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亭不得已带孩子回了京城,到了京州。无奈神医都被人收买,不愿见她。她第一想到的人就是周游,去周府门口,却被许三娘子的婢女赶了数回。
直至孩子病弱得不行了,那晚雨很大,陆晚亭以死相挟,才得以见到周游,听到孩子不行了,周游当即随她去见孩子。
城外破旧的小屋。
二人行色匆匆,陆晚亭在前面小跑,被雨水浇了全身,周游为她撑伞,怕她摔着,“你慢些。”
“慢些?慢些孩子就没命了。”泪水早就混着雨水垂落,陆晚亭恨他。
“我不知你来京了,更不知你来寻过我,若我知道此事,定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周游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觉愧疚。
回到小屋,孩子浑身发热,已经昏睡过去。
陆晚亭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急切道,“快去找神医。”
若非能借周游的身份去见神医,陆晚亭当真不愿与他再相见。
“我来抱。”周游接过孩子,快步出屋,陆晚亭刚迈出房屋,想到什么,去柜子里拿了哄孩子的糖。
她的孩子不喜欢吃药,总要用糖哄才肯吃,若不带上,怕是又不愿吃药。
雨下得愈发凶猛,犹如猛兽呼啸,周游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跑到了神医处,神医受许氏收买,周游来了都不肯医治。
最后是周游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肯为孩子看。
可惜拖得太久,已经无力回天。
陆晚亭看着孩子在怀里咽气,她全身被雨水浸透得冰冷麻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仅是一夜,雨迹消退,天一亮又是全新的一天,日头灿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随着雨水褪去的,还有她鲜活的孩子。
身边的男人泣不成声,他不敢去看女
人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还少么?”陆晚亭轻轻起身,没有哭闹。
她抱着孩子走了很久,男人跟了很久,他们一起挖土,挖到十指都破了,陆晚亭把孩子小心翼翼放进去,再立碑,碑上刻着恩字。
孩子在里面沉睡着,土里混着父母的血。
石碑上的字迹清晰,被擦试过的清晰,坟边开出小花,鱼徽玉有所发觉,敏锐环顾,视线在远处山坡的树下找到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男人好像一直在看她。
鱼徽玉看了回去。
他会在想什么?
第34章 我与侍郎
她们看完孩子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陆晚亭在说孩子生前的事,比如孩子第一次会说话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会走路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会背的诗是哪首等等。
陆晚亭说的时候面上是有些自豪的笑意,没有悲色,她说他们本来打算让孩子去京考,她说到“我们当时是想让知恩长大后京考”时停住了,任何没有再说。
鱼徽玉听着有些羡慕,原来她与孩子之间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可这样,失去后会不会更伤心呢。
陆晚亭自顾自说了很多,鱼徽玉一句话都接不上,她在心里想象陆晚亭所言的画面,没注意脚下,踩到石块将脚扭了。
“你没事吧?”陆晚亭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鱼徽玉。
鱼徽玉很快站稳,轻轻摇摇头,“我没事。”
脚腕处传来隐隐痛感,鱼徽玉可以忍受,装作若无其事,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几日陆晚亭没去女学,搁置了许多事,她忙完这件事就要回女学。陆晚亭问鱼徽玉要不要回女学。
“我想回去休息。”鱼徽玉道。
于是她们开始分道扬镳。
脚腕是慢慢痛起来的,像温水煮青蛙,后知后觉时已经连走路都艰难,时间还早,鱼徽玉路过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她靠在上面坐下来休息。
石缝里长出不知名的小花,它好像想拼命探出头看外面的世界,鱼徽玉低着头,数它有几片花瓣。
黑影挡住了光,鱼徽玉这才抬起头。
“周游走了?”她问他。
方才在远处山坡,鱼徽玉就已经看到他了。
“大理寺有要事需处理,他回去了。”沈朝珏道,他们今日一同在大理寺处置公务,忙完后周游让沈朝珏陪他去看孩子,沈朝珏难得会答应。
他没想到鱼徽玉也会去,他们清理了墓边,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她们。
沈朝珏看到鱼徽玉站在离墓很远的地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
“我看看。”沈朝珏蹲下身,手要碰到鱼徽玉小腿的时候,被她避开了。
方才他远远跟了她一路,期间她没有回过头。
“不用你管。”鱼徽玉冷漠道。
“我就管这一次。”沈朝珏语调很平。
现下鱼徽玉走不了路,车轿送陆晚亭去女学了,她本以为可以走完这段路回家,没想到变得如此艰难。
沈朝珏不容拒绝,鱼徽玉没有办法,只能任他去碰,裙角被撩起,露出雪白泛红的脚腕。
“你......”
