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珏久久看着她,他的眼眸很平静,鱼徽玉却似乎看到了一丝失落。
屋外,隐隐传来侍从问安的声音。
似是侍从在说,“长公子安。”
来人没有应话,径直往屋内走。
“看来我到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的雅兴。”鱼倾衍步入内屋,看到两人正在用膳,只是不知侯府膳房什么时候出了新样式的菜肴。
他话是这么说,但全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昨日沈朝珏打了他弟弟,更是在鱼倾衍的意料之外。
并且下手得不轻。
二人起身,沈朝珏先一步注意到鱼倾衍手中的信封。
“替我去一趟大理寺,将此物交给周游。”鱼倾衍似是料到沈朝珏会在此处,见到他在此丝毫不意外,直接将手中信封交到了沈朝珏手中。
“这就是你求人办
事的态度?”沈朝珏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落章,是皇帝的印,要大理寺放人的。“你怎么不去?”
鱼倾衍不愿去那地方,主要是不想碰到厌烦的人,其次想到沈朝珏与那人同僚过,再退一步沈朝珏如今的处境不会拒绝他。
第45章 为民除害
今日在朝堂上,鱼倾衍与周游二人争锋相对,已让沈朝珏觉得不对劲。
不用他说,沈朝珏也猜出鱼倾衍不去大理寺是因为周游。
“昨日你二哥来寻你,你未见他,你们是亲兄妹,总不能记恨一辈子。”鱼倾衍蓦然看向鱼徽玉。
鱼徽玉闻言生愠,反驳道,“你说的好似是我打了他一样,凭什么要我原谅?你们真拿我当妹妹看?若你不提醒我们是亲兄妹,我还以为我们是仇人,你们个个都这般对我,还要我做到何种地步?你们根本不是我兄长,我也无福消受做你们的妹妹。”
鱼徽玉愈说愈发激动,呼吸跟着起伏,还是强忍下来才没让眼泪掉落,她别过脸,狠心道,“定是我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做了你妹妹。”
鱼倾衍皱眉,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她一直觉得做他的妹妹是一件晦气的事?
到底是怎么样的怨恨,才能让她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昨日弟弟打了她,确实是弟弟的不是,鱼倾衍已经斥责过他。他们是一家人,不应有隔阂,鱼倾衍能明白她的委屈,可她怎么能这么想。
鱼倾衍没有生气,想好好与她说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有变,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是敬重你,顺从你,其实我讨厌你,害怕你。因为不愿与你多说话,所以我总是敷衍应下。”鱼徽玉觉得不够,又道,“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所以我当年离开侯府没有犹豫。回来了我也不愿在侯府住下,宁可去江东。就是因为我不想听你说那些道理,不想见到你对我冷着脸,我真是受够了!为什么我会生在侯府,为什么我会有你这样的长兄,我每日都要过得小心翼翼,害怕受罚,一不小心就要受你折磨,我当真是受够了!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满意?”
从小到大,身边有不少人羡慕她。
羡慕她生在侯府,羡慕她有年轻有为的兄长。姚诗兰,徐清漓,都那般羡慕过她有鱼倾衍这样的兄长。
或许她们可以做他合格的妹妹,但鱼徽玉做不到。
沈朝珏至少会说些有温度的人话,可鱼倾衍不会,他从未与她说过一句好话。
她对他来说也许只是有着妹妹名头的人,他对她没有感情,不会容忍她做任何有损侯府名声的事。
“我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想过。”鱼倾衍语态很平,深邃的眼眸看不出明晦,只余漆黑。
他从来没有想过折磨她,更没想到他在她眼中是这样的人。
一个不称职的哥哥,让妹妹厌恶的哥哥。
朝堂、京中有太多看不惯他的人,其他人即便是当面说讨厌他,鱼倾衍也不会有所起伏。可现在当面说讨厌他的人是他的亲妹妹,与他流着一样血的亲妹妹。
鱼倾衍只觉胸腔生闷,像有落石,压得快要喘不上气。
妹妹从来不与他亲近,不似跟弟弟那般打闹嬉笑。他以为她最喜欢二哥,昨日受了二哥一掌定是委屈,他想让二人解开芥蒂,完全没想到妹妹会有这么大反应。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现在要怎么做?
