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徽玉问过陆晚亭此事,她总是避而不谈,鱼徽玉便没有再问,沈朝珏也未与她多说过关于许三娘子之事。
若非之前太师府有人与鱼徽玉说过,鱼徽玉都不知当年许三娘子差点许配给了沈朝珏。
“说不准。”沈朝珏今日也未料到周游此举,他虽有意做个清官,但向来以自保为先。
在大理寺案卷之中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就连前大理寺卿那般清正之人都对此万般无奈,当年前大理寺卿面对许氏也束手无策。
沈朝珏早早看清这些,故而没有回到大理寺任职。
他对做忠臣佞臣没有完全的认同,只做愿意做的事。
步下台阶,地牢内的石板常年潮湿,水汽已经渗透进石板内,清洗过后仍可见丝丝血水,不知一块石砖有过多少人的血。
地牢内每间牢房都关押着犯人,有人受刑后痛苦呻.吟,有人垂死苟延残喘,有人哭泣,种种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厉瘆人。
鱼徽玉下意识攥紧了沈朝珏的手,那只大手包住她的手,“你害怕?”
“不是害怕。”鱼徽玉嘴硬。
地牢深处是刑房,沿途越往里面的牢房,关押越是重犯,这些人衣衫破旧污脏,双目浑浊,神态恍惚不清,像是忘记了自己被关押了多久。
“沈大人,沈大人!”
地牢中,有犯人认出沈朝珏。
第46章 将死之人
地牢阴暗,明明点着的灯烛明晰,却照不清里头的黑。
犯人们披头散发,神智恍惚,大多数人对突然到访的贵人不起兴致,只个别几人打量着二人。
隐约可听的滴水声,被撕心裂肺的呐喊掩盖,引得其余牢房内的犯人纷纷望来。
“沈大人!”中年男人扑在牢房边,枯老的双手抓住牢房木栏,沾满血污的发间露出一张脏污的脸,囚衣已被鞭打得破烂不堪,周身围绕着腥腐气味。
“许大人。”沈朝珏顿住步伐,一眼认出褪去荣华的男人。
鱼徽玉跟着沈朝珏停下,她细细观察着牢中的中年男人,几步之遥的距离,面对那张脸,鱼徽玉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这些年陪着沈朝珏辗转,又在侯府见过不少官员,鱼徽玉多多少少会认识些朝臣,可这男人是谁?
许大人。
鱼徽玉忽而想起,莫不是当年引发京中轰动的许三娘一案中许三娘之父,前太傅许大人。
“沈大人,可否帮我见到圣上,我知错了,我当真知错了!”许大人情绪激动,双目睁大,露出浑浊的眼白,模样看起来有些挣扎可怖。
鱼徽玉下意识往沈朝珏身后避了避。
沈朝珏意识到这一点,与鱼徽玉道,“我们走。”
鱼徽玉被他牵着走,回首看还在呼喊的中年男人,他的声音回荡在地牢内,旁人听到,跟着求情。“沈大人,我要见圣上。”
不久前的清君侧,地牢内关押的多是臣子,更有先帝在时的老臣,他们涕泪直流,喊着冤枉。
“许大人怎么了?”鱼徽玉忍不住问道。
“将死之人,何须与他多言。”沈朝珏散漫道。
“将死?”鱼徽玉不解,许氏在京中是大世族,再如何也不该落到这个地步,何况许大人算起来,还是周游的老丈人。
“嗯,过几日由周游亲自监斩。”沈朝珏道。
数月前清查,许氏查出多项罪责,其中仅死罪就有十数条,满门流放,周游亲理此案,就连几年前不辞而别的许三娘子都被找了回来。
鱼徽玉有些不可思议,还在思索其中原由,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黏稠的液体,她低头看去,吓得轻呼出声。
沈朝珏循声顺着望去,看到她踩到了一滩血污,绣鞋被那乌黑的血渍溅到。
“想必是刚死了人,没来得及清洗。”沈朝珏蹲下身,用干净的帕子擦拭那块血污。
“那人还没死。”周游从暗处走出,笑意寒冷。
沈朝珏起身,周游走到二人身前,他顺手拿过沈朝珏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水,擦不干净,他也不介意,“命可真硬,这样娇生惯养的贵人,挨了三十鞭不死。说来也是,如果他命不硬,做了这么多恶事,怎么能活到今日?”
鱼徽玉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自己踩的是谁的血,只觉得周游这副模样与往日的随性恣意大不相同,有几分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打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皇帝和鱼倾衍都要留的人,你去管,只会惹一身腥。”沈朝珏声色淡漠。
鱼徽玉这般便明了了,他们口中之人大抵是徐氏长公子,只是沈朝珏提到皇帝,难不成皇帝也有要留徐氏长公子的意思。
也是,若是皇帝要杀他,任谁求情怕是都没有用。
周游为什么要杀徐氏长公子,莫不是二人之间有过节?
“徐氏这些年败落,说来算不上位高权贵,这徐氏长公子却行事张扬,莫不是背后真是侯府撑腰?连鱼倾衍都站出来说话。”周游的目光似有若无掠过鱼徽玉,“他与徐妃是有过婚约吧?莫不是二人余情未了,暗中藕断丝连?”