微粝的手贴着光洁的皮肤,鱼徽玉正欲开口,听他说一句“忍着”,骨头迅速传来咔擦一声,脚腕被接正。
鱼徽玉痛得说不出话来,眉头紧锁,手指攥紧了衣袖,哀怨地望着他。
“很疼?”
“不疼。”
鱼徽玉收回脚,要起身,脚伤还未好全,身子险些前倾撞进男人怀里。
“我背你。”
“不必。”鱼徽玉推开沈朝珏,走了两步,却觉得比刚才还要疼。
身形不稳,手臂再次被人扶住,鱼徽玉深吸了口气,与他道,“不是说再也不会来寻我了么?”
沈朝珏被问得动作一顿。
鱼徽玉低嘲,“以前都做得到,现在怎么就做不到了?有一点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便是从来不在意我说的话。”
“你觉得是就是。”沈朝珏不与她多言,将人抱起。
女子身子轻盈,抱起来不费气力,就连挣扎都无关痛痒。
相府的车轿停在不远处,沈朝珏将人抱进了轿子里,她想起身,车马动了,鱼徽玉被晃得跌坐在男人怀里。
“停车!”鱼徽玉迅速与男人分离,对轿外的车夫喊道。
车夫并未理会,鱼徽玉又对沈朝珏道,“让车停下来。”
“我顺道送你回去罢了,你怕什么。”沈朝珏浅声道,“我与侍郎是友人,再外遇到他受伤的妹妹,出手相助不是很正常么?”
真是张嘴就来。他什么时候与她兄长交好了。
鱼徽玉气得想笑,眼下遇到这种情况又无可奈何,很快安静下来。
车轿里有伤药,沈朝珏取出,“这是圣上所赐,对骨伤疗效极好。
“车里备了这么好的药,是经常有人要刺杀左相么?”鱼徽玉回道。
“是阿,说不定哪天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沈朝珏淡淡道,他蹲在鱼徽玉身边,将她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微凉的手指沾了药膏,轻轻抹在红肿的脚腕处。
“那最好了。”鱼徽玉小声道。
他今日穿戴的与女学那日大差不差,颈子上挂了一条金链,应是悬有坠子,匿于衣襟深处。
他从来不戴项链,怎么会在身上挂这么多饰物。
鱼徽玉想不明白。
又有些好奇,她伸出玉指,勾住那条金链,拽出来,是一块双鱼玉佩。
玉佩在胸前摇晃,沈朝珏抬头看她。
他们两个人都出生于冬季,生辰相隔不到两个月,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明明新婚不久,却似老夫老妻,彼此没有送给贵重之物。
在燕州的那一年生辰,沈朝珏公务最繁忙的一年,他难得在家陪她,到深夜还送了鱼徽玉一块双鱼玉佩,还说要每年陪她过生辰。
简单的几个字,不知道算不算情话。
只有阿娘在的时候,她才过过生辰,阿娘走后,爹爹不记得她的生辰,两个兄长会送她礼物,可有时甚至当天见不到他们一面。
那块玉佩,她佩戴了很久,直到和离的时候才放下。
“你怎么还留着?”
为什么不丢了。
“我花了钱买的。”
挑不出感情的回复。
“倒是节俭。”
是嘲讽,看他如今穿的这么奢靡。
“毕竟是清官。”
他给她买东西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车轿停在侯府门口,沈朝珏将伤药递给了鱼徽玉,“不要就扔了。”
“我会扔了的。”鱼徽玉道。
马车驶远。
鱼倾衍看着鱼徽玉进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