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想了想,又问:“那你下午还会来学识字吗?”
她眼中满是期盼,她心里希望村里的小孩和小娘子都能来学。
陈春花想起自己把这话说给她娘听时,她娘说的话。
她娘说:“你都这般大了,学那些个没用的作甚,不如早点和人定了亲把娃儿生了是紧要,那燕家兄妹看着就不是寻常人,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你也别想着攀那燕家兄长。”
但陈春花不管,横竖她一直嫁不出去,这村里的她都看不上呢!
只是她去找其他小姐妹说,她们竟是都摇头不愿学,道:“学那些不如多绣两朵花,多在田里干点活,没得那空闲学那些没用的。”
她又去问家里有小孩儿的,倒是有几个心动了,可一听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要教人识字,都觉得诓人的,加上那兄妹是外面来的,怕如今这时节是拐孩子的,任凭陈春花说好话都不愿来。
陈春花对李眠玉笑着说:“我等过了秋收过来。”
李眠玉是聪明的,一听她这一句,便知其他人不愿来,她不免失落,还是追问一句:“其他人?”
“家里事忙得很,小娘子们做农活绣嫁衣,没得时间,小孩儿们家里不给放呢。”陈春花道。
李眠玉便有些蔫儿了,一直到陈春花离去时,眉宇间都凝着股丧气。
燕寔在后面听到前面没动静了就回来了。
他看着李眠玉正蹲在井水旁拿着澡豆细细洗手,愁眉苦脸的,转道去了鸡窝那儿,摸了摸,摸到两只鸡蛋。
李眠玉正忧郁叹着气,视线里忽然多了两枚鸡蛋,呀了一声,眉眼一下又活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看燕寔,“我们的鸡下的?”
燕寔蹲在她身旁,点头,“嗯。”
李眠玉摸着那两枚鸡蛋,爱不释手,“燕寔~我们去陈绣娥家看她!给她吃鸡蛋补补!也不知她那两个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来陈家村,她定是很忧心。”
她起身,又返回灶房,拿了个小篮子,将昨日吃剩下的五个鸡蛋都揣上。
燕寔慢吞吞跟着她的步伐走,问她:“中午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面,用没有毒的蘑菇吊的汤。”李眠玉想到燕寔揉的面,觉得已经肚饿了。
燕寔:“有毒的蘑菇叫见手青,煮久一些能吃。”
李眠玉想到昨晚上的事,有些羞臊,摇头,“如果又中毒怎么办?”
燕寔慢声:“再那样解一次。”
“……燕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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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郡治,节度使府。
卢三忠回来一趟,召集了诸多幕僚下属在书房内半日没出来,到中午时,门终于打开。
有人疾步而出,不多时,多匹快马奔向辖下各县镇,再逐级往下传达,官府告示处很快有告示张贴而出,时下各地都有战乱,众人纷纷凑上前查看,竟又是征兵檄文!
家中有丁的难免忧愁抱怨,纷纷回家商量对策。
天黑时,陈家村老村长家也来了快马通知,口述并一张征兵令,且在传达后并未离开,而是在村长家住下。
陈春花刚想睡,听到动静穿了衣裳跑出来第一个知道了这事,且知道陈家村这次招兵需得出一百二十人,她立时小声向老村长抱怨:“咱们村哪里能出得了这样多人啊!”
老村长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明日得召集村里人商量。”
陈春花想了一想,忽然挺直了腰,急问:“那燕家兄妹会有影响吗?”
老村长看她一眼:“没听方才那人说吗,就是流民在此地落户或是暂住的都算。”
陈春花着急了,立马放下筷子,“我去二叔家小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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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午李眠玉练了许久射箭,那时没觉得如何,可到了晚上,手脚都酸疼。
沐浴过后,她便昏昏欲睡浑身软绵绵躺在炕上,待燕寔一过来,便翻身靠近他,眼看就要睡着,就听陈春花的声音在夜色下很是嘹亮响起:“小玉妹妹睡了吗?我有急事找你们说!”
李眠玉惊了一下,睁开眼。
燕寔起身,将衣襟收好系好衣带,拿起旁边的外衫穿上,点上灯后出去。
李眠玉听陈春花语气急切,心里既好奇也紧张,穿上外衫也跟在燕寔身后。
燕寔将院门一打开,就听陈春花语气急急道:“上边要征兵,咱们村要招满一百二十人,流民住在这儿也算!燕郎君这样的年纪,定是要招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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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眠玉:真可恶,征兵,我家燕寔不去!
燕寔:0.o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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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征兵令。
李眠玉在后面一听到这话,本来困顿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她咬了咬唇,伸手攥紧了燕寔袖子,声音很轻,“燕寔~”
燕寔回身,把手按在李眠玉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再是转头请陈春花进来说。
陈春花满脸焦急,跟着两人进了屋。
但她一进屋,便看到那张大炕上只一床棉被,一只枕头,此时被褥掀开,显然两个人是从这上面起来的。她一时怔了一下,话不过脑问:“小玉妹妹,燕郎君,你们兄妹这般大了还睡一个窝一个枕啊?”
李眠玉眨眨眼,看向炕,又飞快抬起眼瞭了一眼燕寔。
少年俊俏的脸上神色镇定平静得很,“感情好。”
只三个字,陈春花无话可说,李眠玉却低了头脸颊莫名微红。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时候,三人在方桌旁坐下,陈春花坐下就把方才来人骑着快马来了村里向她阿爷说征兵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说完后又说:“上回一个月前征过一次兵了,咱们村那时候就出了一百五十人呢!这回又要一百二十人,哪里来这么多人!咱们陈家村先前没遇上洪涝,可听说别处闹了不少灾,死了好些人,怎么又要打仗呢!都怪那先前的老皇帝不守好国,现在弄得被个外贼做了皇帝,各地还要起兵!苦的都是咱们!”
