眼里流露出威胁,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笃定地道:
“是呀!姐姐……陪了我好久呢,从……从日头在树上开始!”
白嵘看了一眼院落旁的古树,如果小姑娘说得是真的,那日头正升时,差不多就是虞惊霜自前院中出来的时候。
这么短的时间,好像确实不够去一趟密室的。
白嵘打量小姑娘,他知道这孩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十足的傻子,平时又被自己母亲管教的狠,性子养得很是怯懦,应当不敢撒谎……尤其还是为了一个刚相识的人撒谎,便稍稍放下了些疑心。
虞惊霜冷眼旁观,见他半信不信,突然插嘴道:
“孩子饿得直哭,哪有你们这样当父母兄长的?”
“当今圣上曾被毒妇和逆贼关在冷宫中,差点活活饿死,自他掌权以来,曾下令京中世家不得用忍饥挨饿这样的手段惩罚孩童,你们白家真是胆大妄为,我看,有必要参你们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