“你可有证据?”鱼徽玉开口,有些不悦。
侯府与徐妃皆是清白端正,周游此言当真是无耻,竟然毁坏侯府与徐妃名声。
“鱼小姐莫要激动,周某是口无遮拦了,莫怪莫怪。”周游笑道,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浮模样。
鱼徽玉蹙眉,仍有郁结,却又与这种巧舌如簧的文人辩不赢。
“侯府清正,岂容你胡说?”沈朝珏冷声,音中有威迫之意。
“左相说的是,下官知错。”周游见沈朝珏不满,当即与鱼徽玉赔笑,“鱼小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鱼徽玉不与其多议无用之事,取出信件,“周大人,放人吧。”
周游接过信封,未看一眼,吩咐不远处的侍卫,“把人带过来。”
侍卫领意,招呼另一侍卫一同架着奄奄一息的男子走来,那伤重的徐氏长公子脚尖拖地,蜿蜒处弯曲的血迹。
“你帮我先将人带回侯府。”鱼徽玉对沈朝珏道。
“我让侍从去做。”沈朝珏听她的话。
“你去,我与周大人单独说几句话。”鱼徽玉道。
沈朝珏看着她,欲言又止,似是不放心,鱼徽玉推了推他,“不是说听我的吗?”
沈朝珏终是应下,“好。”
走时,沈朝珏与周游道,“看好她。”
“自然。”
徐氏长公子被带走,临走前路过周游,不知怎的突然睁开眼,满是血的脸对周游笑,“如何呢?你只是平民出生,怎么奈何得了我?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扬长而去。
许大人的声音再次想起,“徐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男人笑得更加放肆,直至消失在地牢口。
鱼徽玉看了眼修鞋上擦不掉的血迹,周游看到这一点,说道,“沾了脏人的血,这鞋不能要了。出去吧,这里阴气重,小心
晚上做噩梦。”
“你少吓唬我。”鱼徽玉嘴上这么说,紧跟着周游出去。
途径那位许大人时,又听到他的咒骂声响起,“周游你不得好死!”
鱼徽玉被突如其来的骂声吓了一跳,反观周游好像习以为常,她快步走离,比周游还先一步出地牢。
“你很怕?”周游忍俊不禁,“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吧?”
像鱼徽玉这样的富家贵女,怎么会看过世间残酷?
“许大人为什么这样骂你?”鱼徽玉问他,方才的诅咒彷佛还回响在耳边,与流言蜚语不同,那话充斥着真切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亲自抄了他全家,他自然恨我。”周游说得轻松,像碾死一只蚂蚁般。
“亲自?”
“正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这叫礼尚往来。”周游不以为意。
当年许太傅为将三女儿嫁给周游,屡次暗中设计周游,先是将其下贬,又暗中多次刺杀其妻。
周游发现妻子受伤,不论陆晚亭如何说生死与共,他终决定与其和离。
与许三娘子成婚后,周游发现当年许三娘子被绑架一案全然是她自己设计,原来那绑匪是许氏的马夫,二人暗生情愫,后决定私奔。谁知事情闹大,满城皆知,许三娘子只好回府。
当初沈朝珏与周游查办此案就发觉疑点众多,许三娘子被绑架却能毫发无伤的回来,奈何大理寺卿见许三娘子回来,便不让再追查下去,此案就此作罢。
婚后,许氏多次想借周游在大理寺办事,周游不答应,许氏又暗中打压他。
许三娘子还不让周游与其前妻再有往来,所有书信一一被拦下,就连他前妻来了,都被驱离。
后许三娘子看上了府上的侍从,与其夜中离开京城,让周游落得个笑柄。
此事过后,周游一心在朝堂上,期间还有人来说亲,其中有位高权重者,后看周游行事风流,只能作罢。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晚亭姐姐就不会落得如此地步。”鱼徽玉冷哼一声,轻嘲道。
若不提还好,鱼徽玉一想起周游从前行径,不免咬牙切齿。
说到陆晚亭,周游收敛了脸色,不再作声。
“昨日晚亭姐姐来大理寺做什么?”鱼徽玉问道。
昨日鱼徽玉本想去寻陆晚亭,去了却不见其影,侍从道她来了大理寺。
陆晚亭这些年从没去过大理寺,她在大理寺只认识周游,鱼徽玉想不出除了周游,她还会因什么来大理寺。
“许三娘子回来了。”周游道。
昨日陆晚亭是来大理寺了,是他让侍从去找的她。
陆晚亭一听来人是周游所派,当即要赶人,却听侍从说许三娘子回来了,周游让她去看。
陆晚亭来了大理寺,周游带她见到了许三娘子。
一见面,陆晚亭便质问许三娘子为何不让神医为她的孩子医治,许三娘子死到临头慌了神,求二人原谅放过。
见求饶无效,许三娘子怒极反笑,说孩子是他们自己害死的。
眼看她满口胡言,周游一怒之下,杀了许三娘子。
他跪求陆晚亭原谅,陆晚亭泪流满面,口中不断说着是她害死了孩子。周游求她不要再说了,若是恨他,就杀了他解气。