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义正言辞,醉了的人又显得毫无理智,白嵘听了立刻急了。
他们偷偷干的这事可是掉脑袋的罪过,怎么敢让圣上注意到?
父亲平日耳提面命让他低调,要是让父亲知道他闹出了把陛下吸引过来的动静,哪里能饶得了他?
于是他赶紧赔笑脸:“哪里、哪里的话!我母亲很喜欢小姑娘们呢,平日里都是好好精细养着的,只是今日府中贵客多,才让下人将这小妹妹领到这处来,怕她冲撞了贵人,平日里真不是这样!”
虞惊霜骂他:“你们都多大年纪了为难一个小女孩?我都问清楚了,她正是白芨的小妹!白芨都告诉我了,他们兄妹想见面很久了,你们一直拦着不让见,是何居心?”
“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帮白芨来找小妹的!你们糊弄我,那也就算了,但此时带着这么多人闯过来,怎么,是不想让我带人走,想要拦我不成?”
她冷笑着伸出拳比划了两下,挥出的风差点扫到白嵘脸上:
“我告诉你,虽然我贪杯多喝了些酒,但我可没醉,照样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她嘴上说着没醉,却还故意装作醉得脚步踉跄、眼神迷离,白嵘一见她这幅模样,想到过去虞惊霜的脾性,生怕她大闹起来——前院还有不少贵客呢,到时候就惹大麻烦了!
他连连摆手,赶紧拦下虞惊霜,好声好气道:“没有、没有的事!没有不让他们兄妹相见,只是想着让白芨专心伺候您,这……既然您亲自开口,觉得不介意的话,那您要带走她,就请便吧!”
白嵘一把拉过小姑娘,牵着她的手往虞惊霜手里送,只想赶紧送走这个祖宗。
左右白芨已经是弃子了,他妹妹留着也是吃白饭。
送走一个没什么用的傻子,顺便还能解决虞惊霜这个大麻烦,就算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虞惊霜冷哼一声,牵住小姑娘的手,道:“走,我们去找你哥哥。”
与白嵘擦肩而过时,她斜眼瞟了瞟他:“你府中这梅花酒不错,回头再给我送几坛子来,知道了没?”
白嵘干笑着:“一定一定。”
虞惊霜脚步还带着虚浮的醉意,她带着灵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那处小院,背后白嵘怀疑的眼神如芒在背,但虞惊霜知道,他不敢拦她。
踏出院门的一刹那,虞惊霜不动声色瞟了一眼高门屋檐处的一团阴影,潜鱼没出声,微微向她点了点头,虞惊霜知道,等到白嵘带着一群护卫走远些,这人自然能悄无声息地离开白府。
她放心地牵着小姑娘,一路走出了白府。
门外,角落里,白芨早在小杏的传信下等在了此处,他紧张的踱步,远远看见虞惊霜的身影过来,身侧跟着的小身影,不是他多日不见的小妹还能有谁?
白芨奔上前去,险些崴脚,虞惊霜虚扶了他一把,小妹就扑进了他怀中。
他又感动又惊喜,眼眶泛红,激动地话语哽咽,看着虞惊霜,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瞬间,心中只涌起了无限的柔情、感激、爱慕、崇拜……千言万语,只汇集成一句道谢。
对虞娘子,他道过太多次谢了。谢她可怜自己,不仅收下他在身边侍奉,还给他容身之地,谢她从不瞧不起他,始终笑脸盈盈,谢她如救世神女一般,千百次救他与小妹于水火。
见白芨一双杏眼柔情万分看着自己,虞惊霜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白芨开口的前一刻,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在他唇前,轻轻拦住了他即将吐露出的话。
她声音柔和:“什么话都别说了。带着你妹妹,今日就远走高飞,离开京畿吧。”
白芨怔住,面色苍白,一双眼里渐渐盈满了一层水色。
……
眼看着虞惊霜离开白府,白嵘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阴鸷地盯了一会儿远处,侧头对身边的心腹低语道:“立刻去请典国的使节和老先生过来,我还是怀疑她知道了些什么。”
心腹应下,飞身迅速离去。
那被打晕的药童还跟在白嵘身边,听闻此言,他诧异道:“你还怀疑是她?一个小女子?我瞧着她醉成那样,不像是说谎。”
白嵘嫌弃地瞥他一眼,皱眉不甘心地又问:“你真没看清楚打晕你的人是谁?”