鱼倾衍在这方面没有经历,他好像从来没有安慰过她,现下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
“重要吗?”鱼徽玉快速转过身,平复下来,“你走吧。”
看着女子直挺的背影,鱼倾衍才发觉她原来这么瘦弱,他似乎一直觉得她很倔强坚强,忘了她只是十几年岁的小女娘,心思敏感,也会受伤。
他身为兄长,理应爱护保护她才是,却怎么成了她最怨恨的人。
鱼徽玉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可身后人没有开口,只是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
“他走了。”沈朝珏缓缓开口。
鱼徽玉一动不动,沈朝珏走近,才发现她哭了。
泪是无声流下的,女子垂着眼眸,面色很平静,男人伸手,轻柔擦去她面上的水渍。
“你刚才做的很好。”
“什么?”鱼徽玉抬头看他,有些不解。
“对待不愿意的事,就该这么做。”沈朝珏道。
“我不该住在侯府。”鱼徽玉道。
“那搬来相府,不会有人烦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沈朝珏立刻道。
鱼徽玉叹了口去,她是想回江东,在江东的那半载,是她近年来最悠闲的时光。
“这是什么?”鱼徽玉问的是方才鱼倾衍给沈朝珏的信封。
“徐氏长子惹了麻烦,你长兄替他求情,圣上答应放人的诏书。”沈朝珏将信封递给鱼徽玉。
鱼徽玉接过,看了上面的落章,确实是皇帝的。
看来鱼倾衍是帮徐清漓了。
鱼徽玉还是有些意外,鱼倾衍这样利弊分明的人,真的会为徐氏长子脱罪,莫非他真的喜欢徐清漓。
再冷漠的人,在意一个人都会有所表示,他身为兄长,对她却是冰冷无情,看来是真的没有在意过她这个妹妹。
既然如此,她何必为他的所作所为再伤心。
鱼徽玉手指擦去泪水,“我帮你送到大理寺吧。”
“你要去大理寺?”沈朝珏想了想,“我与你一起去。”
“我现在就要去。”鱼徽玉道。
她正要去大理寺寻一趟周游。
这次去大理寺与上次不同,鱼徽玉乘坐的是相府车马。
车轿上。
鱼徽玉想到什么,询问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哪个伤口?”
“你与霍琦比试的那次。”鱼徽玉不等沈朝珏回答,拉过他的手察看。
掌心伤口快要痊愈,留下细细的一道浅疤。
“怎么了?”沈朝珏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鱼徽玉松开了手,收回目光,“他自幼习武,你定是比不过他的,还上去白白挨一刀。傻不傻?”
“我是没认真。真要打起来,他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沈朝珏轻描淡写道。
鱼徽玉鄙夷地看他一眼,他明明是当文官的料,在青州却做了个半文半武的官,还护送过皇室回京。
那时候鱼徽玉差点以为他没命回来了。
鱼徽玉不喜欢未来夫婿会是武官的原因,就是她自幼见惯了娘亲落泪,怕会与娘亲一样每日过得提心吊胆,担心丈夫安危。
实际上嫁给沈朝珏也差不多,他性子看似冷淡,却透着目中无人的狂妄自大,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能活到今日也算是奇迹了。
鱼徽玉这样想着,直至车马停下,幕帘外的侍从说到大理寺了。
沈朝珏扶鱼徽玉下了马车,大理寺门口的侍卫见了左相恭敬行礼。
鱼徽玉已经来过大理寺一次了,她记忆力不错,径直往周游所在的书房去。
“他不会在那。”沈朝珏似看穿鱼徽玉要去哪,叫住她。
鱼徽玉转身回来,“周游在哪?”
“我带你去。”
沈朝珏在前面带路,领鱼徽玉到偏僻地牢处。
鱼徽玉倒是没有来过这里,还未从入口进去,就已经嗅到血腥潮湿的气味。
“徐氏长公子被关押在此,今日周游在朝堂上列举其罪,圣上听后难免其皮肉之苦。”沈朝珏走在前面,一边下台阶,一边说到。
“小心。”他伸出手,要鱼徽玉扶住。
台阶潮湿,地牢昏暗,隐隐传来死气沉沉的哀嚎。鱼徽玉这个对不熟悉的
地方有些恐惧,还是抓住了沈朝珏的手指。
有了人陪,鱼徽玉安心些。
“周游为什么要这么做?”鱼徽玉问道,周游这人素来知进退,这点与她兄长有些像。
在朝堂公然得罪她兄长,对周游应该没有任何好处,鱼徽玉想不明白他会这么做的原因。
“许是想做一个为民除害的好官。”沈朝珏补了句,“若是没有你兄长求情,徐氏长公子怕是活不了今年了。”
鱼徽玉不可否认,那徐氏长公子与他那妹妹徐清漓全然不同,当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种种罪行,放在寻常人家,早就死了千百遍。
周游此举是可以说是“为民除害”。
“他会为这些得罪我兄长?”鱼徽玉有些意外。
周游看着就是惧怕权贵之人,应该不止她一个人是这么想的。
若非如此,当年他为何会为了娶许三娘子丢下陆晚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