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笃定道:“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
人不是一层成不变的。
会有七情六欲,会偏心,会偏爱。
便如徐二,便如黄鹂。
杜惜晴感受到了谢大人态度的软化,她便想着更近一步。
杜惜晴:“……是。”
谢大人:“按律法来判,自是流放,可夫人确实能言善辩,我转念一想,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在外做生意,与人打交道的是你丈夫,即便这事有夫人的怂恿,可做得还是你的丈夫。”
杜惜晴怔住了。
寻常公婆嘴里说得最多的便是让她督促徐二读书,若是徐二惫懒一些,就是她的错,便是徐大好色动手动脚,也都是她勾引的。
谢大人又是一笑。
“如此一想,将夫人流放是否苛刻了一些。”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说到此处,他又是轻叹一口。
“带你上京,是我一时的突发奇想。”
果然。
杜惜晴心想。
谢大人:“看来夫人是猜到了。”
杜惜晴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造反一事,夫人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谢大人说道。
听到他语气平缓的吐出造反一词,杜惜晴惊了一下。
可仔细一想,他说的并没有错。
对于这些有钱有势的大人们来说,平民百姓的命,确实算不上什么。
杜惜晴想起徐二信中提到的安王。
她想要弄清谢大人在这场造反案子的态度。
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
免得以后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杜惜晴抬头,轻声问道。
“大人,您的父亲是安王吗?”
谢大人:“夫人果然看了那些‘信’。”
他加重了信的咬字。
杜惜晴低头,不太走心地求饶道。
“大人饶命。”
“敷衍我的话就别说了。”
谢大人似是习惯了她的作态,并未过多纠缠信,而是说道。
“你在试探我的态度。”
杜惜晴愣住。
他又问了一句。
“夫人,你觉得我会造反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却也十分的可怕。
杜惜晴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摸不准他究竟意欲为何?竟这么直白的问她。
“大人!我……”
她双眸死死钉在谢大人脸上,想从他脸上探寻些许蛛丝马迹。
“你也觉得我会造反。”
谢大人忽道。
这不废话吗?
别说是杜惜晴,便是换作别人,见谢大人寻常这般无法无天的作态。
若说他对那皇位没点心思,谁信?
可杜惜晴见谢大人双眉微垂,眼中竟有些波光闪烁,脸上竟是透出了些许痛楚。
一时间,杜惜晴也有些不太确定他的心思了。
谢大人:“竟然连一外人也是如此觉得……”
杜惜晴被他这番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刚开口正准备说上几句,却见他挥了挥手,一脸倦色。
于是,她识趣地闭上嘴,安静地从花园里退了出去。
刚出花园,守在角落里的黄鹂立马上前。
“怎样?你说了什么?”
杜惜晴望向黄鹂。
人人都有软肋,区别在于这软肋好抓与否。
她隐约觉察到,谢大人的软肋就在眼前,可却因为不清楚他过往的故事,这软肋便抓不到手里。
机不可失啊!
杜惜晴决心更进一步。
杜惜晴:“我同大人说了我逃难的事,本想着求饶……”
从刚才与谢大人谈话中,她感觉他与圣上之间有些矛盾,但涉及造反之事是万万不可提及。
杜惜晴:“……但不知怎么的,似是戳中了大人的痛处,他与圣上?”
“哎呀!”黄鹂哀嚎一声,双手往腿上一拍,“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人最是在意圣上。”
杜惜晴啊了一声,露出茫然的神态。
“可我并未提及圣上,只是提到了我逃难时被卖进肉肆一事。”
听到这里,黄鹂数落她的话也断在嘴里,化作一声叹气。
“都是可怜人啊。”
“你也是不知,怪不得你。”
黄鹂闭眼摇头。
“大人是被圣上亲自抚养长大的。”
听黄鹂叙述。
皇帝壮年时也有雄心壮志,恰逢蛮夷来犯,而朝中武将因皇帝夺位杀了大半,一时间有些青黄不接。
于是皇帝便干脆御驾亲征。
其中如何打仗,以黄鹂身份也不太了解详情。
只知节节败退,一路被打回京城,若不是皇帝的大儿子,也就是现今的端王绕路直冲蛮夷本营,逼蛮夷退兵,说不定如今的京城还得换个地方。
可就是这几场战役中,端王王妃一路拼杀护送皇帝,被人砍了脑袋剁碎了四肢,死得极为凄惨,留下一对可怜的儿女。
兴许是愧疚,这皇帝便留下了其中的儿子。
这个儿子便是谢大人,谢祈安。
杜惜晴也终于知道了谢大人的名字。
黄鹂:“大人的名字都是圣上亲自取得,也没用当时那一辈皇孙的字,总归而言,是不太一样的。”
是啊。
祈安,祈安。
祈求安康。
人若有了偏爱,那便会毫不掩饰。
对此,杜惜晴深有体会。
听黄鹂说,别的皇子、皇孙,一天都不一定能见到皇帝一会。
可谢祈安却是被皇帝抱着,就这样坐在膝头,同皇帝一起上朝下朝。
其余更是事事无不应,怕是谢祈安想要水中的月亮,皇帝都会派人将它捞起来。
难怪养成了这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杜惜晴心中感叹。
可孩子会总归是会长大的,皇帝也是会老去的。
在朝堂之上,亲缘又算得了什么?
黄鹂沉吟片刻。
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于是只轻声含糊着说了一句。
“……大人,有时也太过了。”
杜惜晴一怔,从黄鹂模糊的态度中隐约窥探到了些别的意思。
她忽地就想到了先前谢祈安透露出的痛苦神色。
杜惜晴感到了些许唏嘘。
这位谢大人做人做的,不光是她这个外人,连身边的侍女都觉得,他会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