药童有些不高兴,道:“说了没有!别说来人的脸了,我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力气很大,我一下子就被撞晕过去了,估计是个男人。”
白嵘冷笑:“那可不一定。传闻虞惊霜就是力大如蛮牛,是她的话,一拳打得你昏死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药童撇了撇嘴,没说话。
白t嵘一见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蠢货!你还看不起人家?你知不知道力如蛮牛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他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也不知是说给药童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当年,二皇子殿下手下的一员猛将偷袭当今陛下,被虞惊霜一脚踹弯了长枪不说,余力还将那八尺大汉踹得连连后退几步,他当时还能撂狠话,结果呢?回去后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就吐血而亡了!”
“还有上次,张尚书的小儿子偷了她的狗要吃,还当街纵马,差点踩死一个小孩。”
“她去找狗,顺便收了那小孩爹娘一坛子酒去抱不平,一个大耳光扇掉了人家两颗牙!
张尚书和他那老爹过来为小辈出头撑腰,也被一人扇了一巴掌,现在喝水还嘴漏呢……还笑?!要不然你以为张尚书一家子、从爷爷到孙子能那么恨她?”
白嵘越说,越惊惧,越觉得密室里闯入的人,大概就是虞惊霜了!甚至闯入者有帮手,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的可能性都没想到。
毕竟他从小长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虞惊霜如何勇猛如何凶残,性子又是粗中有细,就怕她知晓了自家的秘密。
所以此时,他是万万不敢掉以轻心,当即火急火燎地就要去寻老先生商讨,赶快把那些尽惹坏事儿的奇香,从他们白府里头运出去!
【作者有话说】
差点迟到了[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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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再见故人
潜鱼蛰伏在白嵘头顶的阴影中,如一团浓墨,没有动静,也没有气息,任在场谁都没有发现。
他心中默念白嵘嘴里心心念念的“老先生”,不知为何,联想到方才那间密室中的一梦黄粱,潜鱼心中总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抚住自己胸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应该不会是那人的。
当年逃离那地牢时,自己就放了一把大火,已将林啸随着那些罪孽、肮脏和血腥一并埋葬在了深山中,已经过去了数年,林啸身上旧伤累累,就算侥幸在大火中活了下来,如今也早该成了一把枯骨了才对……
潜鱼皱紧眉头,心念一动,随着白嵘离去的方向,消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眼见着白嵘步伐匆匆,行至方才密室旁的莲池之时,与等在一旁的人碰面,潜鱼蹲下身,静静潜伏在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老者,心口再次传来奇怪的感觉,酥痒感如蚁虫啃噬。
等等!蛊虫!
潜鱼一把捂住胸口,心中惊惧万分——蛊虫怎么在此时有了异动?!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老者,惊骇不已: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林啸,林太守,面容慈祥可亲,内里邪恶阴毒,白天做施药济世的活菩萨,夜里就是剜骨放血的厉恶鬼。
是他给虞惊霜下毒,害得她终日萎靡、昏睡不醒,也是他编造谎言,欺骗自己说惊霜的病,是因他身上沉光一族的骨血所诱。
是他设计离间自己与惊霜的关系,将自己打断骨头囚禁在地牢中,却放出流言道自己已然平步青云,要与惊霜断绝关系、不复相见。
是他在自己身上屡次种蛊,割肉剔骨,提炼最浓郁最精纯的幻香。
也是他,当年在雪山下借敌国兵卒之手,将蛊毒刺入“小狗”腹中,碎了他全身的经脉,令其骨肉融化,肢体溃烂,活活在惊霜怀中闭气昏厥。
宛如死去。
烈毒的假死之状是真的,活生生将人自脏器内部撕裂开来的疼痛也是真的,游走在骨血和筋脉之间蛊虫的啃噬是真的,回忆起惊霜误以为“小狗”死去时的那些泪滴,兰乘渊肝肠寸断的悔恨和心疼也是真的。
他恨林啸,仅次于恨自己的鲁莽愚蠢。
恨他从中作梗,生生断了他与惊霜的一世情分、一世姻缘。
所以被贯穿琵琶骨、血肉淋漓的日日夜夜,他都没有向林啸低过头,他始终都牵挂着、记挂着、憧憬着终有一日,他能逃出去,回到惊霜身边。
为她擦掉雪山那一日她为他流下的颗颗泪珠——这就是他能活下来的执念。
但……林啸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场大火熊熊燃烧了三日,潜鱼是亲眼看着林啸在火场中挣扎,亲耳听到他痛苦嘶吼的声音渐弱后,才放心的一头昏倒。
而如今,这熟悉可恨的笑声,他永远不会认错——就是林啸!