李眠玉听她前半句时,忧心的是燕寔如何应对征兵,可听到后半句时,心里便止不住伤心了,低下头悄悄红了眼睛。
油灯昏暗,陈春花义愤填膺,她没有注意到李眠玉的神色。
燕寔在陈春花提文昌帝时便转头看她,见她垂眸泫然若泣,再看向陈春花时微微皱了眉。
陈春花一抬头,对上对面少年的眼睛,那般漆黑冷漠,一时心里竟是发怵生寒,莫名便住了嘴,但她只是稍稍默了默,也没将燕寔这般冷的神色太放心上,只当对方听了征兵令心情不好,很快她又说:“你们兄妹两相依为命,要是燕郎君也被招去了,小玉可怎么办?”
李眠玉重新抬起头看向陈春花,“你可是有法子不让我阿兄被招去?”
既是流民也要纳入名额,燕寔这样十八岁的少年郎,器宇轩昂,身形矫健,他们如今无法表明身份,若是还留在村里,是定会被拉走的。
可听陈春花的语气,她觉得她似乎另有话说。
虽李眠玉生得灵秀如瓷娃娃一般,可她平日总笑盈盈的,去挖藕那日被诸多人揉捏了脸颊也笑眯眯的,陈春花没见过她哭,这会儿见她眼皮泛红,两只眼里水当当的,泪珠子就在睫毛上挂着,随时都要掉下来,一下看着心软心疼。
她迟疑了一下,忽然有些害臊起来,觉得自己这般有些趁人之危。
陈春花捏着袖子安静了会儿,但她向来爽快了,便说了:“这法子也是我刚刚情急之下想到的,咱们陇西节度使从前定下过一条规矩,家中若有两名及以上壮丁被征兵后又死于战场上,且家中无其他青壮,家中日后便可豁免兵役。
“我阿爷和阿奶一共生过五个儿子,因为我阿爷是村长要带头,二十前征兵时,我爹、我二叔三叔四叔都被征了去,只留我五叔在家,后来我爹和我二叔回来了,三叔四叔没能回来,我五叔那时候十多岁,后来生了疟疾没的。
“我爹因为当兵时伤了腿,所以从后来在山里摔了一跤没稳住身体,落下了山……我二叔如今又不知去了何处,所以,假如燕郎君是我家里人,应该就能豁免兵役。”
她将老村长家如今人丁凋零的原因一股脑说了,说到最后才说出法子来。
这法子,不必说得太明白,李眠玉和燕寔都不是蠢人,自然听得懂。
陈春花说完后脸有些红,低下了头,没去看李眠玉和燕寔的脸色,她这是有点趁火打劫了。
“不必了。”
李眠玉还在发怔时,听到身旁燕寔的声音冷静地响起。
她一下转头看过去,昏暗灯火下,少年微侧过脸看她,漆黑的眼平静。
这话中意思,李眠玉觉得自己能听懂,可她不懂他如何逃过这一次的征兵。
难道是带着她再次逃亡?
李眠玉心中酸楚难受,忍不住拉住了燕寔袖子,燕寔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转头再看向陈春花,重复了一遍:“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
陈春花也怔怔抬头,她脑子没想那么多,先是被拒后的面色涨红,但很快又说:“那怎么办?难道燕郎君真的要去当兵?那小玉妹妹……小玉妹妹住我家,我照顾她!”她看向李眠玉,又立即说道。
李眠玉满面忧色看着燕寔。
燕寔却说:“我有怪疾,时不时发作,无法上战场。”
少年平淡的声音一出,李眠玉更是一愣。
陈春花心中不解像燕寔这样矫健俊朗的少年怎么会有怪疾,她欲言又止,却不便问出来,此时天色也黑了,她再无理由待下去,便起身道了别。
李眠玉将她送到门口,虽此时神思混乱,但不忘向她道谢,“春花,多谢你特来相告。”
陈春花摆手,“我就是急性子,忍不住就过来说一嘴。”
临走前,她的目光悄悄又朝燕寔看了一眼,见他的目光放在李眠玉身上未曾瞧她一眼,不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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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花一走,李眠玉就关院门回身看燕寔,焦急问道:“燕寔,你有怪疾是什么意思?”
燕寔早知道她会问,不忧不急,拉着她先往屋中去。
李眠玉乖乖跟着走,可又有些着急,进了屋关了门便仰头再次问他:“你到底有什么怪疾?”
燕寔却不急着回头,他俯首看她,明润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似好奇可声音里却有一分笑意,慢声问:“你很担心吗?”
他伸手戳了一下李眠玉的脸。
李眠玉:“……燕寔~”她有些着恼了,一把拍开他的手。
燕寔无所谓地说:“暗卫都会服用一种秘制药,一般一月需要吃一颗,否则会毒发。”
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皇室多疑,自然会有挟制人的手段。
李眠玉虽天真,却不至于不明白个中道理,她听到这,脸都白了,攥住了燕寔的手,眼圈一下子红了,说不出话来,“那你、那你……”
少年看着她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白润润的,又伸手揉了一下,反手牵着她的手往炕边走,“我不是寻常暗卫,没有吃这种药。”
李眠玉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他说:“我服的药物,一年才需要吃一颗,这颗药能令伤口愈合快,习武事半功倍,但若是在一年后不补,同样会毒发。”
燕寔说话这样大喘气,惹得李眠玉心绪几番起伏,她的眼泪挂在睫毛上都要掉不掉的,又忧又恼,一双眼瞪着他,可很快还是忧大于恼,且燕寔她李氏皇族的暗卫,她忍不住心中生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