莲池旁的几人还不知道他内心翻滚着的情绪,为首的人着一身黑袍,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兜帽沉沉压住眉眼,佝偻着身躯,正死死盯着莲池的水面,以潜鱼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白嵘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老先生”,一五一十将今日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当听到说闯入者从密室内不翼而飞,护卫们怎么都找不到踪影时,那老者忽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嘶哑难听,如石子磨砺般可怖,笑够了,他缓缓开口道:“一群眼大心粗的小子,那人从你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都不知道!”
他指向莲池,不屑开口:“你以为老夫是老糊涂了,才敢让小徒弟一人留在密室,实际上,我早在密室中燃了一味奇香,但凡有人进入,必定会沾上此香!老夫一鼻子就能闻出来这闯入的小贼是自莲池的水下暗道逃走了。”
听闻此言,白嵘瞪大眼睛,当即就抬起胳膊嗅闻自己的衣衫,老者不耐烦地打断他:
“别费劲了,这香奇特,非得嗅觉异常灵敏之人才能闻到一二,尔等都是凡夫俗子,岂能与老夫相比?”
莫名被贬了一番的白嵘心中莫名升起了不悦,但碍于脸面,他并没有和这个老头回嘴,只是默了一下,才看向莲池,道:
“那先生的意思是,贼人从莲池水下跑了?被水浸泡过,还怎么根据香气找人?”
老者冷笑一声:“说你有眼不识泰山你不承认,老夫这香,即使是水洗,也只能遮盖几刻钟,非得酒液才能消解香气不可,否则,就算他逃到了天涯海角,也能被逮回来!”
白嵘听了,初觉耻辱,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这香只有老头子一个人能闻到,这人又古怪的很,从来不肯在众人面前露面,难道要找贼人,还得押着这老头子到处去找?
这不是闹着玩儿嘛?!
白嵘脸色有点难看,没好气道:“听着简单,真要找人可难多了!”
老者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难?这可不难。”
他伸出手指,皱如树皮朽木般的指节可怖异常,遥遥一指潜鱼躲藏的方向,厉声道:“不就在那儿嘛!”
随着他话音刚落,潜鱼暴起,腹中蛊虫被强行催化运转,剧烈的痛苦使他的面色霎时间惨白,但潜鱼顾不了那么多——
林啸若活着,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吞食了另一种蛊虫,与自己体内的这一只乃是一对儿王仆虫。
仆虫霸烈,却受制于王虫,潜鱼自知他今日毫无准备,绝对不是林啸的对手,所以当务之急,是离开白府,不给此人任何机会!
他手腕一翻,剑出鞘、寒光闪!
老者、白嵘及一众护卫都以为他要出手,登时一悚,慌忙展开架势,却不料潜鱼只是虚晃一枪,冷厉的剑意一掀,他脚尖轻点古木,飞身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老者眼神阴鸷,气极反笑了:“哈哈……好,好,好!又叫你小子逃了,等下次捉住你,定要将你拆皮剥腹,熬一锅补汤!”
眼见贼人跑了,白嵘心里着急,却也不忘方才怀疑的虞惊霜,听完他急切的一番描述,林啸不屑地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
“你说的这个虞惊霜……她真有那么厉害?
依我看,她不过是喝醉了而已,怎么可能只凭一场宴席就察觉到不对劲,还发现我们的秘密?”
白嵘焦急道:“先生和使节们常年不在京畿,有所不知,虞惊霜这个人,胆大心细,聪明非凡,而且心狠手辣,十分难对付。
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绝不能小瞧了她,我看,此事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